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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亡国之君的日子里——青渊在水(2)

    方才顾励一番收买人心的作为,却是叫杨鸿见吃惊不小,不像是皇帝能干出的事,杨鸿见正思索着,就听顾励询问道:战况如何了?
    杨鸿见将他带到哨站前,南面一片郊野,叛军便在那处安营扎寨。
    顾励眯起眼睛,看不到什么,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这叛军首领叫什么?不会叫李自成吧?
    杨鸿见登时失望,没想到情势已经恶化成这样,陛下居然连叛军首领叫什么都还没记清楚,淡淡答道:这叛军首领自称一石草,姓张,名慈儿。
    顾励点点头,历史已经走入了岔路,曾经在大明历史上出现过的人销声匿迹也不奇怪。他方才一路走来,见到不少京官武将,明末的左良玉、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杨嗣昌等声名赫赫的武将,现在却是压根没这号人。
    这时,一名游哨快步进来,向顾励与杨鸿见行礼。顾励看他面露焦急之色,说: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哨兵回禀道:探子来报,叛军备下十台弩机,预备今夜以火攻城,已在东南方向准备好火油火箭。
    杨鸿见面色微变,沉吟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哨兵退了下去,顾励笑道:这帮人打算在东南方向以火攻城?
    今夜必然刮北风,这帮叛军想什么呢,在东南方向放火箭,怕是最后要烧了他们自己。
    杨鸿见浑然不似他这般轻松,面色凝重,解释道:叛军中有一名天师,擅风角之术,观星扶乩,十有九中。既然打算从东南面放火,想必就有十足的把握。
    顾励微微一哂:十有九中,那这次定然不中,今夜要刮北风,还会下雨呢!
    杨鸿见心中直摇头,现在已经是开春了,怎么可能刮北风,陛下这又是说什么疯话呢!
    顾励笃定道:杨尚书,今夜刮北风,叛军既然打算从东南方向火攻,那咱们正好将计就计!
    杨鸿见点头应道:陛下英明,陛下说的是,臣这就去安排。
    顾励满以为他听进去了,自得道:朕就在哨所这站着,帮杨爱卿观测风向!
    他说罢,站到窗前,伸出手感受风的方向和空气湿度,再看一眼天边晚霞,刮北风还得等三个时辰左右,也就是六个小时,可能都要到半夜了。
    杨鸿见道:有劳陛下了,臣先去安排布置。
    顾励颔首。杨鸿见快步出了城楼,见到小谭在左近徘徊,连忙把他叫来。
    小谭正是在宫中威胁顾励的那名少年士兵,他将宫中之事一五一十交代了,杨鸿见十分诧异,问道:陛下未曾责罚你么?
    小谭也十分迷茫:狗陛下只叫卑职跟着他一道过来,旁的都没说。杨尚书,陛下若是要秋后算账,这事全由卑职一力担下!
    杨鸿见摇摇头,安抚道:先把眼下的难关过了再说罢!你去将郭总兵与田副将叫来。
    夕阳西下,四野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天上无星无月,顾励深吸一口气,正思索着要如何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一回头便看见一个小人儿,攀着门缘,露出一个脑袋,偷偷打量他。
    霍!什么东西?!
    顾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人类幼崽。就听那幼崽软软地奶奶地叫了他一声:父皇。
    顾励吃了一惊,抓起桌上的火绒想先把灯点着,哪知道擦了半天也没点着。想必是空气湿度大,火绒有些受潮了。
    幼崽已经颠颠儿走进来,一个踉跄,往前一扑,抱住了顾励的腿,软乎乎地,撒娇似的又叫了一声:父皇。
    顾励全身僵直,咔嚓咔嚓低下头颅打量,幼崽生物学年龄三岁左右,才到顾励膝盖处,他还穿着冬衣,圆鼓鼓一团,屋内光线黯淡,面容看不真切。
    这时一名内侍低着头弓着身子走进来,跪地行礼道:陛下,宫内眼下乱做一团,小人恐有人伤了小殿下,于是擅作主张,将小殿下带来了这处,还请陛下责罚。
    这里都快打仗了,也不是什么安全地方,不过人类幼崽这么脆弱的生物,还是拴在裤腰带上放心点,否则这兵荒马乱的,丢宫里给人谋害了都不知道。顾励僵硬地问:你是谁?
    小人是俞广乐,在郭选侍身旁听差的。
    俞广乐,你先别跪着了,先把这灯给朕点上吧。
    屋内终于亮堂许多。顾励仔细看看人类幼崽,见他唇红齿白,香香软软,端的是玉雪可爱,于是僵直debuff刚解,瞬间又中了魅惑debuff,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喜爱来,抱起他道:小家伙,外头马上就要打仗,你怕不怕?
    小殿下眼睛圆溜溜黑漆漆的,惊恐地看了一眼窗外,搂住顾励的脖子,顾励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有父皇在呢,怕什么。
    话一出口,顾励心酸流泪了。老婆都还没有,父皇这两个字,就已经能这么顺口地说出来了吗?人类幼崽果然是世界上最威力无穷的生物啊!
    顾励让俞广乐先退下,抱着幼崽走到窗边,小声说:父皇有几个问题要考考你。
    幼崽嗯了一声。
    父皇问你,你叫什么?
    我叫小殿下啊,大家都叫我小殿下。
    小家伙,父皇问你的大名呢!
    我叫幼崽挠着头想了想,答道:皇祖母叫我由贞。
    那这宫里头,你最喜欢谁?
    三言两语,顾励套出不少信息,巧的是,原主也叫顾励,这倒好,勉得他还要更名改姓重新适应。这孩子的生母,也就是原主的一个嫔妃,生孩子时难产死了,现在顾由贞由后宫一位姓郭的选侍抚养,俞广乐就是这郭选侍身旁伺候的内侍。后宫里头还有位成天吃斋念佛的太后,并非原主的生母,平时也不太管事。
    这样倒好,给顾励省了不少事。否则当此内忧外患之际,还要处理后宫外戚的纷争,岂不是要人小命。
    顾励抱着顾由贞出门,门外侍立的内侍们连忙跟上,一行人在城头走动。眼下一片忙乱,士兵们忙着往东南方向运送矢石、燃油,一问才知道,城中仅有的两门红夷大炮都安置在东南方向的广渠门和左安门,顾励奇怪,不知为什么单单在东南面置备火器,找了个人问了,才知道是杨鸿见着意命众人在东南方向布置,防备叛军从东南方向火攻。
    顾励心道:看来杨鸿见压根不信我说的话,非但不信,他多半还觉得我在瞎指挥。
    顾励有点郁闷,但是他现在的确没办法取信于杨鸿见,要他跟杨鸿见科普气象知识吗?他能讲明白,杨鸿见也未必听得懂啊。
    顾励想了想,跟身旁人说:去把方才那个叫小谭的士卒找来。
    第3章
    小谭被叫到顾励跟前,还以为顾励是打算跟他算总账了,哪知道顾励交代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叫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谭来到城内,想找几户百姓收集青茅,无奈城中百姓都躲着他们走。一来是百姓们被频频征税,都怕了衙门官吏了,二来近几十年,国家无战事,当兵的地位一落千丈。京城内这些城防兵总被官僚皇族借来借去做苦力,地位就更低,不受待见,再加上官僚系统坏死,当兵的们失了管束,便时不时做些扰民之事,是以京城守军与百姓们关系恶劣。
    小谭平时被百姓们瞧不起,二十出头还没娶到媳妇,眼下却要他上城头保卫百姓,他如何甘愿?就算嘴上不说,心中也难免有怨怼。
    小谭只得敲了城中几家富户的门,敲了老半天,直到他踹门大骂:老余!快出来!我知道你在里头!
    这门才终于开了,一身材肥硕的中年男子穿着布衣,赔着笑脸道:原来是谭百户哪!谭百户有什么见教?
    这中年男子乃是城中富商,近年来朝廷为剿匪频频用兵,军费不够,除向百姓加派剿饷、练饷之外,还把主意打到这些有钱的生意人头上,额外收取他们的税金,这些生意人们苦不堪言,只能穿上破衣烂衫哭穷。
    小谭黑着脸骂道:你耳聋了?!我敲了半晌的门,现在才开!
    富商搓搓手笑道:谭百户,我这正好在经堂里念经呢,没听见您敲门哪。
    叛军都要打进来了,你这临时抱佛脚又有什么用处!
    谭百户,我这不是听人说陛下上城头督军去了,我为他老人家念经求佛,求菩萨保佑啊。
    得了,少跟我来这套!陛下叫我来收取青茅,你家里有没有?
    富商道:我的爷,您要这青茅做什么?这玩意儿可不好用,烧起来都是黑烟,烧灶都不用这个了。
    小谭道:少跟老子罗唣,就问你有没有?
    富商道:咱家里倒是没有,不过我知道哪里有!
    这余富商带着小谭,敲开一户养鸡的人家。青茅不值钱,这养鸡的婆子便拿来垫鸡窝,见官爷要这东西,四下搜刮一通,堆在院内,由小谭自取。
    小谭捂着鼻子,叫人把这一堆散发着鸡屎味青茅分捆扎好运走,再去别家搜罗。
    那养鸡的婆子赔着笑脸送走了小谭等人,刚要关门,巷口一年轻男子走过来,打听道:王家婆,方才那几位军士来做什么?
    王家婆啐了一口,骂道:关你什么事!走开!莫要污了俺家门院!
    这年轻男子脸容俊秀,语带三分笑,原该是个惹人好感的模样。他叫少芳,打南边逃难来的,在芙蕖胡同外做小唱,也就是唱小曲卖艺。只不过近年来世风日下,读书人爱做女人打扮(有诗云:昨日到城市,归来泪满襟,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此外更有不少文人官员喜好狎戏男子,南风盛行,这些南北小唱们究竟背地里做的是些什么勾当,大家都心知肚明。
    王家婆子厌憎他,砰地一声关上门。少芳碰了一鼻子灰,正要离去,一乞丐走了来,对少芳道:方才那官家是来收青茅的。
    少芳疑惑道:征战在即,这官家不去守城,收集青茅作甚?
    乞丐摇摇头,一双眼睛盯着少芳,破烂的袖口下,一只脏污的手慢慢伸出去,握住了少芳的手。
    少芳一愣,仔细看这乞丐,见他包着的头上露出短短的毛茬,显然是留发不久,登时哑然失笑道:你原是出家人?
    那乞丐被他道破了来路,一时讷讷失言。
    少芳抽出手道:既然是出家人,怎么净想着这种事?
    乞丐道:城破在即,死都要死了,好歹也要风流快活,做一回真正的男人!
    少芳只觉得荒谬,不欲理会,那乞丐却歪缠起来,追着他求道:俊哥儿,甜哥儿,求你成全成全我吧!
    他又跪在地上哭求,说自己多么可怜,才二十出头,先前在寺庙里遭庙祝们欺压,还俗后也只能四处流浪行乞,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还不想死云云。少芳动了恻隐之心,压低声音道:你起来吧。就算城破了,咱们也不一定会有事。
    乞丐却是越哭诉越伤心,欲念倒淡了,只哭得喘不上气来,一时间厥了过去。
    城外,敌营。
    将军,方才城中传来密报,城中军士四下收集青茅,不知作何用处。
    张慈儿正在看手下人调试机弩,闻言十分不耐道:这种消息有什么必要传出来?
    手下人挨了骂,默默退下,心中也暗骂城内线人大惊小怪。
    却说小谭又找了几家养鸡的人家,收到了足量的青茅。顾励于是交代小谭布置妥当,正想休息,又有人来求见,是监军太监曹存霖。
    顾励尽量让自己不带有偏见看待这些宦官们。中国历史上的太监,出了王振、魏忠贤这种自宫入宫求富贵的少数,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的小孩,甚至有贫困家庭养不起孩子,父亲给孩子去了势送入宫里的。太监们身体残缺,去势时若是没做好,便容易漏尿,有时在宫内走动一天,便要换好几条裤子。除却身体上的痛苦,心理上的痛苦更是难以言说。
    此外,太监们还总是担当着奸佞卑鄙的反面形象,然而事实上除了王振、魏忠贤这种残害忠良的卑鄙小人,还有冒着生命危险养大明孝宗朱佑樘的太监张敏,七度下西洋的三宝太监郑和。所以顾励觉得,不能因身份给一个人定罪,而是看他到底做了什么。
    只是这个曹存霖一开口,就让顾励反感。
    只见曹监军一进来,便满脸喜色,啧啧称赞道:陛下当真是高明啊!
    顾励淡淡道:高明在何处?
    曹存霖笑道:陛下想必是知道军中积怨已久,所以今日特意在全军面前拿下王公公,如此一来,平息了军愤,待这仗打完了,把王公公放出来,正是皆大欢喜
    顾励反问道:把王公公放出来?
    曹存霖一个谄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讷讷道:陛下,难道您当真信了朝中诽谤诋毁?臣和王公公自小照顾陛下,对陛下可是一片赤忱啊!
    顾励想了想,神色缓和下来,安慰道:这些朕都知道,只是眼下情势所迫,有些事,乃是朕不得已而为之,曹公公想必都能明白。曹公公只管好好监军,朕不会亏待你的。
    曹存霖这才略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对顾励禀报守军筹备情况,觑着顾励脸色,压低声音道:陛下,杨尚书此人狡黠多智,这一仗想必稳操胜券,陛下不必太忧心了。
    顾励琢磨着狡黠多智四个字,点点头,让曹存霖下去休息。
    只是顾励还得不到休息,不一会儿又有人来求见了,是丞相穆华龄。
    想不到后楚居然有丞相,除此之外,后楚没有锦衣卫和东厂西厂这等特务机关。这大约就是后楚和明代少数的几点不同。
    顾励原本对这位年迈的穆丞相寄予厚望,希望他拿出一些退敌之策,哪知道穆丞相叨叨了一些废话,大意是劝皇帝赶紧回宫,刀剑不长眼。顾励耐心听完,让他赶紧滚蛋,刚想休息,又听说城里道明会的传教士求见,顾励本想听听这位外国人有什么高见,结果这金发碧眼的老外一开口就是让他信基督。
    我大学时就是入党积极分子,我的信仰是共产主义,communis、m。顾励微微一笑,请他赶紧滚蛋。
    之后是一波又一波的人求见,成亲王跑来告状,说傻大兵踩坏了他家院子,户部尚书来诉苦,说太仓府库没钱了,问他要不要再加税,他刚走,兵部侍郎李燮文又来了,说北方的建州女真又来打辽东了,户部再不把辽东的军饷拨了,士兵们就要哗变了,再接着是顺天府尹来报告,抓住了几个在京城内造谣的宵小,怀疑这些人背后有人指使,然后兵部右侍郎李燮文又跑来说,宣府、大同、居庸关三路援军南下,张慈儿偏师北上拦截,援军赶到或许只在三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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