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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页

    无月的夜,森云翻涌,在黑暗中谢欢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形。
    “母后?”
    地板传来寒心刺骨的凉意,幼子赤脚,怯怯地喊了一声。
    过了许久。
    黑影动了动,似是抬起了身子,暗哑不清的嗓音响起,只说了一个:
    “来。”
    里处,是无尽的黑暗,如黑洞般吞噬诱人。
    谢欢手扶着殿门,分辨出了魏荣芊的声音,酝酿了半晌,最终鼓起勇气踏出脚步,望里走去。
    果然是母后,依稀能看到她身着亵衣披头散发。
    黑灯无火,板石寒冰,瞅不清模样她的模样。
    不过却是熟悉的味道。
    “母后。”他又喊了一声。
    吸了吸鼻子,似是哭过。她佯作无事,将谢欢从地上一把抱起,拢在腿上。
    感受它寒凉的脚心,这才察觉到他竟是赤脚。
    “怎么醒了?还未穿鞋?”
    谢欢的小脚盘坐在她的腿上,身子靠在她的胸前,望怀里蹭了蹭,嗅着好闻的栀子香气,心中愉悦无比。
    “儿臣做了噩梦,醒来无人。”
    小手紧攥着在魏荣芊的衣角不放,似是撒娇般的呢喃,
    “怕。”
    微微抬手,将他圈在了怀里。她俯在谢欢的小小肩头上,柔声抚慰。
    “别怕,母后在。”
    谢宁渊死在了颍州。
    谢欢不过五岁,谢氏尚有三位亲王可辅政夺权。
    先祖有规训,大位传子不传兄,无子不传侄。皇位至关重要,他们如何能容谢欢呢。
    谢宁渊一死,她们孤儿寡母便成了这粘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西平必定血雨腥风。
    处处皆是死路。
    “我们该如何呢?”酸涩的声音响起,尽是呜咽。
    她问谢欢,也问自己。
    谢欢懵懂,只问:“母后,你在哭吗?”
    她确实在哭。
    哭她失去了丈夫,哭他丈夫的儿子,也再无生路。
    魏荣芊的前半生,了了几句话便能概括。
    将门之后,祖辈父亲和兄长,皆是骁勇的大将军。她深爱谢宁渊如斯,也得了一个相敬如宾的夫妻同心。
    她曾是这样认为的,举案齐眉,便是如此了吧。
    直到谢欢的母妃出现后,她才知晓自己原是这辈子都未曾进过这人的心里,
    又何谈什么爱字。
    身为国母,她须得拿出威仪,将皇室尊严与魏家忠名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她看着谢宁渊这样宠爱别的女子,一字未发,又亲见他为了这个女子,不惜赴汤蹈火,掀起纷争。
    只字不语。
    甚至,她还要为他养着他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情深负义至此,饶是这般,她也是希望谢宁渊,这个不爱她,也不知她爱他的男人,能够好好的活着。
    噩耗来的突然。
    她的丈夫死了,死在千里之外的颍州。
    皇城幽森,朝野暗涌,她们想必也活不过几日了。
    “母后,你莫要哭了。”
    沉在无边的阴郁里,麻木无觉。侄子朗音,将她从漂浮的深渊中捞起,谢欢自她的怀抱里挣脱开来,借着暗色,为她抹了抹眼泪。
    他道:“你若是哭,我便也要跟着哭了。”
    小手软弱无骨,温暖地抚上面颊,仔细帮她拭去眼泪,魏荣芊木然,呆呆地望着他。
    谢欢又重新依偎在她的怀中,轻声呢喃:“因为欢儿,最喜欢母后了。”
    叮。
    滴寒落水,碎成汪洋一片,
    悲从心来翻涌,逆如狂风。
    她压抑了许久未出声,只因谢欢的这一句土崩瓦解。
    乌鸣震耳,脑内无声。
    她想,她终是有所回报的,至少这个孩子,同她生死共处,是真心相待。
    黑云席卷,冷风呼啸,太宜宫的大殿上传来阵阵痛彻心扉的悲泣。
    魏荣芊哭,谢欢也哭。
    “没了父皇不怕,母后会保护你的。”
    这是谢欢在哭到昏昏欲睡前,听到魏荣芊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做到了,甚至是做到了极致。
    之后,这便有了同林广斗智算计,暗里传信西境,向她的兄长魏荣延求援。
    吾兄,帝已死,七日内赶回西平。
    妹,芊儿。
    等魏荣延赶回西平,见到的那副景象,已经是她下了狠手,同林广勾结,叛变了谢氏。
    魏荣芊自然也知晓,她的兄长忠的是谢姓,谢欢未必是他眼中大位的最佳人选。
    可这又如何。
    她要保的,自始至终只有她的儿子。
    按理说,谢欢同太后经历了这样多的事,应当相依为命,互相扶持才是。
    这又要说回到,斩杀四位顾命大臣谋逆的案子。
    这其中的靖国公府,从始至终都是魏荣芊心中最难放的一块石头。
    魏宁靖的豺狐之心别人不了解,可她确实极其清楚的。
    她一心想着取自己而代之。
    便是没有谢密谋逆一案,魏荣芊也早已有了要动靖国公府的心思。
    可是,偏偏这块骨头硬如坚石,如何也啃不动。
    谢欢登基后,魏荣芊掌政,一心忙于朝务,整日为所有大小事焦头烂额。
    她初掌大权,一切生疏懵懂,又为女子,学大义知大局晦涩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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