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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页

    “你讲吧。”
    陈恨想着,要完成任务,大概不能和他讲什么绿林豪杰、王侯将相的故事, 那没有一点别样的意思, 不如——
    “讲情痴的故事。”
    李砚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又听陈恨侃侃道:“万世情痴之祖当是尾生, 抱柱而死、魂断蓝桥的那个尾生。冯梦龙把周幽王、陈后主那几个君王情种也归到情痴里边。”
    “从前人喜欢把情爱托给神仙,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比父母还要大的, 那就是神仙了。所以若是不从父母,才要把这事儿交给神仙决断……”
    陈恨说起故事来,连眼睛都是笑着的:“给皇爷讲一个潮神做媒的故事。”
    其实也就是一个很寻常的故事,男女私下倾心,不被父母许可,机缘巧合之中得了神仙庇佑,起死回生,最后终成眷属、皆大欢喜的团圆结局。
    讲到最后,陈恨自己也百无聊赖地玩起衣袖来:“好像没什么意思,古往今来这种故事都是一个路数。《牡丹亭》里边一句‘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就已经把故事都说尽了。”
    李砚忽道:“可以。”
    “什么?”
    李砚定定地看着他:“死者确实可以生。”
    陈恨便对他说:“对,可以。”
    路途还远,故事还是要讲下去的。
    陈恨想了想,又道:“方才讲的那故事前边还有一个序,其实撰那书的冯梦龙才是情痴呢。他说他死后,要作佛度世,佛号要唤作‘多情欢喜如来佛’。”
    “奴每每想起来,总觉得他要当和尚,那也是个花和尚。这就好比说——”
    陈恨合起双掌,正经了神色,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道:“敢问师父修的是禅宗,还是密宗?”
    他一拂袖,这时候就变了另一个人,伸手勾了一下李砚的下巴,悠悠道:“小僧修情宗。”
    绷不住了,陈恨才说完情宗二字,噗嗤一声就笑了。
    李砚轻咳两声,也随着他笑了。
    只不过陈恨笑的是情宗,李砚笑的是他。
    “不过他也确实说要立一个情教来着。奴从前可喜欢那偈语了,能整首背下来的,现在大概忘得差不多了。”
    陈恨摸着衣袖,想了有一会儿,缓缓道:“天地若无情,不生一切物。……我欲立情教,教化诸众生。……臣有情於君,嘶……”
    他拍了拍脑袋:“后面没什么意思,讲伦理纲常的,奴也确实不记得了。不过最后一句很有意思——”
    “愿得有情人,一起来演法。”
    确实是很有意思,这句话一出口,李砚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陈恨忙道:“奴没要演法,奴不信情教。这话不是奴说的,这是冯梦龙说的。”
    李砚不语,陈恨又辩道:“那书是很平常的,什么也没有。他说的情是世间万物之情,那时候的人都尚至情。”
    其实那句话要是刻在别的什么话本子上,简直就是文人耍流氓。倘若单独拎出来说,陈恨自己也要误会。
    “朕又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陈恨摸摸鼻尖:“奴没急。”
    李砚拽住他的袖子,饶有兴致地问他:“小师父,你方才说你修什么宗?”
    “奴……”
    小师父的情宗还修得不到家,李砚只轻轻一扯他的衣袖,就把他从莲台上带到了人世间。
    李砚再问他:“小师父平日里都念些什么经?”
    这就好像宝玉问:“妹妹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标准回答是只念过几本书,些许识得几个字。
    于是陈恨大手一挥:“不识字!奴不识字!”
    李砚顺着他的衣袖摸进去,握住了他的手,问道:“离亭,你到底是那边儿的神仙?”
    “《西游记》里有一个三星斜月洞,三星在上,斜月在下,是为‘心’字。”陈恨由他捏着自己的手指,“奴是从心的,无门无派的。”
    李砚低着头,玩他的手指,似是随口道:“若无来处,那也总该有个归处。”
    这时陈恨灵光一闪,任务要涨亲密值,又不能动手动脚的,那不得说情话?
    于是他再一挥手:“归皇爷了。”
    不就是情话嘛,他陈恨信手一拈就是一句,四百四十四句,不带重样儿的。
    不论李砚说什么他都能接,保准把李砚的心弦拨得一颤一颤,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
    李砚点了点头,问他:“你们情宗通常什么时候演法?”
    “……皇爷。”
    这话他还真的没法接。
    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皇爷,怎么忽然要循之在城外带兵?”
    宫中有禁军统领许将军统率的禁军,长安城内有巡防营专职巡城与防御,城外则有接连几道关隘,有几位常年驻扎在外的将军统兵,还有几位侯王的封地。
    陈恨隐隐觉着吴端带兵这事儿不大寻常。
    “没什么,只是三月春猎要他在九原上下打点罢了。吴老将军说他还少历练,端仁门一战把他捧得太高了,要多摔打摔打他。”李砚道,“他现下管的那些人不多,一些是吴老将军在西北的旧人,还有一些是各地军营抽调上来的,等春猎完了,就都回去了。”
    “这样。”陈恨晃然,点了点头,“今年许将军不带着禁军去么?”
    “今年冬日太冷,许将军旧疾犯了,两个副将统兵,还不中用,难当一面。这才一年,朝中可用之人太少,只能先叫他们管着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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