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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亡国之君的日子里——青渊在水(47)

    太医进宫里看过,开了药,让顾励喝了。顾励怕把病气过给贞儿,只能让俞广乐带着贞儿到别处休息。贞儿可怜巴巴的,牵着俞广乐的手,跟顾励挥挥手告别:父皇,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顾励冲他笑笑,鼓励他:父皇会快些好起来,贞儿也要勇敢一些!
    顾由贞用力点头。
    俞广乐带着顾由贞退下了,顾励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四肢无力,头疼脑热,李棠煎好了药,服侍他喝下。
    这个夜晚难得的没有加班,顾励却一时间有些睡不着。人生了病便容易沮丧,顾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李棠就在一旁候着,听见顾励叹气,难得地出声询问: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早就写好了,刚才修改了一个小时!毕竟是很重要的一章,是这两个谈恋爱的家伙,终于有了更深层次的交流。这个交流对陈奉和顾励来说都是很重要的,甚至会直接影响到陈奉后续的行为。喜欢就要大大方方地承认,要说出来啊,藏着掖着,会让对方不安的。
    PS:谢给谏就是在很前面曾经劝谏过顾励不要出宫的那个给事中,顾励被他气坏了,还在纸上写谢杏村,烦!怕大家忘了,特意提醒一下。他不是奉奉杀的惹。奉奉可能压根不知道这个人。
    第56章
    顾励说:想起这大楚的江山沉甸甸地压在肩头,东北有建虏,朝廷有蠹虫,官场有陋规,朕还要担心雨下多了黄河决堤,雨下少了田地大旱,近些年总有瘟疫蝗灾。后宫也不省心,朕好累啊。
    李棠说:陛下,臣的老家就在河间府,您减免了三年赋税,又把成亲王的皇庄田地分发给乡亲们,还让朝廷下发耕牛和种子,乡亲们都很感谢您。您是一国之君,可到底也不是圣人,无论您做到什么样的地步,都已经尽了全力,百姓们会感谢您的恩德。
    顾励沉默片刻,问道:百姓们当真能明白我的苦心吗?
    如果顾励愿意退一步,别非得揣着救国济世、造福万民的理想主义,只求让他的子孙后代坐稳江山,那么是很容易的。他可以对官场中的陋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当官的别做的太过分,把百姓们逼上绝路,断了他的税收来源。这样一来,官僚们可以分肥,自然听从他的命令,百姓们不到走投无路,也不至于造反,他可以稳坐皇位,也可以让子孙享受一世的荣华富贵。
    可顾励做不到。这种做法,是在把百姓们看做每年提供两石米的税基,看做割了一茬还会长一茬的韭菜,独独不是看做人。曾经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的顾励,没办法做到这般冷酷。所以他觉得累,因为他的敌人不仅仅是天灾,还有庞大的官僚体系。他是在用一个人的力量,约束着一整个庞大的机器,面对狡猾多端,诡计频出的官员们,他要坑蒙拐骗,要用帝王权术,有些话,连穆丞相都没是办法说的。
    如果,连他尽力守护着的万民,都不能理解他的用意,反而被他的敌人煽动,站到他的对面,那么及时是再坚强的人,也会有心灰意冷的时候。
    或许会有百姓一时间无法理解陛下,但是时间久了,一定会有人给您公正的评价,也一定会有人理解您的苦心。
    顾励点点头,说:这样说来,朕也不算白费力气。
    顾励看着床帐上的绿璎珞,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陈奉,以陈奉的聪明才智,如果能来辅佐他该多好,那些不能跟穆丞相说的话,他可以向陈奉倾吐。
    经李棠一番宽慰,顾励稍微放松了一些,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烧倒是退了,喉咙却疼得厉害,顾励照旧服了药,用了早膳,便摆驾建极殿平台,听取关于谢杏村被害一事及牛种案查案进度的汇报。
    六部九卿科道已在建极殿平台恭候,顾励由李棠扶着,慢慢坐下。众臣见状,脸露忧色。言官劝谏道:陛下乃是承天寿命之天子,是天下百姓之父母,需得爱惜身体才是啊。
    陛下总吃些青菜萝卜,不知进补身子,又总是批阅奏折到深夜,不知修养身体,如此焉能长久?宫人也该当多劝劝陛下才是。
    说到底,还是该为陛下选些体己温柔的嫔妃,好生照顾陛下。
    这些言官们说的都是心里话,虽说他们没事也要找点事向顾励劝谏,可除了那些讪君卖直为自己博取直臣美名的投机之徒,其他人还是为了履行自己谏言的职责。陛下勤政节俭,赏罚分明,查贪官,治蠹虫,再加上脾气温和,动了气也顶多背地里骂骂,不曾当真对他们动手,近来行使廷杖之刑的侍卫们都闲得无事可做,他们心中对这样的陛下都有自己的评价。于公于私,大家都不希望这样一位皇帝英年早逝。
    不过顾励听见谏言们劝他选妃,登时就头大了,连忙咳了两声,说:其他事容后再议,穆丞相,谢给谏遇害一事查的如何了?
    穆华龄回禀:陛下,谢给谏乃是前天夜里遇害的,当时遇害之处在白帽胡同,离三法司不远,经仵作查验,谢给谏是被人从身后砸伤后脑致命。前天夜里下了大雨,现场痕迹不甚清晰,因是下雨,夜里也没甚行人,是以也没找到目击证人。
    顾励问道:谢给谏去白帽胡同做甚?
    当天下午,谢给谏借了牛种案的卷宗翻看,与他同为吏部给事中的何方玉作证,当时谢给谏看了卷宗,认为有一处判得不妥,要去找都察院理论,散了衙他便离开了,是以臣推测,谢给谏出现在白帽胡同,或许是为了牛种案一事。
    谢给谏是觉得牛种案何处判得不妥?
    当天他借回来的卷宗,老臣正在翻看,尚未发现不妥之处。
    顾励想了想,谢给谏是亲自出了京调查牛种案的,他对犯案人员的案情了解比穆丞相更清楚,哪些人该判什么刑,他想必也有自己的考量。只不过他不是三法司官员,或许对量刑拿捏不到位,也是有可能的。穆丞相这一时半会儿,恐怕也看不出究竟哪里不对。
    顾励又问:谢给谏可有别的仇家?
    不能排除谢杏村遇害,与牛种案并没有什么关系,可能是其他仇家所为,是以有此一问。
    要说谢杏村的仇家,那可就多了。毕竟这个人是个直男,在朝中没少得罪人,就连最近被派出京城调查牛种案,也得罪了不少地方官,被哪个仇家雨夜下黑手不是没可能。
    顾励听穆丞相把谢杏村的人际关系梳理了一遍,越发觉得这事情棘手。最糟糕的就是现场痕迹被大雨冲刷了去,没留下一点线索,这事只能慢慢查了。
    顾励问:谢给谏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中有年迈双亲,膝下一子,年方十岁。
    顾励叹了口气,说:着礼部派人去安抚慰问,生活上若有什么难处,能帮他们解决的,尽量帮他们解决。
    顾励又看一眼不远处的各位言官们,说:朕失谢给谏,如唐太宗失魏征,谢给谏忠直敢谏,方正贤良,还望各位给谏承其遗志,恪尽职守,公忠体国,不要辜负了朕的期待。
    科道言官齐声叩首:臣等不敢有负圣眷,定恪尽职守,报主隆恩。
    顾励便接着听穆丞相等人回禀牛种案一事。这案子其实钦差们已经查得差不多了,现在不过就是核实案情,将罪臣提京究问。
    顾励听完奏报,又议了种痘一事,顾励想起前日在五城兵马司的见闻,把事情对各位大臣们说了,交代他们,各地各衙门官员需得加强舆情应对,遇到此类事情,以不激化矛盾,破坏朝廷公信力为首要。
    朝臣们还是头一次听见舆情应对、公信力等词,各自琢磨理解。顾励见他们一脸疑惑,还是决定干脆让中书舍人拟个文件,下发到各个官署内,让他们各自领会为好。
    廷议散了,李棠扶着顾励准备起驾回乾清宫,兵部尚书杨鸿见留了下来,对顾励说:陛下,臣这处有一养生良方,特献给陛下,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杨鸿见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扉页上书四个大字:《养气良方》。
    顾励哭笑不得,这不是小谭离京时杨尚书曾赠给小谭的册子吗?怎么又掏出一本来献给他了?杨尚书到底印了多少本啊?
    顾励命人收下,谢过杨尚书。
    杨尚书忧心忡忡地目送顾励离开。
    聂光裕看着家仆们把家具一件件搬上牛车,心情复杂。双兰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站在他身边。
    看着聂宅的大门合上,这五进大宅,他带着妻子搬进来也不过数月,却又要易主,怎能不让人唏嘘感慨。
    带着双兰上了马车,他扶着双兰的肩,安慰道:宅子太大了,打理起来也是个麻烦事。换间小些的院落,走动也方便些。
    双兰笑着点点头。
    聂光裕笑着逗逗孩子,想起被远远抛在身后的聂府,虽说为了救妻弟,被方仲卿狠狠宰了这一笔,可是能把人救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为了双兰,做这一切都值得。
    襁褓内的婴儿挥出小手,打在聂光裕的手掌上,那里有一处被石头豁出的破口,虽然已不渗血,这些天还有些隐约的疼,聂光裕轻轻蹙眉,按住了伤口。
    为了双兰和孩子,做什么都值得。
    五城兵马司在城中贴了布告,日前有人带着死人尸首来五城兵马司衙门处闹事,经查证,死者乃是北直隶密云县的一闲汉,叫马六。三日前落水而亡。那些带着他的尸首的闹事者与他非亲非故,敲诈一笔钱财后不知去向,特向北直隶百姓征集这帮闹事者的线索。
    这布告还特意送进宫,交给顾励看过才张贴的。若直接说,这帮人来闹事是为了妨碍种痘一事推行,百姓们恐怕没那么容易理解。索性将这帮人定性为敲诈,向百姓们征集线索,更方便把这事澄清传播开去。
    如此一来这事终于得以平息,也是顾励前期就在自己身上先行试病,后来又拿内侍与贞儿一起进行试种牛痘,这事情还上了邸报和《大楚晨报》,让百信们有了信赖,是以种痘之事推行得颇为顺利。
    只是顾励的身体仍是病歪歪的,病情反复,白天烧退了,到了傍晚又开始发烧,往往要折腾一夜。贞儿好几天见不着他,哭唧唧的问俞广乐父皇是不是不要贞儿了。顾励惦记着贞儿和陈奉,他可是跟陈奉有了五日之约呢,需得尽快好起来,否则怎么去看陈奉。
    只是没想到,到了第五日,身体还是没大好,顾励用了早饭,仍是觉得四肢无力,肌肉酸疼。周长顺见他换衣服,又是要出宫的样子,劝道:陛下,您身子骨还未大好呢。
    顾励说:那不正好,若有人来找朕,你就说朕还病着。
    顾励说着,看了一眼天色,现在天亮得早,他需得早些出宫去,免得天光大亮了露了行迹。
    周长顺闷闷不乐,忧心忡忡,把顾励送到皇宫西南角。这个点钟,街上人不多,顾励走了一会儿,累得厉害。眼瞅着太阳渐渐爬起来了,街上行人脚夫多了,终于雇到了一辆马车,往鸣玉坊去。
    马车在胡同口子停下,车夫见顾励脸色苍白,一副病容,问道:老爷,您没事吧?
    顾励摇摇头,掏出宝钞付了车钱,下了马车,扶着墙,一点点慢慢往陈奉的家门口挪。
    走到陈家门口,他实在是没力气了,便在石头门槛上坐下歇歇。哪知道这一歇,人便迷迷糊糊,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梦见大楚回天乏术,陈奉得知真相,与他决裂,拿一把长剑捅进他的心口。顾励被吓得一个激灵,惊醒过来,摔在地上。
    原来是大门被打开了,顾励摔得七晕八素,就听见陈府的下人惊叫道:顾郎君!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坐在门外头不进来呢?!
    两人扶着他,伸手一摸,发现他皮肤滚烫的,连忙把人扶进去,让人去找陈奉来。
    顾励浑浑噩噩,好一番折腾,快被晃的头疼,终于被放到了床榻上。他闭着眼睛,唇色煞白的,两颊却染着薄红。
    陈奉来时,便看见了顾励这番病弱的模样。
    陈奉一时间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他快步走上来,下人回禀道:方才小的打开院门,顾郎君摔了进来,他也不知在门槛上坐了多久了,这身子烧得厉害,您看是不是请孔神父来?
    顾励朦胧间听见孔神父三个字,吓得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奉奉!
    他以为自己声音够大,其实不过蚊讷,若不是陈奉一直关注着他,想必是听不见的。
    陈奉连忙走上前,握着顾励的手,问道:夷辛,怎么了?渴不渴?
    顾励摇摇头,拉着他:别找那个孔什么的神棍,他们只会给人放血
    陈奉无奈,说:人家是神圣罗马帝国来的,哪是什么只会给人放血的神棍。
    顾励急了:什么神圣骡马帝国,迟早四分五裂我骗你作甚,反正我不要那神棍替我看病。
    陈奉叹了口气,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交代下人:去街上请个大夫来。请大夫时看看药局门口的药渣,看看药房里的病人多不多,需得请个好大夫算了!还是我去吧!
    陈奉平时多么果断的人,现在却连请个大夫都不放心,可见是关心到了极处,反而犹豫不决。他想亲自去请大夫,却被顾励抓着手,喃喃哀求:奉奉别走
    陈奉没办法,只能让家仆去请人,再三叮嘱一番,才放人去了。
    顾励躺着的地方乃是背阴的厢房,没什么太阳。他把顾励抱起来,上了阁楼,让顾励在矮榻上躺着,自己坐在一边陪着他,问道:要不要喝些水?怎地病的这般厉害?
    顾励喝了一大碗水,又闭着眼睛睡下了。身旁有人轻轻走动,还有一道视线一直温柔地关注着他。这视线令他无比的安心。
    顾励醒来时,陈奉仍坐在他身旁,正默默地看着他。见他醒了,陈奉端起水,扶着他喂了些,问道:好点没有?
    顾励感觉身体轻松了一些,点点头。
    既然还病着,何必非得到我这里来?也不知你在门槛上坐了多久,怎地不知道敲门?
    顾励抓着他的手,说:这不是跟你约定好了吗?
    奉奉今天穿的这身衣服一看就知道是新做的,这家伙明明也盼着他来,如果他没来,奉奉一定会很失望吧。
    虽然他只要解释了自己是生病没办法来,奉奉会理解他,但是等不到他时的失望和不安,都是真实地存在过的。
    他不想让陈奉再有哪怕一点失望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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