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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亡国之君的日子里——青渊在水(32)

    顾励说:贤兄知道得这么清楚,想必是有办法,能让我入内一观的。
    那人面露得色,说:这个么,愚兄自然是有些门路的,只不过麻烦些
    顾励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拿出一叠大楚宝钞来,当着那人的面,数出十张面额为五钞的。一百钞就是一两银子,五十钞半两银子,也很不少了。
    那人看得目不转睛,见顾励数好了,正要伸手,顾励按住他,笑道:贤兄,那请帖能不能先让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奉奉应该快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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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那人用力拍了拍他:那有什么难的!愚兄这就送你过去!
    两人把臂出了茶馆,走到街口,一辆马车正在等着。顾励与车夫打了个照面,巧了,居然是那位十分健谈的车把式,曾跟他介绍左冢宰的书画、文御厨的饭汤的那位。
    车把式眼力极好,一下子也认出了他,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
    顾励扫了这两人一眼,忽然明白过来,问车把式:这就是您那位在牙行做经纪的妹夫?
    那人道:嚯,原来贤弟跟我大舅哥认识?那可真是赶巧了。
    三人笑着又寒暄一番,这人果然就是车把式的经纪人妹夫,姓江名番,他拍着胸脯说:既然跟我大舅哥是熟人,便是我江牙子的熟人!这张请帖,送贤弟就是!
    顾励说:小弟决不能占大哥的便宜,这钱是一定要给的!
    说着,抓出一把宝钞,不由分说塞给江牙子。
    两人推来挡去,最后江牙子终于接了,颇不好意思,连连说顾励太客气。
    江牙子和他大舅哥交代了地址,把请帖塞给顾励便离开了。车把式陈还是一如既往地健谈,问顾励:老爷可真是巧了,若不是碰上我妹夫,这文会您怕是就要错过了。
    顾励说:那是。近来这位叫顾宜兴的兄台可是大出风头,无论如何我都得见他一见!
    车把式道:嗨呀,我还是喜欢金庸先生!
    顾励哈哈一笑:谁不喜欢他!
    车把式道:这次的文会,也不知金庸先生会不会来。
    顾励干笑道:那想必是来不了的。
    那可不好说,听说这次文会请了不少人,有南方的才子们,复社和应社的领袖们,想必是十分热闹的。
    顾励沉默下来,琢磨着究竟是谁打着他的旗号开文会,又究竟有什么意图。
    车把式见他不说话,犹豫了片刻,问道:老爷,您还住文思坊的二条胡同里么?
    顾励醒过神来,说:没啊,怎么了?
    嗨,说来也是怪咱,找了个瓢嘴替老爷办事。车把式带着几分歉意:上次老子遇见那轿夫,他说,后来又有个戴毡笠的陌生人叫他上二条胡同那儿敲门去,我心说这事儿怪啊,追问了他才知道,原来他把您交代的话都跟这陌生人说了。小的虽不知道您有什么要紧的安排,却也怕这轿夫多事。没耽误您的事吧?
    顾励这才知道,原来是陈奉遇到了那个轿夫,想必是听出了他的声音,一番追问,才知道了自己特意安排轿夫敲门的事。原来是这般巧合,他还以为是陈奉是通过线人得知的呢。
    顾励说:没耽误什么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总之除了差一点被陈奉干掉变成一具尸体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起陈奉这个小狐狸,顾励又忍不住出神了。没有陈奉刺激的日子,太无聊啊。
    说话间已经到了元贞观。陈把式把马车停在元贞观的后门口,领着顾励进去。
    文会已经开始了,元贞观往后院的方向都是人。顾励小声问车把式:怎么地?这地方不是道观?还有人包场啊。
    陈把式笑了一下:瞧老爷说的,不过是借用一下元贞观的后院罢了,寻常小事,给些钱便是。
    顾励哦了一声,跟着陈把式来到后院入口处。入口把守着两名道童,收了请帖,才放顾励进去。
    陈把式便向他告辞,顾励想了想,把手帕掏出来,捂着脸。有人纳闷地看着他,他就干笑着解释:风沙太大
    后院人特别多,一时间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除了文人雅士,便是莺莺燕燕真真,停停当当人人,有几个歌妓顾励看着颇眼熟,应当是上次在宣城伯的堂戏会上见过。
    有人想来跟顾励攀谈,顾励就捂着帕子拼命咳嗽,边咳便祭出万能金句:风沙太大咳咳咳
    久了也没人来找他说话了。
    人都聚在桥边的亭子里吟诗作对,顾励伸长脖子,看到几个熟面孔。
    顾励问身旁一人:顾宜兴呢?还没来吗?
    那人酸溜溜道:嗨,排场大呗。大家都在等他呢!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声唱和:顾氏才子宜兴驾到!
    顾励险些喷出来,心说搞什么鬼,这么大的排场吗?众文士们有的往院门口看去,有的装作不甚在意,却也在瞄着院门处的一举一动。
    就见院外走进一个人来,身量修长,身着襕衫,再往上就看不见了,这人居然用斗笠遮着脸。
    有人酸溜溜道:不愧是炙手可热的人物,竟连脸都不让我们见见么?
    那戴斗笠的顾宜兴哼了一声,说:近来京中有人恨我恨得咬牙,我若是露了脸,明天就得横尸街头!
    顾励噗嗤一声,这声音他耳熟啊!
    居然是江夏生那小子!
    江夏生方才说的话顾励明白,顾宜兴在大楚晨报上帮着皇上说话,动了勋戚权贵们的蛋糕,这些人对付不了皇帝,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书生么?
    江夏生的意思他明白,有的人却不懂,怒道:你什么意思?还恨你恨得咬牙,可真是看得起自己!
    江夏生啧啧两声,走进院子里来,大喇喇在人堆里坐下,然后他开始吃点心了!
    顾励嘴歪眼斜,瞳孔地震。这个江夏生,他究竟是饿了多久?没看见这么多人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吗?!他现在的形象,可是在代表自己啊喂!
    顾励一瞬间生出笔名自杀的心思,顾宜兴这个马甲,不想要了。
    脏了!
    被江夏生这小子弄脏了!
    江夏生吃饱喝足,站起来拍拍屁股,说:既然各位愚弟们都不跟我说话,那就算了,我先走了。
    他管众人叫做愚弟,众人气坏了,各个吹胡子瞪眼,骂江夏生竖子!狂妄!,江夏生浑不在意,吃饱喝足,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
    顾励连忙悄悄缀在后头。
    就见江夏生上了一辆马车,往宝源局的方向驶去,顾励徒步跟在后头,没过多久便跟丢了。他十分纳罕,不明白江夏生好端端为什么要扮做他,跑到文会上来开这么大一个嘲讽,现在可好,大家的火力都集中到他头上了。
    顾励正思索着,恰好胡同口处停了一辆马车,车夫正拿汗巾擦脑袋。顾励快步上前,倒真是巧了,这又是个熟人陈把式。
    陈把式很是意外,问道:爷这是怎么地?才这么一会子怎么就出来了?
    顾励快步上了马车,说:往宝源局那儿去!我追人呢!
    车把式也不多问,拍了拍马儿,说:好嘞!您就请好儿吧!
    马儿撒开蹄子飞奔,还没到宝源局呢,顾励就看见一棵歪脖子老柳树下歪着一辆马车,马车夫倒在车上。顾励连忙跳下马车,掀开车帘子一看,里头空空如也,江夏生不见了。
    现场有打斗的痕迹,马车夫昏迷不醒,陈把式见了,哟了一声:这不是崇教坊头条胡同的李把式么?
    他说着,给人解开领口,拿汗巾子浇了水擦了擦头,用力按在李把式的人中上。不多时,李把式醒了过来。
    顾励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李把式一脸惶恐,说:碰上劫道儿的了!
    顾励问:你这车里的人呢?
    叫人绑走了!
    顾励啧了一声,四下转悠一圈,发现几粒黄豆呈线状散落在地上,这难道是江夏生留下的记号?
    顾励让李把式前去报官,对陈把式道:劳烦这位老哥再搭我一程,这车里被劫走的人乃是我兄弟!
    陈把式爽快道:走吧!别耽搁了!
    顾励上了马车,指点他跟着黄豆的痕迹追踪。两人顺着黄豆信号,在京城里绕了好大一圈,绕得顾励险些以为自己弄错了,最后线索在红罗厂前断了。
    他以为江夏生会被弄出京城,怎么兜了个大圈子,居然还是在内城里头?
    究竟是这里就是目的地,还是江夏生黄豆不够了?
    江夏生套着头套,推搡着往前走。
    他手心里头捏着把汗,眼前一片昏沉,只有麻袋下方露出一丝缝隙,能让他看到脚下方方正正的青砖。
    果然是个大户人家。江夏生暗忖。
    他早已猜到,他要揪出来的这人定然非富即贵,不是他一个等闲曹吏能惹得起的,但是
    别管前方是什么龙潭虎穴,为了兄弟,说什么也要闯上一闯!
    想起谭季伦断掉的那只手,江夏生就眼睛发红。
    前些日子,谭季伦来向他告别,说是他兵役期限已到,可以回乡了。江夏生十分意外,再三追问,谭季伦才支支吾吾地交代,他得罪了人,陛下给了宝钞,并派了宫中侍卫护送他回乡。
    江夏生吃惊,琢磨谭季伦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连陛下都摆不平,要让人把他送回家乡。
    然而更叫他意外的,乃是三天前。
    三天前的深夜里,原本已经回到家乡的小谭,居然出现在了他家门外,右手自手肘处齐根而断,强撑着一口气向他求救。
    江夏生心胆俱裂,扶着小谭到了自己房中,又小心把屋外的血洗全部清理干净。回到房间时,小谭已经昏了过去,江夏生取出伤药为他处理伤口,除却断手处的伤,小谭全身上下还有不少刀伤。
    兄弟究竟是遭遇了什么?为什么这时候明明应该待在家乡安居乐业的人,此时却出现在京城?
    江夏生煎熬了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托人向康府尹告假,守着小谭悠悠转醒。
    兄弟两人先是抱头痛哭,江夏生咬牙切齿,要为小谭报仇,小谭拉住他,说:哥哥不要冲动,你知不知伤我的是什么人?
    江夏生做巡捕多年,看似粗枝大叶,实则心细如发,道:不是朝中权贵,就是皇亲国戚。
    小谭啊了一声。
    江夏生看着他,说:兄弟,说来你这个祸事,还是哥哥惹出来的,对不对?
    小谭吃了一惊,就听见江夏生说:近日来陛下严查抚恤银案,是不是因为我曾在陛下面前多嘴,说你抚恤银只收到五两并五匹绢,所以陛下找你去,询问抚恤银之事?
    小谭握住江夏生的手,安慰道:这事不怪哥哥,也不怪陛下。
    江夏生却是垂着肩膀,极是愧疚,喃喃道:陛下动了成亲王,动了宣城伯,又拔出朝中两百多个贪官污吏,那些人伤不了陛下,难道还不能拿你一个小小兵卒出出气么?可恨!可恨!
    谭季伦双目含泪,说:陛下爱护我性命,让谢侍卫送我回乡。谢侍卫一路送到河南的地界。我请谢侍卫先行回宫,一个人上了船,当天夜里,我被一阵窸窣声弄醒,那声音来自船底,我猜测是有人在凿船,连忙拿了包袱跳到岸边,躲在一颗柳树上。果然没一会儿,我乘的那扁小小舟子驶到江心,打着旋涡沉了下去。哥哥,若说这凿船之人是为谋财,船上的财物又不见他们拿走,若是是为了害命,又为什么要害我性命?我吓出一身冷汗,不敢深想,更不敢再往家乡走,想起谢侍卫离开不久,我便一路北上,想赶上他。
    你没赶上他,是不是?
    小谭叹了口气:是我命该如此。谢侍卫脚程好快,我紧追慢赶,追到北直隶境内,还没追上他,那些杀手先追到了我。
    此后的事,江夏生已能猜到。小谭想逃进京城来寻求庇护,却被杀手追上,一番厮杀,失了一只手臂,终于逃到他这里。
    小谭脸色苍白,说:哥哥,你怪不怪我?我怕来你这里,要给你惹出麻烦来。
    江夏生啐道:你把大哥当什么人了。
    他霍地站起来:我这就去进宫面圣,非得让陛下把害你之人铲除了不可!
    小谭拉住他:那些杀手皆是精锐,普通的朝臣,岂能蓄得起这般精兵良将?派人杀我的,怕不是宗室亲王?陛下当真会为了我这小小兵卒,惩处皇室子弟吗?
    江夏生亦点头道:陛下心慈手软,就算要动手,也总要顾惜着几分情面。不能斩草除根,那便要打草惊蛇。
    江夏生走到一边,分析道:其实这帮人除了恨你,有一个人,他们也恨。
    小谭问道:谁?
    江夏生回过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再多说,安慰道:你离京好些天,许多事情都不知道。稍后我再向你细说,你先好好休息吧。
    这时药熬好了,小谭体力不支,喝了药便睡了。
    江夏生一个人坐在床前思忖,小谭动了那些人的利益,被一路追杀,那么那位在《大楚晨报》上频频刊登文章,声援陛下,扭转了京中风向的顾宜兴,更招人恨哪。
    若是扮做顾宜兴,高调露面,说不定能把害了小谭的幕后之人揪出来。
    陛下不能给小谭一个公道,就由他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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