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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亡国之君的日子里——青渊在水(56)

    方从鉴欣然答应。
    众人走到御马监的草场外,马儿们正在闲适地吃草,方从鉴眨了眨眼睛,盯着马儿之间两只芦花鸡,愕然道:皇宫的马场还能养鸡吗?
    小谭吹了一声口哨,喝道:雕兄!
    两只鸡拔足狂奔,来到草场外围,扑腾着翅膀咕咕叫。小谭取出一个纸包,里头居然是一团蚯蚓,正缓缓蠕动。
    小谭把蚯蚓撒进草场,两只鸡拍着翅膀,啄食蚯蚓,不亦乐乎。
    方从鉴持续愕然,问道:杨过兄管这两只鸡叫雕兄?
    小谭正色道:雕崽,长大就是神雕了。
    方从鉴:
    趁着方从鉴在宫里转悠,贞儿正和小猫玩耍,顾励让人提审兵部车驾司郎中万同生。又让李棠去查明,那叫云雀的宫女,究竟是怎么把贞儿弄出宫去的。
    谢莲昨夜把万同生丢给刑部的时候已经交代了前因,洪枕秋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连夜审问。顾励提审时,万同生已经招得差不多了。
    此外提审的还有几名被抓住的杀手。
    这些人此时都跪在顾励的脚下,磕头求饶,就在一天前,他们还在仗着自己的武力与暴力欺负两个幼童。
    顾励看着万同生,万同生已经招了,他雇佣的这帮杀手,都是日前顾励整饬兵营后涮下来的那批兵油子。除此之外,之前在京城中张贴《讨贼檄文》,也是他一手炮制。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受太后指使。
    顾励忍着怒气,对李棠说:去把太后请来!
    万同生跪在地上,听见太后二字,瑟缩一下,不敢吭声。
    太后很快被带了过来,看见跪在地上的万同生,愣了愣,昂起头,挺着背在椅子上坐下,冷冷道:哀家还以为要在冷宫中住一辈子,陛下怎么又回心转意了?
    顾励冷漠道:太后不喜欢冷宫,朕稍后就为你换个住处。
    他看着万同生,说:你说清楚,《讨贼檄文》案是受谁指使?买凶谋害皇嗣又是受谁指使?
    万同生低着头,带着镣铐的手举起来,指了指太后。
    太后登时狂怒,骂道:狗东西!你敢陷害哀家!
    万同生继续说:太后是安排她身边的宫女云秋与卑职会面的。第一次让卑职张贴檄文讨伐陛下时,云秋给了卑职一千两,并一些珠宝首饰,这些珠宝首饰,就放在卑职卧房的床底下,卑职原是想找江南一带的才子杨廷璧写檄文,杨廷璧拒绝了臣,第二天就离京了。后来卑职便找了国子监内一个监生,叫申文亭的,陛下如不相信,把人抓来一问便知。
    太后骂道:畜生!休要血口喷人!
    万同生看了她一眼,木着一张脸,说:太后,您老人家就别再抵赖了,您的宫女云秋颈上有颗红痣,眼睛一单一双,她伺候久居深宫的您,若不是您的安排,我如何能见到她,对她这般了解?再说,她交付给我的首饰,都还藏在我家的床底下呢。
    太后骤然失语,打着哆嗦,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顾励哼了一声,说:继续说。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朕可法外开恩。
    这些杀手,原先都是京营的兵油子,我雇佣了他们,也是按照太后的交代办事。这些人一人五千钞,事成之后,还有五千钞,这么一笔巨大的花费,都是成亲王和福王出的。成亲王还承诺,另外会给我五千两白银。
    太后瞪大双目,脸色扭曲,揪紧了手帕,喝道: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
    她看向顾励,说:顾由贞失踪之事,都是哀家一人所为!皇上要做什么,都冲着哀家来!
    顾励倏然站起来,把茶杯往地上一摔,骂道:太后好嚣张的气焰!谋害皇嗣,勾结廷臣,居然还敢对朕叫嚣!怎么,太后是觉得朕不敢动你吗?!
    他叫李棠:给朕把太后的嘴堵起来!
    李棠对两个内侍使了个眼色,两人按住了太后,取来麻核堵住了她的嘴。
    顾励想到成亲王会掺一脚,万万没想到福王居然也如此不甘寂寞。他问几名杀手:他说的可是真的?
    杀手们点点头,一人说:陛下饶命啊!俺们压根不知道要杀的是皇子,都是那武老三雇了我们,说我们干了这一票,就能回老家娶媳妇了。
    顾励问:武老三又是谁?
    洪枕秋说:乃是这帮人的领头,尚未捉拿归案。
    顾励对万同生说:还有呢?你继续说。
    太后特意交代卑职,要让人把云雀并小殿下都杀了。云雀一直是郭昭仪的宫女,她死了,便可栽赃到郭昭仪头上。
    太后与贞儿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一位成天念佛的祖母,非得要置亲孙子于死地不可?
    万同生说:太后的意思是,陛下动了她的儿子成亲王,成亲王失了右手,多半也是陛下叫人干的,她一定要让陛下尝尝痛失爱子的滋味不可!
    顾励看向太后。
    太后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额头冷汗涔涔,脸色灰败,双目凸出,死死地瞪着万同生。
    顾励看着万同生,说:你做的很好,继续说!
    万同生便鼓起勇气,继续说:太后之所以会找到卑职为她效命,乃是因为卑职与成亲王颇有交情,成亲王为她引荐了卑职。卑职曾多次听成亲王在酒桌上说,若是没了小殿下,就陛下这病恹恹的身子骨,这皇位迟早是他的。
    顾励拍拍手,称赞道:成亲王勇气可嘉。只不过你非得说福王也在这事中掺了一脚,又有什么证据么?
    卑职手中,有一封福王写给成亲王的密信,乃是卑职灌醉了成亲王的常随,从他手中得到,也藏在卑职家中床底。
    顾励点点头,说:洪尚书,着人去取证吧!那帮着万同生写讨贼檄文的监生一并抓来,此两案已审得差不多了,余下事便交给你,不要辜负了朕的信任。
    洪枕秋领命,命人将案犯们带下。至于太后,顾励让人把她关在冷宫里听后发落。
    人都被带了下去,殿室又空了下来。顾励看着李棠,心头有一种空荡荡的茫然。
    他猜到此事有太后与成亲王的手笔,可没想到福王居然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报复他。不,他早就预料到,动了这些人的利益,被打击报复乃是必然,可没想到,这些人一动就是他的软肋逆鳞。
    这时,贞儿与小猫手牵着手,一起唱着歌走进来。这孩子也是心大,昨天经历了那般可怕的事,却好似跟小伙伴冒了个早知道结局的险似的,今天便没事人一样开开心心了。
    可是顾励不能因为贞儿没有放在心上,也不拿这当一回事。
    他不能再承受一次这种事情了。
    贞儿走进宫殿来,咦了一声,说:父皇,方哥哥呢?
    他居然也开始管方从鉴叫方哥哥了,顾励笑了笑,摸摸两人的头,说:父皇让人带方哥哥到咱们家四处转转去了。
    贞儿说:那儿臣和小猫一起去找他了。
    他说着,跟小猫牵着手,又唱着歌走出去了,身后跟着一堆宫女宦官。
    顾励看着他天真可爱的模样,摇了摇头,说:李棠,朕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陛下的意思是?
    朕查处成亲王与福王的案子,自己并没得到任何的好处,籍没的财产充入国库,夺走的田产,分发给百姓。可是这些人要报复朕,却拿无辜的贞儿开刀。朕这样做,是对的吗?或许朕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亲王宗室们、官员吏胥们别做得太过分,朕便不应该管那么多?
    李棠有些伤感地看着顾励,说:陛下,百姓们会感念您,您的苦心不会白费的!
    顾励苦笑着摇摇头:他们刀刀都在往朕最痛的地方捅啊!朕所钟爱之人,不能失去任何一个。
    贞儿也好,陈奉也好,任何一个人受伤,他都无法承受。
    李棠微微叹了一口气。
    午膳时也是和方从鉴、小猫等人一起用的。顾励听谢莲说,昨夜方从鉴被人追杀,情形十分凶险,便问方从鉴是谁追杀他,要不要帮忙。
    方从鉴婉拒了他的好意,只说不过是地痞流氓,不值一提,他可以自己解决。
    顾励看他不想说,便罢了,邀请他在宫里再多待些时日。方从鉴自己也正好想向谢莲等人讨教功夫,便欣然答应。
    案子查明了,审起来便快。成亲王与福王果然在这次的事情中有参与,顾励下旨褫夺二人爵位,贬为庶人,家产尽数籍没。太后果然又发疯了,顾励已经不想容忍这老太婆,下旨太后谋害皇嗣,枉顾伦常,死后不得进宗庙,不得封谥号。
    太后的那些田产,他留了一小块地,把太后和成亲王一起打包送了过去。顾励觉得自己早该这么做的,免得这两人成天在京城里搅风搅雨。
    那名叫武老三的杀头头领已捉拿归案,和兵部车驾司郎中万同生等人一起秋后问斩。
    至于那帮着万同生写讨贼檄文的监生申文亭,也被国子监革除出去,终生不得再入仕途。
    此外,贞儿是怎么被带出宫去的,李棠顺着太后身边的人查了一遍,又揪出两个宫女与两名帮忙的侍卫来。这侍卫并不知道云雀带出去的乃是顾由贞,又收了云雀的好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做检查,这才让云雀得了手。
    这四人都不能再用了,顾励把四人发配孝陵,去帮曹存霖一起种地。
    太后谋害皇嗣案简直耸人听闻,朝野上下都震动了。宗室王亲们送了不少慰问品,痛骂成亲王与福王倒行逆施,天理不容,向顾励表白心迹。顾励仍是让李棠给他们回了礼,好生安抚了一番。
    左府,计少卿跟在左家家仆身后,急匆匆地进了室内。左世爵见他一脸焦虑,心中已经了然,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坐下,着人奉茶。
    计少卿焦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喝茶啊?
    左世爵笑道:计少卿,你是为了兵部车驾司郎中的事来的?
    计少卿啐道:这孙子!胆子也太大了,居然连皇嗣都敢动!早知道这孙子这般要钱不要命,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加入!
    左世爵优哉游哉道:绑架皇嗣,还有之前炮制《讨贼檄文》都与咱们无关,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计少卿焦虑道:虽然与咱们无关,可是与咱们有关的事,他也知道不少啊!就怕他嘴上没把门,为了求陛下开恩,把咱们的事都说出来。
    左世爵站起来,看着窗外,负手道:放心吧,他没那么蠢。
    就算他背叛了咱们,向陛下告密,能侥幸活下去,可至少也是个流放戍边的罪,咱们有的是办法,让他死在路上!他还有一家老小,只要他闭紧嘴,我便能保证他一家老小平平安安,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计少卿听他这一番话,终于稍稍放下心来,琢磨道:是这个道理。
    他抬头,看向左世爵,问道:左尚书,哦不,左丞相,左丞相果然高见!
    左世爵哂道:我还不是丞相呢!
    计少卿笑道:马上不就是了么!
    计少卿放心地离开了,左世爵看着窗外,想的却是傅少阁的承诺。
    傅少阁说过,一定会为他把事情办好,不知究竟怎么样了。为了拉拢傅少阁,他可是下了血本了。
    傅少阁,我可是已经把《大树悲号图》给了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太后的案子才过了一天,顾励忽然收到一封言官弹劾的奏疏。乃是礼部都给事中黄鸿羽,弹劾户部新上任的尚书崔释,指责他监守自盗,用杂色银充作八分银兑换宝钞。
    纸钞发行之事一直牵动着顾励的神经,他多次交代穆丞相,宝钞司的事情需得盯紧一些,可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他原以为审了三案,朝中吏治应当好了许多,那些有心贪污之人,也要掂量一二,可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又是户部尚书出了事!难道当真没人能为他管好财政了么?
    顾励忽然觉得非常疲惫。崔释是穆丞相举荐的人,也颇有能力,很得他的信任。可现在发生的这件案子,让他觉得自己的信任与期许都十分可笑。
    马克思说,只要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冒着绞首的危险。当官的利润何止百分之三百,或许官场上的贪污舞弊之风永远无法根除,他还要坚持下去吗?
    还是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做得太过分,就由他们去好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纠察太过,这些官员的反弹和报复,就像成亲王和福王的对他的报复,他还能承受吗?
    方从鉴这几天一直住在宫里,闲来无事便带小猫和贞儿一起玩,谢莲他们有空,便向他们讨教功夫,是以户部尚书崔释被弹劾之事,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方从鉴不是朝廷官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直到他听小谭忧心忡忡地说:一定是有人要害穆丞相。
    方从鉴不明所以,问道:怎么说?
    穆丞相近日被弹劾,居家自省,可这幕后之人不肯放过他,弹劾了崔尚书,就是在针对他啊!
    方从鉴想了想,问道:崔尚书是穆丞相的人?
    小谭说:也不算吧,只不过崔尚书乃是穆丞相举荐,崔尚书出了事,穆丞相也要负连带责任。
    方从鉴心头一跳。
    傅少阁乃是宝钞司郎中,这事他要负责吗?
    叫方从鉴疑惑的是,这两天谏言们都在弹劾此事,左尚书暂摄丞相职务,为这事也进了几次宫,顾励却迟迟没有发落。
    顾励还在犹豫。
    他出过一次宫,想问问陈奉,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
    奉奉,如果我要做一件事,有人反对我做这件事,而且威胁我,如果我做了,他们会伤害你。你说,我要不要做呢?
    陈奉问:就比如我要杀狗皇帝,他拿你威胁我?
    顾励想了想:这么说也行叭。
    陈奉说:我自然是以你的安危为首要。
    顾励犹豫了一下,问: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你愿意为了我不杀狗皇帝?
    狗皇帝的仇么,我自然是要报的。只不过若是威胁到了你的安全,我可以先放一放,待你安然无恙,我再伺机而动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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