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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像龙行于天,鱼跃于渊

    第四节 像龙行于天,鱼跃于渊
    一口水把他呛醒,他明白过来,坚定地鼓励自己,决不能被洪水吞噬,只要心脏还在跳动,就要回去保住罶口,保住围垦的鲤鱼滩,保住春柳湖渔人用血汗筑起来的围水堤,保住新开挖的百亩鱼池。
    黄春江不知哪来的那么一股劲,像龙行于天,鱼跃于渊,浑身焕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能量,闯过一个个惊涛骇浪,游向岸边。
    黄春江再次回到罶口,横栏木眼看要卷走,拦住泥土的树枝、芦苇开始往水里落,堤身出现崩塌的裂缝。见此情景,他心里虽然火烧火燎,但始终保持着沉稳冷静的作风,临危不惧,不慌不忙地抱住那根被砍断的还剩在水里的半截木桩,用肩膀顽强地顶住横栏木,手没松一松,抱得那样紧;肩没歇一歇,顶得那样牢,像水中站着一尊铁,立着一锭钢,任凭风吹浪打,威武不屈。
    一道闪电划过,黄春江看清树枝和芦苇停止往水里落,依然抵挡着波涛的拍打,保护着堤身。这只是短暂的胜利,更大的风浪还在后头。他问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夜更深,风更猛,雨更大,水更急,洪水从黄春江的胸脯涨到了下巴,千斤重力压在他肩头。他感到腿疼,腰酸,肩膀麻木。他又感到脸颊上有粘糊糊的东西。他腾出左手摸了一下,原来是脑壳受伤,鲜血直流。
    黄春江用肩膀死死地顶着木桩。
    又一道闪电划过,只见其余的木桩搏风击雨,挺立水中,保护着大堤。
    这时,他更加痛恨搞破坏的阶级敌人。强烈的仇恨,化为巨大的力量,就是天塌下来,也要顶住。有人在,就有大堤在。不能让阶级敌人的阴谋得逞。只要坚持到拂晓。那时,雷四伯、刘源福、雷银河、李沅发、青建国、何解放、邝援朝、胥大海、雷红菱、李清波、周小芹、历抗美、杨光明、杨春初、周银枝、周中枝、李福华、邓金菊,等等都会赶来。
    水浸、雨淋、风吹、浪打、重力压,黄春江昏迷过去了,但他仍然扛着横栏木,抱住半截木桩,巍然挺立在流水中。
    围水堤东头,两支明晃晃的手电光流,划破漆黑的烟雨,像两支快箭向罶口飞来,眨眼,近了;再眨眼,更近了。
    走在前头的实干家雷银河掉转脑壳,深情地说:
    “四伯,春江真是呱呱叫的角色嘞!”
    听到这位少言寡语的汉子的赞扬,老鱼鹰赞同地说:
    “是呀,他心里只有革命事业,就是没得他个人。”
    他俩万万没有想到,当刘国池得知党中央下发了关于连改定居的文件后,不但不转变错误立场,反而突然来到春柳湖,揪住朱秋萍、邓平祥事件,在二号指挥船上召开对黄春江的批斗会。
    散会后,他俩往自家渔船上走去,路上,他俩约定,吃了饭,就去黄春江网船上,安慰他们的领头人,并为其献计献策。
    雷银河回到船上,正要吃饭,卜思源踏上船头通知他,刘局长在甘长礼船上再一次举行意义重大的试验餐,叫他赶快去参加。
    他默了默神,摆摆脑壳。
    卜思源以为他没听明白意思,再说了一遍,并连连催促他快去赴宴。
    雷银河还是摆了摆脑壳,端起碗就扒饭。
    他埋头扒了两碗饭,抬头一看,卜思源走了,他心里好高兴。
    他跳下船头,邀了雷耀湘,来到黄春江网船上。
    不料,黄春江不在。
    他俩照梅秋华的指点,奔往罶口。
    离罶口不远了,他俩用手电光照去,人影都没有看见,又放声呼喊,也没听到有人回音。深沉稳重的实干家急了,沉不住气地说:
    “春江他……”
    老鱼鹰抑制着焦急的心情,说:
    “先莫急,走拢去看看。我相信春江不会把刘国池的这一套放在心里。严书记既然在电话里头向他传达了党中央有关连改定居的文件精神,他要在春柳湖实现连改定居的决心会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他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会害怕刘国池揪他的辫子。一两场批斗会也不会把他击倒。”
    说着,他俩来到罶口。雷银河将手电光流扫射过去,光流停留在堤外江水里,不禁惊叫道:
    “四伯,你看!”
    雷耀湘也用手电光照去,只见黄春江站在齐下巴深的流水里,双手紧紧抱住半截木桩,肩膀牢牢顶住往下压的横栏木,带血的脸膛绷紧,脑袋微微上扬。老人也大吃一惊,喊道:
    “春江!春江!”
    没有半点回声。他俩相互望了一眼,都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不同年岁的人,滚出了同样的热泪。谁都没有作声,不约而同地飞身跳进流水里。
    “扑通!”
    “扑通!”
    响声把昏迷中的黄春江惊醒,他大声喝道:
    “哪个?是哪个呀?干什么呀?”
    老鱼鹰伸手扶着黄春江说:
    “是我,还有银河。”
    雷银河要扶黄春江上岸休息,他高低不肯,寸步不让地顶着横栏木。雷银河不善言辞,只好强行扳他抱着木桩的双手,先扳开右臂,听得黄春江“哎哟”一声,身体直晃。幸亏老鱼鹰扶着,才没有倒下水里。
    雷耀湘问:
    “春江你怎么啦?”
    黄春江咬紧牙根,装着若无其事地说:
    “四伯放心,我没什么。”
    雷银河觉得有些蹊跷,轻轻摇了摇黄春江的右臂,骨节“嚓嚓”地响。他凭多年来的经验断定,黄春江的右臂已经严重伤损,却还不想让别人知道。
    呼啸的狂风,卷来一排排滔天大浪,盖没了头顶。等浪头跌下去,雷耀湘劝说:
    “春江,身体不是你个人的。你要好生保护。尤其在眼前这样特殊的时刻,你的身体出不得半点问题。”
    雷银河说:
    “四伯,把他扶上岸去。”
    他一把推开黄春江,用自己的肩膀顶起了横栏木。
    黄春江用力挣脱,坚定地说:
    “四伯,银河!你们晓得眼下的困难有多大,担子有多重。有人搭起台望着俺向困难低头屈服。俺要争口气,用铁的事实宣告,春柳湖渔人是钢浇铁铸的汉子,在天大的困难和挫折面前,决不后退半步。如果战胜了这场洪峰,新修的垸子就不怕以后洪水的袭击了。我们而且要做到经历一次洪水,就把大堤加固一次,使垸子坚固得像铁桶一般,永葆千秋万代不会垮塌。”
    接着,他叙述了发现有人破坏罶口的情况,又说:
    “决不能让敌人的阴谋破坏得逞。我不能下去。这正是需要我们并肩战斗的时刻。”
    黄春江回到原来的位置,和雷银河并肩扛起横栏木,泥土纷纷往下塌,大堤危在旦夕。
    他火速指挥:
    “四伯,你赶快回去背木桩。”
    雷耀湘爬上大堤,消失在烟雨夜雾中。
    雷银河还想着黄春江讲的坏人搞破坏的事,气愤地说:
    “这般家伙,烂心烂肝,讨不得好死。”
    他又把卜思源通知他去参加刘国池再次举行的试验餐的事告诉了黄春江,临尾说道:
    “工作这样忙,还有心吃吃喝喝,真不像话。还要我去,我才懒得去嘞!”
    黄春江说:
    “刘国池上次搞试验餐通知你去,你没有去。这次他又请你去,你应该去!”
    雷银河想了想,说:
    “你的意思是……哦!我明白了。”
    黄春江说:
    “等四伯来了,你马上就去。俗话说,要知湖深水浅,就要伸篙举桨。要和对手交锋,就要掌握对手的一切活动。”
    这后一句话,恰好被走拢这里来的一男一女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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