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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度剑——苍梧宾白(21)

    薛青澜已经被他左一句右一句地戳习惯了,不再拘谨,把挽高的衣袖替他放下,道:你慢慢起,我去做早饭。
    闻衡颇有些讶异地一扬眉,正欲发问,薛青澜已猜到他想说什么,利索地翻身下床,道:山珍海味虽不能,烧水煮粥还是会的。师兄尽管放心,不会烧了你的厨房。
    没过多久,薛青澜果然端上了一钵白粥、两碟腌菜,食材有限,他也翻不出花来,只多煮两个熟鸡子。两人吃完简单早饭,恰好廖长星寻了过来,被闻衡强征帮忙,三人齐力将铺盖等一应零碎杂物收拾进了山际院。
    山际院是记名弟子居所,当年闻衡本该住在此处,却因为地方不够又要守孝,独自搬去了后山。后来李直离开,秦陵没再收新徒弟,其中一间房就一直空置着,这回为了安置薛青澜和闻衡,才重新打扫布置了一番。
    屋中地方有限,摆不下两张床榻,索性换成一张宽榻,足可并排睡三个人。廖长星站在屋中环视一周,歉然对薛青澜道:事急从权,只能腾出这么一块地方安顿,慢待薛师弟了。往后有什么事,尽管麻烦岳持,千万不必客气。
    薛青澜还没说话,闻衡先调侃道:师兄做的一手好人情。
    廖长星反问道:薛师弟难道不是受你牵连?更别说人家还救了你一命,就是让你当牛做马也使得。
    万万使不得。薛青澜忙道,师兄折煞我了。
    闻衡怕他不自在,在背后搭着他的肩,道:师兄心地善良,这已算是简单的了,不用不好意思。
    薛青澜不解其意:嗯?
    廖长星一听便知他话外之音,再看闻衡护犊子似地护着他,忍不住笑着摇头,道:罢了,接着忙你们的,若没事我就先走了,师父那边还在等我。
    闻衡放下手中物什,问:前日事情如何了?
    这是纯钧派自家事,薛青澜不便旁听,主动借口打水退出门外,将主屋留给他们师兄弟。廖长星见他走了,方对闻衡道:事关重大,师父也没对我多说。现下只能靠各峰长老出面尽力斡旋,先稳住他们,再悄悄地暗中调查。
    闻衡摇头:晚了,现下事情已经闹大了,再想让他们留下来,恐怕很难。
    受邀前来的名门正派个个心高气傲,谁肯被当做鸡鸣狗盗之辈一样看管起来?说出去纯钧派恐怕要被群起而攻之。再则江湖势力此消彼长,别派与纯钧派又不是素无龃龉,他们虽不至于做出盗剑之事,但是很乐于看纯钧派闹笑话。因此除了真正与纯钧派有交情的那几位,其他人绝不会束手配合纯钧派的行动,最多再拖三天,哪怕找不出罪魁祸首,纯钧派也必须放人。
    廖长星心累地叹了口气,一提这事就愁得皱眉头。他作为玉泉峰上挑大梁的弟子,有许多难处,只是不好对闻衡说,只是拍拍他的肩,道:偌大一个门派,再难也用不着你们小孩家家的跟着操心。这些日子别乱跑,保护好薛师弟,若有异动,记得及时找我。
    闻衡了然道:我明白,师兄放心。
    过了一会儿,薛青澜从门外进来,手中端着水盆布巾,随口问:廖师兄走了?我看他似乎忙得很。
    闻衡接过铜盆放在一旁架上,道:丢剑这事要处理得里外俱全、不留话柄,恐怕他最近都没有什么闲工夫。
    薛青澜还惦记着刚才的话,好奇问道:师兄,你方才说还算简单,是什么意思?难道纯钧派还有什么别的规矩吗?
    什闻衡让他问得愣住了,旋即反应过来,苦忍半晌,实在没忍住,别过脸笑出了气声。
    他笑得还挺好听,低音像淙淙的流水,薛青澜越发迷惑:你笑什么?
    小傻子。闻衡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就因为不是好话才不明说,你还非追着问,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薛青澜蹙眉看他,五分怀疑三分审视,还有两分好奇,那表情仿佛在说我倒要看看你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他这模样实在很新鲜,与初见之时判若两人,闻衡无奈笑道:就会折腾我你自己想想,常言道报答救命之恩,除了结草衔环、当牛做马,还有个什么?
    薛青澜本来是个聪明孩子,只是一时想岔了,此刻被闻衡点破,耳根顿时飞红,讷讷道:原来如此
    救命之恩,原来如此?闻衡故意逗他,俗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懂不懂江湖规矩?重来,大点声,救命之恩该怎么办?
    薛青澜很为难似地看着他:师兄
    闻衡:别叫师兄,叫师父也没用。
    薛青澜认真发问:你就这么想对我以身相许吗?
    闻衡:
    他捏着薛青澜后颈,把他提溜到跟前,磨着牙恨恨道:好啊,晚上睡我,白天消遣我,小崽子,你眼里还有没有师兄了?
    薛青澜不答话亦不挣扎,就缩在他胸口不住地笑,细细碎碎的气音,最后活生生把闻衡笑得没了脾气,在他背上轻轻掴了一巴掌了事。
    午饭后两人分头而行,薛青澜回客院给薛慈帮忙,闻衡则去主峰砺金堂内查阅本门典籍。这一去直到日暮方归,等闻衡回到山际院,立刻被三个弟子和韩紫绮团团围住。这几日他的遭遇传遍了纯钧派,记名弟子们素日与他关系尚可,韩紫绮尤其牵挂,是以一听说他搬进了山际院,立刻赶来探望。
    闻衡同他们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只拣不要紧的情况略说几句,谢过众人慰问,又多嘱咐了一句薛青澜也要住进来,让其他三个弟子安分一些,别招惹人家。
    周勤和韩紫绮在薛青澜身上吃过大亏,一听这名字就皱眉头。韩紫绮十分不快,酸溜溜地道:也不知道廖师兄究竟怎么想的,非要你照看他。
    刚走到院外的薛青澜恰好听见这句话,脚步一顿。
    闻衡声音不大,但习武之人毕竟耳力好,站在墙外也能听得清楚,他没什么语气,再平淡不过地答道:有恩报恩,理所应当。
    薛青澜想起上午的玩笑话,唇角一弯,忽然听到墙内一人笑嘻嘻地劝道:师姐也不必如此介怀,反正他们住两个月就走,总归是外人,哪有咱们同门师兄妹亲香。
    唇边的笑意凝固片刻,倏忽散了。
    薛青澜望着院墙顶端露出的一片树梢,脚下如同被粘住,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子,只能退后几步,在山际院外不远处找了棵大树,轻身而上,把自己藏在了半凋的枝叶间。
    他无意与纯钧弟子再起争执,作为一个外人,现在闯进去无非是平添尴尬,还是等他们散了再说吧。
    太阳已落下山头,可夜色还未至,天际是一片灰黄的暮色,没有晚霞,只有无边的云翳。薛青澜漫无目的地远眺四顾,忽然想起昨日那琉璃般灿烂的黄昏,心想,离开了越影山,往后他或许再也看不到那样的夕阳了。
    世间种种美好之物,朝霞夕阳、春花秋月、缘分邂逅原来都是这样可遇不可求,珍贵却又短暂。
    暮色褪去,寒夜笼罩了整座山头,院落里渐次亮起灯火,山际院的来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薛青澜却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树上,一身黑衣融在夜色里,似乎被山风吹成了不会说话的石块。
    不紧不慢的脚步踩着落叶由远至近,最终停在树下,他没听见,也或许是听见了但没有分神注意。
    闻衡在树下幽幽地问:星星好看吗?
    薛青澜雪白的脸在满目昏暗里微微一动,终于回神,眉梢眼角有了生气,迟缓地垂眸向下一望。
    他声音轻而微哑,其实语气平平,但在闻衡听来就有些委屈,他说:没有星星。
    今夜无星无月,是个阴沉天气。
    闻衡朝树上伸手,道:那下来吧,回去吃饭了。
    薛青澜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收起了所有散漫思绪,若无其事地对树下的闻衡说:师兄闪开。
    不用。闻衡催促道,你下来。
    薛青澜只好依言跳了下去,他这回运上了轻功,落下时衣袍飘飞,轻捷无声,像一片羽毛悠悠地从半空飘下来。
    他估算好了距离,小心谨慎,以免跟昨天一样砸到闻衡,但羽毛还是没等落地,就被人接在了手心。
    闻衡的怀抱笼罩下来,全身暖意海潮一样将他团团包围。薛青澜没有推他,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愿意挪动脚步。
    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闻衡心思何等玲珑剔透,早猜出了八/九分实情,附在他耳边轻声问:是不是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搬回后山去。
    薛青澜有时候觉得很奇怪,闻衡猜他心思好像总是特别准,他的一切伪装在这个人面前总是溃不成军。
    我他慢慢吐出一口郁结在肺腑里的寒气,艰涩地说,不是不喜欢,是住不了多久,哪里都一样。
    他一开口,闻衡心就软了,扶着后脑勺将他按在自己肩头。借着夜里一点微弱的光,他低头瞥见薛青澜白皙的颈侧有两个红痣似的小点,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被虫子叮了。
    听到他们说话了?他了然地问,该不会是一想到自己要走,舍不得我,所以才躲在这里偷偷伤心?
    薛青澜在他肩上摇了摇头,闻衡以为他要矢口否认,没想到他说:不知道。
    果然还是个孩子,对什么都懵懵懂懂。
    不知道也没关系。闻衡哄他,等转过年来,我也该下山去了,到时候去宜苏山找你,好不好?
    薛青澜这回真被他惊着了:你为什么要下山?
    闻衡耐心地道:自然是下山寻剑,难道我还能坐在越影山上等聂竺主动来找我么?
    薛青澜一想也对,闻衡又道:这事虽是我一人揽下来了,但我仔细想想,你在其中似乎也出了不少力,叫上你给我打下手不为过吧?
    薛青澜:
    他一团沉郁心绪被闻衡三言两语搅散,彻底难过不起来了。闻衡温柔地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哄孩子似地问:还伤心么?不伤心了就跟我回去吃饭,这边物什齐全,晚上可以泡热水解解乏。
    薛青澜后退半步,欲从他怀中离开,闻衡却略一躬身,揽着腿弯将他抱了起来。
    视线陡然升高,薛青澜霎时僵成一块棺材板,动都不敢动,颤声道:你师兄你干什么!
    怕你跑了。闻衡步伐平稳地走向院子,平静答道,这回知道谁跟你比较亲近了吗?
    第31章 学剑
    闻衡将他往上掂了掂, 薛青澜身体一抖,双手立刻死死抱住他的脖子:知道了知道了!师兄先放我下来!
    他在树上都没怕成这样,闻衡一边抱着他往院子里走, 一边嘲笑道:你不是挺爱爬高么?
    薛青澜:我没有!
    他怕的是这副模样被别人看去, 不知道会惹来什么议论。闻衡笑了一声, 像会读心术一样,淡淡道:不怕,院里没人。
    这话一出,他果然不再挣扎了, 搂紧闻衡的脖子埋着头,状若鹌鹑, 一声不吭地被他抱进了厢房。
    他心里明白自己今夜有些异样, 可闻衡似乎有无穷的耐心,温柔地包容了他一切崎岖不平。
    此时此刻,远离不见天日的洞底, 回到不止有他们两人的俗世,薛青澜被放在榻上,终于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闻衡对待他,与对待其他人确实不同。
    他心底有一个想都不敢想的答案, 明知可能微乎其微, 却还是像烈火炙烤着心脏。
    薛青澜犹豫地道:师兄
    闻衡正在铜盆边洗手,头也不抬地应道:嗯?
    薛青澜攒足了勇气,正欲开口,颈侧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的刺痛,他像被猝不及防地扎了一针,立刻抬手按住了脖颈上的那两个小红点。
    闻衡还等着他的下文, 抬头一看,只见薛青澜捂着脖颈、坐在床沿上发愣。
    他想起夜色里衣领下一闪而过的红痕,擦干净手走过去问:怎么了?手放下我看看。
    薛青澜蓦地回神,按紧了那片突突刺痛的皮肤,头摇得像拨浪鼓,道:不要紧,大概被这山上不知道什么虫子咬了一口。
    闻衡蹙起眉头,这个季节天寒地冻,山上绝少见到虫子,薛青澜到底是有多细皮嫩肉,才不幸中招。
    什么时候被咬的?他俯下身去:松手。
    薛青澜拗不过他,只得松手,闻衡这回借着房中烛火看清了,那是两个芝麻大的出血点,边缘还有些红肿,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鲜红血痂,看起来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创口其实不大,但薛青澜天生肤色白,看起来就格外显眼刺目。
    疼不疼?
    薛青澜被他吹在颈侧的鼻息痒得微微瑟缩,摇头道:或许是前几天在树林里不小心被咬着了,真不碍事,师兄别看了。
    闻衡直起身来,道:不可能,你这伤口才刚愈合,要么是昨天咬的,要么是你自己把痂挠破了。把手放下,不许再碰了。
    薛青澜垂下目光,不敢与他对视,嗯嗯应是。闻衡随手将他翻折的一小片衣领抚平,道:先吃饭,待会儿找点药给你搽上。
    两人同坐桌前,薛青澜闷头吃饭,疼痛令他从一时迷乱中醒了过来,也令方才要说的话自然而然地被岔了过去。
    闻衡再精细也不能凭空猜他的心事,只觉得薛青澜今日似乎兴致不高,以为他还在介意下午那几句话。
    饭毕天色已晚,薛青澜先去沐浴,回来后拿着闻衡找来的药瓶给自己上药。等闻衡也沐浴完回来,他已换好衣服拧干了头发,正盘膝坐在榻上把玩那小小的瓷瓶。
    师兄,他似乎恢复了心情,抬头叫了闻衡一声,举起手中瓶子问道,这药叫做什么?味道有些奇特,是纯钧派的秘方么?
    闻衡瞥了一眼那没有封签的药瓶,道:是灵犀碧玉膏。家里偶然得来的方子,我也不知出自何处,但颇有效验。用犀角和炮制过的碧月蝎磨粉,加青梅酒调和,抹在患处,可解蛇虫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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