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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温悠悠道:“各为其主,各尽其能,各安天命,各有各的难处。”
    “我记得。”陈恨翻了个身,背对着陈温,“李老三束冠的时候,兄长同我做过约定。各为其主,不妨碍别的。”
    “对你娘、对你,兄长知道陈家与兄长做得不对。那时候在长安,要你劝李八爷回岭南去,后来元宵宫宴,也有用你威胁八爷的意思,把你丢在怡和殿,是兄长做得不对。”陈温用手指划他的背,“只是君臣父子兄弟,君臣在最前边,再有几回,兄长也得做这样的事情。”
    “我明白,我对兄长,其实也是这样。”陈恨以手为枕,却有几分赌气,“再有几回,我也得做从前那样的事情。”
    “有些疙瘩不用解开,只要你同兄长都不后悔,不妨就留它在那儿。”
    “是。”
    “怎么样?身上的伤还疼不疼?”陈温隔着衣裳摸他的背,“李八爷头一回给江南来信,言辞恳切,要我一定把你看住了,你就弄成这样,我怎么跟他交代?”
    “我……”陈恨把被子拉过了头,闷声道,“他人在长安,不用管他。”
    “年前你同八爷闹什么别扭?他怎么削了你的爵?还……”
    “比起这个——”陈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掀开被子,翻了个身,面对着陈温,“兄长,我更想知道李老三写那些个话本子是几个意思。”
    “那也是情势所迫。”
    “他简直是无聊透顶。”
    “你若是同皇爷坦坦荡荡的,三爷写那些话本子又……”
    陈恨轻声回道:“不坦荡。”
    陈温听不大清楚,只问:“什么?”
    “兄长啊,天底下除了君臣父子兄弟朋友,男人和男人之间还有别的可处的。我与皇爷,同兄长与李老三不一样——”陈恨咕哝道,“我和皇爷,不坦荡。”
    陈温怒道:“他在岭南就摘了你的桃儿了?”
    “没有……”陈恨下意识捂住屁股,弱弱道,“今年的事儿,三月底。”
    陈温面色阴沉沉的,君子如他,也几乎要拍床大骂李砚。
    好半晌,陈温才叹了口气,道:“你心中有数就行。”
    “有数有数。”陈恨连连点头,给陈温盖好被子,“兄长快睡吧。”
    陈恨好久也没能入睡,待陈温睡后,他悄悄起了身,赤脚下地,走到案前。
    月光透过窗纸,洒了满地。陈恨借着月色,以指尖抚过帛书上每一个字,像梦中前世在江南平叛,夜宿营边千帐明灯,他一遍一遍地描摹出李砚的字迹,烙在心底。
    第117章 剑柄(1)
    又过了半个来月,期间陈恨给长安递了两封折子, 一封讲公务, 另一封讲私情。不论是哪一封, 都还没有收到回信。
    贺行还没有抓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回了闽中。事情有江南的钦差大臣苏衡在管, 陈恨插不上手, 就窝在庄子里养病。
    庄子里住着的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他相看两厌的宿敌李檀。
    他同李檀是相冲相杀的命,一见面就要吵架,一言不合就要打架。
    “你这个乱臣贼子。”这是李檀骂陈恨。
    陈恨还嘴:“无能昏君, 手下败将。”
    “欠教训。”李檀抡起拐杖,从轮椅上站起来, “那时候就该替阿温教训教训你。”
    “你也该有这命来教训我。”陈恨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把他按回轮椅上, “你能在这儿朝我龇牙咧嘴的, 怎么不想想是谁给你的命?”
    “我还过了。”李檀死死地抓着拐杖, “年前你被削爵,我还过了。”
    他不说年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还好, 他一说陈恨就想起来了。
    陈恨一踢轮椅的轮子:“你信不信我把你推到荷塘里去?”
    “二臣贼子,你敢!”
    半个月来打了两架, 陈恨身上带伤,李檀腿脚不便,两回都只打了平手。
    两回都是陈温来劝的架,仗着他看不见, 两个人都不承认是打了架,只说是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就是会谈不怎么成功。
    一个是宿敌,一个是陈恨又爱又恨的兄长陈温。
    之前李檀得势时,陈温尽力护他,后来李檀倒台,陈恨也背着李砚拉过陈温一把。那时候陈温求他救李檀,陈恨咬咬牙,也答应了。
    从前陈温的庶弟很多,但是同陈恨,是独有的兄弟情分。
    在江南时,陈家人丁不旺,还没有这么多嫡庶规矩,他二人在江南同吃同住。
    虽说同吃同住,但也有些不同。
    陈恨不能如兄长一般进书房念书,而陈温则不能像陈恨一样四处玩闹。
    所以陈恨的学问是陈温带着他做的,头一张帖子是陈温手把着手教他描的,头一篇文章是陈温带着他在灯下念的。
    进了长安,夫子考校学问,头一篇策论也是陈温一个字一个字教他写的。
    而陈温吃过的回味略苦的莲子,全是陈恨剥的。
    陈恨喜欢胡七胡八的玩儿,曾经糟蹋了半个荷塘给他做衣裳,他管这个叫“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陈温十五岁时取字玉堂,他确实是极敦厚平和的人。从前是陈家嫡子,做事有立场,得顾全家族大局,有的时候身不由己,只能尽力周全。
    陈恨明白他,但是不认同。
    有些事儿,他二人永远也没法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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