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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盛唐种牡丹——又生(62)

    八十丈、九十丈、一百丈
    苏安也不知道魏颖儿是何时离开的,只知,在那条山路上,此刻还有五六位少年与顾越并肩。天上的纸鸢已经小得谁都看不见了,欢呼呐喊声却达到鼎沸。
    苏安从来没见顾越跑得这么欢快过。
    苏安踮着脚,若非阿米拉着,也险些从高台掉下去。阿米道:苏供奉,顾郎放线很稳,香就要烧完,照这情形,除非风向变了,他的鸢定然不会落。
    话音刚落,云凝在空中。
    顾越打了个喷嚏,但觉手中的线骤然一松,再看廊下香烟,竟由西向转为了东向。
    围观的人们却体察不到这个变化,只见,一位粉衫的赛鸢师立即掉转马头,往回奔去,而李彬也倒转线轮,开始收线,试图依靠降低高度,提供向上的风力。
    苏安愕然:顾郎!风向变了!
    酒香还在林间弥漫,长廊的尽头,哗哗坠落下二三只折了翅膀的纸鸢。
    而那席墨蓝的衣袍,背离日落的方向,依然故我,奔驰在山峦之巅,追着风。
    顾越没有回头,一直追着风跑,顶着沿路所有劝诫,这放鸢,怎能顺风不收线呢?除非跑得比风快,鸢才能顶得住呐!这刻,却是如此大汗淋漓,不知悔时。
    红香终于燃尽,那位名唤何郎的粉衣少年,高举着线轮,在河南丞面前请赏。他收起鸢,让录事量线,九十九丈,可谓登峰造极,引来一片唏嘘惊叹。少年把鲜花捧在怀里,送了一首艳丽的诗。
    长空悠悠过彩云,
    六翮卷卷凝飞烟。
    鸾鹤不识西东路,
    但见鸢下举子归。
    谁家都说这是意气风发的好诗,唯有那雁鸢、方鸢、凤鸢、鹰鸢一行人,为顾越赶到了悬崖边。苏安把阿米交给河南丞,也纵马跟至长廊东边那片石壁的尽头。
    登临绝顶,苍山如画。
    王庭甫想上前,被苏安拦了住。苏安定了定神,一一谢过几位相助的友人。
    顾越坐在那块石头上,那凤鸟栖在他的膝边,金箔的光亮映在他的眸子里。
    年少衣青事未更,
    布衣恃剑荡龙门。
    长风烈烈催鹏举,
    落木潇潇作泪横。
    旧事云烟随意去,
    新篇意气有心成。
    天高云卷任好鸢,
    一念浮沉寄此生。
    吟诵完之后,顾越转过身,对众人道:承牡丹坊盛情,顾某这百丈,一厘不差,多谢各位相知相伴,今日龙门之行,感慨颇多,叨扰了。
    苏安的目光,却落在顾越手中的那光秃秃的线轮轴,他自然是记得,这上边原本缠了百丈的线。苏安道:十八,你的线?顾越笑道:放空了,一百丈。
    既是如此,大家都很尽兴。顾越找到河南丞,把赏金从何郎的手中抠了回来。
    放鸢诗会结束之时,正值夕阳落山,龙门山顶渐渐恢复宁静,又留下一段情。
    几人在岸边旗亭里饮酒至深夜,叙着欢快事,王庭甫向魏颖儿赔罪,因是短了那么一点。张仲臣满面红光,还是找苏安斗酒。
    至于李道用,单独请教几位从河北道而来的客人,说了说幽州府的情形,听闻而今也太平,便安了心。
    一群人放过纸鸢,西往长安,北去塞上,在曲中相逢,又在曲中相别。
    苏安不知道这生辰算不算得周全,只知道,从这日之后,顾越的神色变得舒朗了,与从前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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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伏猎
    年节至上元,苏安如约向梨园供奉了十六支曲子,多为吴音和水调,其中一支,恰逢是杨氏随寿王进宫做判官,深得其喜爱,被选为了上元节曲目之一。
    因他在梨园中交际广泛,既愿意无偿为他人的乐阵牵曲,也敢于驳斥不正之音,加之朝中有势,所以,尽管他年纪小,但前后辈都对他很尊敬,服他爱他。
    再说《乐府闲录》,自开始以来,已完成器物篇、琵琶弦索篇、西胡篇、安塞篇、曲水篇、伊洛篇,还有些别的乐器的部分,如曹氏的琴谱,也在编撰之中。
    苏安有心扬名,曾找秘书省官员问能否印为官刻本,才知,唯有太常寺公家出的内容才能出版,他个人的,没办法走门路,只有回长安找书院,印成坊刻本。
    这就暂且告个段落,月下旬,常科和制科的考试又轰轰烈烈在洛阳城开始了。
    若非因为季云是今年参考的贡生,苏安不会在意,今年和往年有许多的不同。
    长亭不日就要应试,今特意前来,拜谢顾郎所授时务策,他日若金榜
    嚯?敢情才考这么几次,就想着金榜题名?长亭,常科完了,还有制科。
    是夜,苏安刚从上元宫宴中出来,归南牡丹坊,刚卷帘便被眼前阵仗吓得不轻。他不过是和张野狐等等几个朋友过了个年,而今一看,牡丹坊已易业。
    顾越送走季云,转过身,笑着指了一指身后的那杆鲜艳的绣旗状元心经
    原来,今年的常科在洛阳考,南北牡丹因人气旺盛,消息亨通,涌来了许多想探听时局的乡贡,与之相伴的,是吏部考功司推出的各类繁琐复杂的新的规定。
    比如,吏部开设了一个新的常科的科目,习《老子》、《庄子》、《文子》、《列子》,便可以参考,门槛低,却能和明经科一样的待遇,名为玄学
    除了玄学这常科以外,博学宏词科和拔萃科也和新的三个制科所并列,内容稍微从正经文学转向不知所云的诗赋,分别是王霸科、智谋将帅科和牧宰科
    公文是已经下发,布告后,人人都能看到,可,谁知这玄学是什么东西,敢不敢当真报名,谁又知,这王霸、智谋将帅、牧宰又是什么。
    似乎不正经读书的,也能入流了。
    当此,顾越站出来了。换汤不换药,身为开元十九年的状元,又考过开元二十二年的博学宏词制科,他很清楚这里面哪些能碰,哪些不能碰,具体什么内容。
    于是,他把这些写在书卷上,直接出钱让书商印家刻本,摆在牡丹坊柜子卖。
    就这么背着苏安,把牡丹坊里原来满座的高朋全都卖走了,徒留寒风卷残页。
    苏安:
    两个人一见面,边等着张榜,边做起随御驾回西京的打算。苏安看得出顾越心里有算筹,也就没多问,随口说道:南北两家店,我选了几个伶俐的管事,又有游府尹的照应,想秦岚即便闯祸也无妨。我带阿米,这又当干爹,又做大哥,想买些花样带回家给孩子们,你若也要携礼,赶紧告诉我,我让伙计们置办去。
    顾越坐在门槛,摊手道:我想要阿苏多陪我。苏安:?!顾越笑了。
    一无所求。
    想当初,顾越在常科两年内考取制科,已经算是春风得意,谁又料到,今年二月,跟在顾越身边的小吏季长亭,连考两科,进士及第拔萃科登第,名起两京。
    只叹,杜老先生的曾孙,小杜郎,一腔豪情留天津,却没有题名,黯然而去。
    随之,一道敕书从紫微宫中传出,既定于初六,御驾回长安,文武百官相随。
    开元已二十余,边陲安定,关中无忧,时人都觉得,李隆基已做尽帝王功业。
    是日天干,车仗过寿安县,风向飘忽不定,那些随行的列列旌旗,一时辰往东卷,一时辰又往西扬。李隆基进驻连昌宫,按照常理,赐喜宴招待新科子弟。
    苏安辞宴,找到那棵古榕,摆了几道屏风,请菁菁唱戏,想要再看《长安乐》。男人女人来来往往,前来吟诗赞誉上元的曲子,当此,顾越坐在旁边吃芝麻饼。
    顾郎!
    季云醉着酒,红着脸,颠三倒四地朝他们跑过来:顾郎,严尚书严尚书季云的身后,跟着一位绛紫袍衫的笔直的男子,一字眉,双手背在身后。
    尚书左丞,知吏部选,严凌。
    苏安看了顾越一眼,立即起身相迎。是年的科举与制举,若说吏部考功司员外郎把头道关卡,那么这知吏部选,便是把控二道关卡的人,举子亦当拜谢。
    其人的声名,闻之如沐清风。少年好学,高雅清秀,举进士并擢制科。元年时,李隆基至延喜门、安福门观灯,灯火昼夜不息,损耗极大,一个月还未消停,严凌上疏劝谏,意诚词切,为李隆基接纳;而后,任考功员外郎,升给事中,主持贡举事,时人都觉很公平;直到因为秉公办事,得罪殿中监,贬至濮州刺史,考功司职权,方才让与了如今的员外郎徐青,以及其身后的李林甫;就在不久之前,才被张九龄调回京中,出任书左丞,正欲再度管控吏部的人才选拔。
    顾郎。此刻,严凌看着顾越,目光似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方才,季长亭拜谢我,我才知道,原来曾经指点过这篇《十制》的,是河阴仓顾郎。
    左丞大人折煞草民。顾越仍然吃着芝麻饼,浅笑道,是徐员外眼力好。
    苏安暗里踹了顾越一脚。
    几个各怀心事的人,这才互相行过了礼数,捋平衣袖,席地而坐,聊起天来。
    说来也奇,如今行卷之事稀松寻常,可以说是潜在的规矩,有一个叫贾权的贡生,知道自己的邻居是徐青的外舅之后,写了书卷,托这层关系,想得便利。
    却不料,一向热情招待桂园子弟的徐青,这回非但没有买账,还聚集了所有的贡生,当庭指责贾权,把他的文章中,那些出处有误的词句,一一挑出来批评。
    实不相瞒,当时我就在徐员外府上。季云把手缩在袖子里,这若是我,哪敢忤逆?贾郎君有骨气,回去把徐员外的《春秋五行交欢大成赋》翻了出来。
    从此,这位贾郎君便成了一道亮丽风景,逢人就揭发徐青短处,以宣泄愤恨。
    相传,猴子是最怕见血的,驯猴的人当面把鸡杀给它看,叫它看看厉害,才可以逐步教化。要我说,徐员外这事办得好。顾越架起腿,说道,本来,非议这次科举的人就多,他拿贾郎君办此事,倒是叫人同情,瑕不掩瑜了。
    苏安咬牙,又踹了顾越一脚。
    这时,气氛登时安静下来。苏安见严凌神色复杂,回过头,才见是那皮影的三尺绢布中,一朵艳丽的焦骨牡丹花,在众人的面前打开了经火烧而生的花瓣。
    张阁老所言不虚。严凌一手扶着长须,开了口,顾郎非逆流则退之人。
    严某今日为何而来?李阁老忌文学之士,啖以甘言而阴陷之,一面向考功司施压,一面放宽考核,使无德无才的成批进入庙堂。何谓无德?在其位不谋政。何谓无才?虽有心谋政,却办不成事。就在方才,他举荐的那位新户部侍郎,萧炅,竟然当众把伏腊读为伏猎!我朝的尚书省,如何能有伏猎侍郎!
    两边无人,严凌如实相告,他和张九龄有意将举办科举的权力从吏部考功司挪出去,值此用人之际,见《状元心经》和《十制》,遂,想提携顾越入中书省。
    御驾归京之后,方是新科任职和调动,顾郎且听候动静,切莫再胡言乱语。
    顾越吃完那口芝饼,喉结动了一下。
    苏安心里咯噔,沉入一块大石头,但见面前飞掠过一片雪白绒衣,伏拜于地。
    顾某识字面,不会把腊读作猎,顾某识得公文背后的规矩和道理,顾某有忠心,有朋友,有眼睛,如果需要,顾某可以承担骂名,万死不辞家国事。
    严凌离去时,《长安乐》落幕,菁菁又道出了那句梦在洛阳,魂归长安
    苏安戳了一下季云:季郎,且醒醒酒,问你,左丞大人到底为何寻顾郎?
    那时,姚元崇为州刺史,很赏识他,后来,姚元崇任相位,荐他为右拾遗。
    是夜,月色清辉。
    苏安见顾越回去睡觉了,一个人在树下绕了很久,望着灯火辉煌的连昌宫殿。
    阿米,你识不识字?不认识呀。我来教你,写一封信,递回长安。
    让谷伯、茶娘、廿五把坊中那些议论贾郎君的言谈,记录下来,留作后用。
    阿米支支吾吾,半天才道:谷伯、茶娘和廿五是谁?会弹琵琶吗?苏安惶然一笑,才悔悟,自己是回家的人,而阿米,从洛阳跟随自己,是才到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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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鸢在唐朝前期是用作军事用途的(放风报信),中后期渐渐被娱乐化,成为一种男女老少都很喜欢的活动,后来在五代,有人把哨子绑在鸢骨上面,受风会响,有人比作筝声,就有放风筝这个叫法啦。
    唐杨誉《纸鸢赋》:吁嗟鸢兮适时,与我兮相期。知我者使我飞浮。不知我者谓我拘留。喙腐鼠兮非所好,哨茅栋兮增余愁。才与不才,且异能鸣之雁;适人之适,将同可狎之鸥。我于风兮有待,风于我兮何求。幸接飞廉之便,因从汗漫之游。当一举而万里,焉比夫榆枋之与鸳鸠者哉。
    我今天蹭一下玄学。
    第90章 模勒
    二月廿二,御驾归京,城郭方圆三十里圈出道路,日铺红纸,夜点花灯,南衙左右卫把各门掌控得严严实实的,一条丝帕子都飞不进去,人们沿着路欢迎。
    西南各国的商队,因金光门关闭,只能驻扎在明德门外等待皇家队伍进城,因此,棕色皮肤,碧色眼眸,金色袈裟等等等等,在南郊组成了一座市场。
    苏安办完事,见顾越闷在马车里读书,末了,还说要磨那块玉,不让他看,便自己答应阿米的请求,约雷海青一起,来到这座临时的,朝不保夕的,热闹嘈杂的市场逛荡。
    苏供奉,茴香!彼时,阿米的眸子里,映过熙熙攘攘的香花,那里
    话还没说完,一队骆驼从他们身边窜过。阿米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要摔倒,幸而被苏安拉了住。雷海青眼疾手快,抓下那骆驼的铃铛,握在手里,笑骂那领头的骑师道:尊家不长眼,谁料还是个哑巴。阿米道:亏得一路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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