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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度剑——苍梧宾白(64)

    闻衡昼夜兼程追上杜若峰,一路上听着各种传闻,早将薛青澜的意图摸清了七七八八,然而终究晚了一步。他气得恨不得把薛青澜绑起来抽一顿,可又心疼的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只好举起衣袖慢慢抹去他唇边血迹,轻声道:你等一等我,待我了结此间事,就带你回去疗伤。
    薛青澜勉力去抓他的手,气若游丝地道:衡哥别去好不容易才给你摘干净
    闻衡借着身形掩饰将他搂进怀里,温声道:别操心我了,很快就好。说罢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一下权当安慰,小心地扶着薛青澜在台边靠稳,这才起身对范扬道:旁的都不必理会,给我看好他。
    范扬少见他如此盛怒,直觉后颈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忙趁擦肩而过时急劝道:公子,救命要紧。
    闻衡没有接他的话,径自抬步走到高台当中,面对褚松正,冷冷道:闻某来迟,还望褚掌门勿怪。
    褚松正奉朝廷的命令,费尽心思攒出这么一台大戏,就是要让闻衡再也没有翻身重来的机会,却万万没想到先有李直反水,后有薛青澜搅局,待得真相反转,闻衡反而姗姗来迟。这三个人就像是轮番跳起来拿大耳刮子抽他的老脸,把褚松正的一腔意气打得粉碎,更别说方才闻衡那一剑逼得他狼狈万分,竟是面子里子都漏了个底儿掉,堂堂褚家剑派家主,竟如同一个粉墨涂饰的跳梁小丑。
    他勉力维持住风度仪态,挤出一个半酸不苦的假笑,道:闻少侠,闻公子,你真是好得很啊!不光各派弟子蒙受你的大恩大德,竟连魔宗护法都被你迷了眼睛,肯为你倒戈一击。
    闻衡淡淡答道:阁下自愿做伥鬼,被群起而攻之,又何必来怨我?
    闻公子年纪轻轻,心计却如此老辣深沉,还很会装模作样,褚松正阴鸷地盯着他,高声喝问道,你靠着一点恩情邀买人心、博取侠名,当上了纯钧派的长老,难道不是为了日后向朝廷复仇?你从前是个半点武功也不会的废人,为什么突然间武功大增,又是从哪里学来这一手神妙剑法?除了北斗浣骨神功,世上还有什么功法能叫一个废人一夕之间脱胎换骨?
    闻衡尚未回话,忽听半空中传来风声尖啸。褚松正蓦地向右疾退,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先前站立的地方留下一道浅浅鞭痕。他果断擎剑在手,断喝道:什么人!
    聂影大步走到闻衡身旁,将金鞭收回掌中,高声道:老子忍了半天,早就想上来打你了!老匹夫一口一个废人骂谁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废物吗!
    闻衡低声道:多谢聂兄。
    自家兄弟,何须说这等外道话,聂影拍拍他肩膀,道,方才这老匹夫造谣时,我没来得及动手就让龙境摁住了,眼下再站不出来说道说道,恐怕以后连我也要变成他们口中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了。
    他转向众人,昂然高声道:当日我与闻兄弟结伴上司幽山,论剑大会出事后,也是我们二人一同追踪朝廷内卫、援救被困在刑城大狱中的人质,这些俱有许多人亲眼所见,赖不了帐。褚家老匹夫硬说闻兄弟居心叵测,那我聂影岂不成了他的帮凶?谁要讨伐他,便连我的份一起算上,先来老子手底下走过二十招再说话!
    聂影贵为还雁门少主,江湖人称金鞭拂雪,声名远比闻衡响亮。他既如此表态,当日在场的众人亦纷纷附和,发誓绝不会听信谗言、恩将仇报。
    这些话闻衡听了也就听了,知道泰半是看在聂影的面子上,因此并不十分动容,反而朝四方肃容正色道:近来江湖上流言四起,多是关于在下的身世,以及一篇子虚乌有的神功秘笈。原意清者自清,毋需多言,谁知竟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欲陷我于不义,乃至于为千夫所指,世所不容。
    我父母家人,皆命丧于内卫之手,其中冤情至今尚未昭雪。我确实与内卫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但这是闻某家事,与旁人无涉,诸位今日既然能明辨是非,没有偏听褚松正一面之词,自然也不必担心来日被我煽动,枉做了别人手中的刀剑。
    他语气不甚激昂,言辞亦不花哨,然而句句真挚有力,远胜长篇大论,台下群侠一时间鸦雀无声,均在侧耳细听他说话。
    闻衡内力深厚,虽不高声,但声音送得极远,在山谷间隐隐回荡:至于神功秘籍,根本是无稽之谈。在下从未听说、更未曾修习过什么北斗神功。这一身武艺,一是七年前拜入纯钧门下,先得尊师秦陵长老指点,后又得顾垂芳顾老前辈传功;二是四年前我离开师门、在外游历之时,机缘巧合之下认得一位前辈,蒙他老人家传授内功心法,终得打通经脉,一窥武学门径。
    在下所习内功,名为《凌霄真经》,传承自昆仑山步虚宫;至于剑法,则是在下在这四年间潜心参悟,自创的十八路剑招,诸位未曾见过,实属正常。
    有人按捺不住激动之情,径自开口大声问道:闻少侠,我在论剑大会上曾见识过你的剑法,着实精妙绝伦,敢问闻少侠,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在下有心讨教几招,不知阁下是否愿意赐教?
    他问出这样的话,足以说明在场众人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碍于情势,都选择相信闻衡的清白,不再纠缠于褚家的污蔑构陷。闻衡低声对聂影说了一句大哥退后,又回头看了薛青澜一眼,复向那人答道:雕虫小技,不敢当阁下谬赞,今日情势,亦非切磋之良机,不过我倒是可以比划几招,给诸位瞧个新鲜。
    他拉开长剑,徐徐道:当日我被困在与世隔绝的幽谷里,穷极无聊之际,常以舞剑自娱,由此琢磨出一套剑法。而这数年当中唯有一人,令我每每思及,便觉牵挂难舍,因此取了他的名字,将这套剑法定名为青澜。
    闻衡在满山倒抽冷气声中举剑对准了褚松正,凛然道:褚掌门,你伤了我心爱之人,这笔账,我现在要向你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蘅芜山吃瓜大会(不是
    还有一章在写
    第94章 报恩
    褚松正打从闻衡出现的那一刻起, 就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但打死他也想不到闻衡动手的理由不是自证清白,也不是匡扶正义, 竟然是因为薛青澜。
    不光是他, 除了范扬, 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台边的薛青澜被惊得咳吐了血,聂影差点被自己的鞭子绊个跟头,连一向镇定从容的廖长星都微微睁大了双眼,一时愕然无话。
    有浮玉山庄先例在前, 江湖人对女子结契一向宽容,但是男子断袖, 尤其是身份相差如此悬殊的两个男子断袖, 却是十分少见。群豪上一刻还在为阴谋诡计是非黑白而悬心不已,此刻却陡然被闻衡一句话扯进了儿女私情的无边遐想之中,连褚松正和闻衡动起手来都不能专心观战, 还要时不时分出余光去上下打量薛青澜。
    褚松正在论剑大会上见识过闻衡的剑术,固然知其精妙,但也料想到他多少占了新奇的便宜。他是一派之长,又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高手,自然深得褚家绝学风云剑诀的精髓要义, 又比闻衡多了几十年经验, 因此并不十分忌惮闻衡,出手便抢攻上前,以快打快,要叫他尝尝挨打的滋味。
    闻衡正要速战速决,见他如此配合,更不肯相让, 两人你来我挡,眨眼间便拆了十余招。褚松正施展开云字诀,但见剑影婆娑,缥缈如云,既变化不定,高低莫测,又连绵不断,处处暗藏杀机。此剑原是褚家剑派祖师在高山之巅观云海而有所得,取的是流云聚散往复,舒卷随心之意,剑招挥洒自如,变招繁复,往往是指东打西,看似欲刺喉头,实则直取双眼,叫人防不胜防。
    闻衡命里跟褚家剑派犯冲,对他家剑法颇熟,早就不会被这些花哨唬住,只是拆挡简单,破招却难,他先前既承诺过要为众人演示两招,此刻再不留手,剑势陡转刚猛,刷刷几剑平刺出去,一剑快过一剑,脚下步法亦随之不断向前,整个人便似踏风而来,强势至极地破开了褚松正的剑路。褚松正暗道不好,忙举剑至前胸守住门户,精钢剑尖铮地一声刺中剑身,按说此时应当再难寸进,闻衡掌中长剑却蓦地圆转,划过一道满月似的弧光,自上而下,当空朝褚松正直劈下去!
    众人眼前剑光尚未消失,忽听见褚松正啊的一声痛呼,身子向后跃开,落到闻衡丈外,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紧接着咚地一声闷响,一只断手随即从半空坠下,正正砸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
    杜若峰上,群豪无不骇然,褚松正左边袍袖被鲜血浸透,强忍剧痛封住肩周几处要穴给自己止血,褚家剑派其他弟子见状,忙冲上前来为他包扎裹伤。然而褚松正今夜连遭打击,一腔筹谋落空,败于闻衡手下,又被人斩去了左手,此时纵然有神丹妙药,也难以医治他声名扫地、晚节不保的惨痛。
    闻衡见了血,心头怒意方稍微平息,于是收剑归鞘,朝褚松正道:回去转告冯抱一,不必搞这些鬼蜮伎俩,我和他早晚有一场生死决战,到时他就是不来找我,我也会去见他。
    说罢他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走到台边,躬身横抱起薛青澜,语调转为低柔,与先前的冷峻截然不同,低声道:我带你回去。
    薛青澜面无血色,身上冷得像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呼吸间全是血气,只能模模糊糊地听个话音,却仍勉力应道:好。
    范扬极有眼色,抽刀护持在二人身前,道:公子带小薛公子先走,我留下断后。
    闻衡点了点头,正欲转身下高台,几十名褚家门人忽然从四面呼啦啦地涌上前来,将他团团围住,打头的乃是三名褚家剑派长老,其中一个白面长须的老者喝道:站住!你们二人重伤家主,毁谤本派声誉,还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闻衡脚步一顿,不待他回头答话,耳边倏然响起飒飒风声,又有两人飞身上台,落在包围圈内,各自抽出长剑,与范扬一道挡在他身前。
    龙境彬彬有礼地道:在下被困刑城大牢时,曾蒙闻公子搭救,一直没有机会报答;贵派倘若执意要如此咄咄逼人,是非不分,在下也只好当场报恩,替闻公子周旋一二了。
    廖长星亦肃然道:还望贵派自重,不要欺我纯钧派无人。
    聂影甩了甩手中长鞭,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褚家是彻底不要脸了,你俩还跟他们费什么话!闻兄弟的帐算完了,我的帐可没完,你们把大伙儿当傻子耍,爷爷今天就教教你怎么老实本分地当孙子!
    眼见三大门派的弟子都站出来替他出头,其他人亦不甘落后,纷纷冲到台前,喊道:今日正宜报恩,算我一个!也算我一个!
    廖长星抽空回头对闻衡道:你只管走,不必担心,这里有我们拦着,薛护法的伤要紧。
    闻衡双手抱着薛青澜,不便行全礼,只能朝众人欠了欠身,颔首郑重道:诸位朋友援手之义,在下铭感于心,来日定当报答。闻某先走一步,告辞。
    他纵身跃下高台,众人自发为他让开一条路。蘅芜峰上泱泱百人,就这么沉默地目送着他的身影飘然远去,消失在深夜寂静的山林之中。
    第95章 重伤
    却说闻衡运起轻功, 凭着来时记忆,在一片漆黑的山道上发足疾奔,不知过了多久, 忽觉肩上一重, 薛青澜环着他脖颈的手臂软软地垂落下来, 竟是内伤甚重、再难支撑,彻底晕厥过去。
    闻衡因提着真气疾行,周身发热,一时不察, 直到现在才发觉怀中人的身体越来越凉,他忙抱着薛青澜拐入道路旁的树林中, 靠着一棵粗壮古树下将他轻轻放下。薛青澜昏迷之中亦觉痛楚, 不由得呻/吟一声,闻衡尚不知他伤势如何,稍有踌躇, 但人命关天,还是横下心来解开了他的衣带,伸手拨开内衫,借着照入树林的一点微弱月光,只见薛青澜胸口印着一个乌紫掌印, 在冷白肤色映衬下显得尤为清晰。
    闻衡心中重重一沉, 情知不妙,将他衣襟掩好,转过身来,一手扶肩,一手抵住后心,透过背上大穴将温纯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约莫过了半刻, 薛青澜身体才逐渐回温,低低地唔了一声,苏醒过来。
    闻衡右手搭在他腕上,只觉脉搏虚弱,虽比刚才强点,但仍是枯败之象,显然伤势极重,并非靠输送真气便能自行疗愈。他心底焦躁忧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能从背后将薛青澜紧紧拥在怀中,以自身体温为他取暖,轻声问道:觉得哪里难受?胸口疼不疼?
    薛青澜眼睫颤动,勉力睁开双眼,凝眸注视他片刻,用极微弱的声音道:没有
    你啊,闻衡知道他是怕自己忧心,不肯据实以告,心疼愈甚,恨不得以身相代,好叫他少受些苦楚,你放心,我们这就下山去找大夫,不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薛青澜嗯地应答了一声,又喘息片刻,才勉强攒足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问道:衡哥,我自作主张将你迷晕带走还关在山庄里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
    闻衡原想答不是,但见他目光殷殷,恐怕一味顺着他答话,反而叫他心中不安,于是道:我气的不是你自作主张,而是气你不顾惜自己,既然都绑了我,为什么不叫我帮你对付褚松正?我们两人联手,总好过你单打独斗
    他说到一半蓦地反应过来,一看薛青澜,果然见他眼底盈满笑意:羞不羞当初我也是这么劝你,你怎么不听?
    闻衡叹了口气,拿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些事忽听他轻轻问道:衡哥,你方才在台上说的那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二人之间只差一层窗户纸,那夜在越影山时险些就戳破了,哪知被那几个倒霉催的杀手打断,竟再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今夜当着天下众多英雄豪杰的面,薛青澜舍命为他洗刷污名,那份心意纵然没有说出口,闻衡也绝不可能会错意他已来迟了一步,无论如何不能再晚第二回 了。
    如果青澜剑法都算隐晦,那你听到心爱之人,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闻衡将他托起些许,低头与他额头相抵,喃喃地在他耳边道,我心爱之人当然是你只有你啊。
    薛青澜几乎融化在他怀抱的暖意之中,只觉心神激荡,一股血气冲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胸口更是痛得像被一把铁锤翻来覆去地砸;可这痛苦之中又夹杂着极度的欣悦,仿佛是寒夜里的一团烈火,哪怕会被灼伤,也紧握着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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