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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将手中的药碗交了出去,并嘱咐她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再三交代着:“倘若后来大人吐血了,你千万不要用帕子去擦,我会过来处理的。”
    江婉容这时候倒是好说话得很,点了点头,没有一点犹豫。
    可就是因为这么干脆,李大夫反而是不能放心,提议说:“要不我跟着你一起进去。”
    她也没有反对,到了这个时候很多事情都有点无所谓了,她率先走进房间。
    房间所有的窗户都用木条封死了,屋子里光线很暗,有用一种浓重的药味。男子就安静地躺在里间的床上,看不出一点儿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以前常听人说,一场大病几乎就是要去了大半条命,她那时候对着这句话其实是存着疑惑的。可现在她却是真的体会到这句话。
    陆谨言虽是文人,但是在京城时管的东西都是比较杂的,经常要在外面奔波。比较起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的体格不知好了多少。可此刻他昏睡在床上,眼窝凹陷下去,唇上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孱弱到那怕是稚童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击倒。
    她的嗓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这东西随后落到她的心上,沉闷地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真正要将药喂下去之前,她又问了一遍李大夫,“您这边能有多少把握?”
    李大夫手心也攥着一把汗,“不清楚……但是试试的话,还能有些机会。”
    要是不试的话,现在的情况无异于让他直接等死。
    江婉容手上抖了抖,平稳的碗面上晃动出波纹,很快又趋近于平稳。
    她低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那脖颈过于纤细,像是刚发出来的一截嫩藕,随时有折断的可能。昏暗的室内也瞧不出她任何表情,只是声音泄露出慌乱和无助来,“我知道了。”
    李大夫忽然意识到,这对她来说是多么一件残忍的事,她开口的时候又要付出多少的勇气。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直面亲近之人随时离开的勇气。他撇开头去,不忍见到这一幕。
    江婉容用勺子,将手中的药给他一点点喂下去,然后就呆愣着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
    李大夫将她手中的药碗拿了过来,劝说着:“夫人,你去外面等着吧,剩下的我留在这里看着就好。”
    明明屋子里也不热,她却出了一身的汗水,脸色更加苍白。若是仔细看的话,便能够看见她浑身都在颤抖着,“我在这里等着,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小气得很,要是醒过来看见我不在的话,以后都是要一直念叨的。我……我都没有见过他这么吝啬的人,吝啬到有时候哄哄我都不愿意。要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话,我肯定不愿意就这么容易嫁给他。李大夫,他……他会醒过来吗?”
    她最后一句的声音放得很轻,轻到像是一只风干了很久的蝴蝶,只要来了一阵风就全然湮灭。
    还没有等李大夫回答,原本睡着的男人突然有了动静。
    他仿佛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整个面容都变得扭曲,胸膛上下欺负着,片刻之后便直接开始吐血。血口腔中漫出,染红了衣裳和被子,红得张扬,红得刺目。
    江婉容下意识要伸手去碰,李大夫此时也顾不上许多,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推了出去,顺带着将门也给关上了。
    偏厅里还有不少人在,见她出来全都围了上去,“夫人,里面怎么样了?”
    江婉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低着头看自己的手,上面白白净净没有一点污渍,她却觉得上面有好多好多的血。手上似乎还有那种粘稠的触感,还能够闻到那种腥味,很多年前也是这个样子,然后她的娘亲就永远离开了她。
    现在又会轮到谁?
    她眨了眨眼,一滴眼泪就落了下来,她轻声说:“他会好起来的。”
    陆锦瑶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的,她一路小跑着走进门,走到门口要往里面看,可什么都看不到。小姑娘紧张地拉着江婉容的手,“我……我哥哥呢?”
    “大夫在里面呢。”她的目光越过小姑娘,落在了随后进门的沈琅身上。她拿出帕子将眼泪擦干净,问,“郡王怎么也过来了?”
    “我在黑水城停留过一段时间,从周将军那里听说了一些事,就顺道过来一趟。若是有事需要帮忙,您这边便直接说。”沈琅说辞委婉。
    但是梁平现在就是一趟浑水,若是没有过硬的交情,谁肯掺和进来。
    不管沈琅的目的如何,他在这时过来,便就是恩情。江婉容俯身要给他行礼,陆锦瑶站在一旁咬着唇不知所措,倒是沈琅上前来拦着她,“这是我应当做的。”
    陆锦瑶撇开脸去,眼眶又红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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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偏院的烛火一直燃着,所有人都在等着李大夫的结果。陆锦瑶长这么大都没经历过什么事,此时却是被吓到了,窝在江婉容身边一直哭个不停。
    不知道是不是眼泪也有什么共通的地方,她看着陆锦瑶一直哭着,自己反而会冷静很多,还能一直去安慰小姑娘。
    沈琅在呆了一会之后,便跟着平江一起出去,准备接手梁平的事务。幸亏是他身份原本就高出一截,所以梁平的官员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只有敬着的份儿。
    最痛苦的应但是黄全,见过沈琅之后回家倒在床上就在哼哼。他心里那叫一个懊悔啊,他都知道陆谨言生病的事,再坚持那么一会儿就能抓住把柄,他当时怎么就那么不坚定。现在倒是好了,一个陆谨言倒下了,另一个“陆谨言”又过来了,难道这辈子他都是升官无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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