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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盛唐种牡丹——又生(15)

    江岸,顾越和裴延手中各牵一匹披金鞍的白马,对视了一眼。顾越纵身跃上马鞍,拱手笑道:裴兄年长,当走万年县。裴延提着篮子,回道:成,你走长安县。
    曲江江畔杏花开满枝,似云朵飘在穹顶,而那粉嫩的芙蓉恣意妖娆地盛放,一片铺满了滩头。人流跟着两位探花郎而奔涌,不知多少女儿家为之泪流。
    顾越的马跑不开,还没三丈远,有一个大娘把身上披的纱衣抛到了道路中间,惊得马蹄腾空。大娘翘着兰花指,刚要牵郎君,又被一群绣娘活生生抬了去。
    阿苏,你别急呐。许阔刚卸下苏安这活阎王,又见他要顺着人流朝前去,连忙拦住道,刚说好的,咱们在这花坛边等着,顾郎采完花还要回来的。
    苏安顿了顿,说道:他采完花,那就不是我的人。我可以让琵琶位,但我不让姻缘。
    许阔急道:诶,我说你孟月倒是看出端倪,瞪了许阔一眼,劝道:阿苏,我教你一个法子。
    按照既定的习俗,若有人在探花郎之前采到鲜花,放进花坛,那么探花郎就得受罚。虽说是个形式,以往也没人这么做过,可如果真想,那么
    苏安一把抓住孟月:也不是不行。他掐指一算,顾越走西边的长安县,裴延走东边的万年县,来回至少差几里路,待裴延先到,交完花篮,便是良机。
    再加上,老天开眼,东边的裴延走得很顺利,而西边的坊里百姓都在传说,那不就是顾十八,啊呸,苏十八的顾郎么?一闹,把路给赌了,一堵,顾越更慢了。
    一个时辰之后,曲江花坛边,人人都仰着脖子等待探花郎携篮而归,就连洛书都不惜湿了绣花鞋去盼望,只有张九龄望尘而莫及,闲散地坐在林间,陪着他平日里最疼爱的女子品茗下棋。
    阿爹,年年来曲江,不是我气性高。品茗落下一枚黑子,目光飘在远处,只是这姻缘如扣锁,若没有相衬的心意,何苦为难两个人。
    张九龄小心翼翼了:裴延是难得会作情诗的,他还不够有心意?品茗道:欠情还情,我回赠一首便是。张九龄道:嗨呀,淇河悠悠,洧河苍苍,连为父都知道,这男女之间,不是这么个品茗道:父亲大人贵为天子近臣!张九龄叹了口气。
    品茗见局面已经明朗,必是要赢,便欠身对张九龄行礼。恰此时,洛书跑来,扶着树干喘气,香汗淋漓:姐姐,不好了。张九龄道:有事慢慢说。
    洛书定了定神:裴郎刚把一篮子芙蓉花给放下,便有个好生俊秀的公子,竟然披头散发,抱着一把琵琶,坐在了花坛里,要罚顾郎。
    品茗道:顾郎回来没有?洛书道:没,据说顾郎一路被拦得忒惨,约摸得有阵子。品茗执起团扇,起身道:走,我们去瞧瞧。
    还没走几步路,两姐妹便被家丁拦了下来。张九龄在她们身后,一面为棋局收官,一面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奴,你喜欢谁都成,唯独不能是顾越,听见没有?他身家全无,只是把剑,不久就要沾血。品茗止住脚步,没回面,只应了声明白。
    喂!娘娘方才还赏两位探花郎一对金蹀躞,阿苏,你这厢要罚,岂不是找死?!阿苏,安义坊击鼓了,顾郎就要回,你快下来!!!
    却不见,苏安正是那个坐在花坛里等着顾越回来的人,他就这么披散青丝,卧抱琵琶,手里捏一壶米酒,身挂一件找贺连借来的宽大芙蓉绢袍,赤足坐在春花浪漫海里等着。
    安义坊击鼓,安德坊击鼓,启夏门击鼓,曲池击鼓,一声又一声,由远至近,就像涟漪一圈又一圈晃动而来。顾越提着花篮,风尘仆仆,一路穿行过拥挤的人浪,突然,一阵琵琶弦音从天而落,如玉柱碎盘,嘈嘈切切,颤动着曲江水。
    阿苏?你这可是难为我!顾越大喊一声,纵身跃马,手中的花篮落地,只见众人簇拥的花坛中心,五根欢弦在跳跃飞舞,苏安那双玲珑手,一弹一挑,一揉一吟,每个动作都精致得无可挑剔,苏公子!你这可是折煞顾某!
    因为是赵家琵琶,所以先从商调入韵,三个音奏得饱满而纯澈,轮流发声,就好像冬梅残落,桃杏初开,后转入正宫调,扫弦轮指,衬托出春花的芬芳与色泽,待到高潮百花齐放,万紫千红之时,如同仙宫幻术,召来燕鹜齐飞,蜂蝶共舞,再也分不清是人是琵琶,是阴是阳
    人们杵在原地,看到了,明白了,这位让状元郎在宴席上冲冠一怒的苏公子,竟真如谪仙降世,无可挑剔。
    苏安弹得忘情,没在意旁边发生的事情,当他终于天旋地转地从春色满园中醒过来,才发现顾越一众人跪在地上,面前是惠妃以及咸宜公主李莫莫。
    苏安的睫毛沾满汗露,却是笑了笑,无半点慌张,就在花坛上行稽首之礼。
    彼时,惠妃携女乘船游江景,听到琵琶曲,下旨靠岸。她身着男服,话音平和,也没有用敬称:我觉得你弹得很好,却不知你为何要罚三郎的状元?
    苏安道:他贪欢。顾越听到这句,皱了皱眉。惠妃点头:那是该罚,罚什么好呢?苏安看着顾越,回道:罚他学琵琶,曲成弹给陛下和娘娘听。
    顾越的面色不红不绿,咽下胸前一口浊气:娘娘,臣听凭处罚,绝无怨言。惠妃问女儿咸宜道:凤奴说如何?李莫莫掩袖而笑:孝,那敢情好。
    众臣面面相觑新科状元纵使鲤鱼跃龙门,风光一回,也不过落得七八品的文官,他们和圣人之间隔的是江山之重,却不比一介风尘乐人,怀抱一把琵琶,谈笑风生,便能四处地卖弄与征伐。
    二月十八,至尊圣人东巡洛阳去,不在长安,众宾客杏园探花,笑看文舞郎苏安成曲《新神仙留客》,压状元顾越学琵琶,顾越一丝晦气不敢有,不得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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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再说王维,王维在《唐才子传》卷二里有个著名且经典的公关桥段:维将应举,岐王谓曰:子诗清越者,可录数篇,琵琶新声,能度一曲,同诣九公主第。维如其言。是日,诸伶拥维独奏,主问何名,曰:《郁轮袍》。因出诗卷。主曰:皆我习讽,谓是古作,乃子之佳制乎?延于上座曰:京兆得此生为解头,荣哉!力荐之。开元十九年状元及第。
    本来这个状元是张九龄弟弟的,然而,张九龄也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人,不仅不计较,后来还不计前嫌提拔了王维。
    第28章 茶道
    因抢了那探花的风头,半月内,苏安出落得小有名气,尤其上巳节那天,不光民间五六处宅邸邀约,就连务本坊内的国子监、崇义坊的常平院以及各州郡的进奏院也递过请帖。现在,不再是他跟着卢兰找人家去卖艺,而是人家主动寻他。
    就乐而言,苏安不辨党系,没有架子,不仅有幸一窥国子监的三十万卷藏书,还尝过池崖海井四大盐种的咸涩,为那协助市署管控物价的陆家作了几首曲子。
    城中便渐渐传开,苏十八的东家就是苏公子,苏公子是太乐署的文舞郎,曲风张力十足却又不失定力,尤其擅长正宫调式,故而慕名来的越来越多,伙计们都应付不及了。
    苏安才意识到,虽然在宫里,他得遵循太乐署的诸多规矩,不能抢林蓁蓁和林叶的恩宠,但是在民间,寻常人家极是痴迷于宫廷燕乐,他如果从中搭桥,把燕乐大曲简化,融入通俗的小曲牌中,一定皆大欢喜。
    想来,要实现这番雄心壮志,一得有钱,二得有场地,于是,苏安听从了谷伯和茶娘的建议,决定趁火多开几家分号,正儿八经地做茶肆和乐坊的生意。
    是日,谷伯从远些的坊里勘察回来,刚往皇城太乐署里递信,下晌就看见苏公子的红木金铃马车停在茶铺门前。苏安脱下狐皮薄绒:看得怎么样,风水可好?谷伯点了点头道:价格合理,地段合适。苏安笑了笑:行,之前忘了说,这宅子是铺里置给谷伯的,觉得好就定下来了。
    谷伯一怔:少东家自从年少误落草寇,一生颠沛流离,亡命江湖,除了顾越曾经冒死为他拦下京兆府的追杀,也就是这回,再有人如此对他好。
    我和阿伯阿婶早商量过,道理不会错。苏安自然有算计,往后几家分号开起来,哪里少的了老人,他得把人心聚齐,谷伯,这些年辛苦你们一家子。
    话说完,阁楼飘来几缕羞怯的琵琶音,苏安听见,立时辞过谷伯,登楼推开门,见阳光洒在飞扬的青纱上,细碎的尘埃像雾气般缓缓地卷动。
    一壶紫砂放在炭火盆上,盖子噗呲跳动,空气中弥漫着清列的茶香。床帏中那个放下了五弦琵琶的人,素袍青带,衣襟半敞,悠然自得道:公子日理万机,一定累坏了,快坐着,让不才为公子煎茶。苏安:
    自从探花宴、曲江游、雁塔题名等等庆赏活动结束之后,顾越像一片被掏空内脏的咸鱼干,瘫在苏十八里整整一个月,哪都不去,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状元郎可是还在埋怨本公子罚了琵琶?苏安道,近几日倒是养的越发白净,怎么也不去走动走动,听说薛纪平他们跑得可勤快,都想得肥差。
    顾越慵懒地打了一个呵欠,站起身来,那宽大的袖袍托在地上,时刻都像要从肩膀整件滑落。他掀开紫砂壶的盖子,说道:水面泛泡如鱼目,这是一沸。
    苏安:顾越捏起罐子里的少许池盐,洒入壶中,稍稍搅拌过后,舀起一勺,盛入碗中:四边涌泡如连珠,这是二沸。
    其实苏安想说,在韶州老家,茶叶是不用烘干制成茶饼的,泡的时候更不用放盐,可他见到顾越那慢条斯理的模样,心气却也渐渐静了下来。
    顾越一面用小石磨碾着团圆茶饼,一面问:我前几日听谷伯说,咱们要开分号,准备得怎么样,钱够不够花销。苏安道:你莫要着急,且听慢慢叙述。
    西市那边倒不算麻烦,有白大哥周旋,铺面就定在延寿坊,只是东边地头太挤,还又添进不少西域胡商,谷伯是跑断腿脚,才叫王庭甫把平康东北角那家要搬迁的茶肆盘给咱们,我给取名叫牡丹坊。
    牡丹坊开起来,堂堂正正接客,如今大家都把茶叶当粥米煮,拿盐和胡椒瞎泡,殊不知在宫里,像这样沸水三煎才是雅道,加上张侍郎也是韶州人,开了大庾岭不就为运送茶叶么,这是上有瑶光。
    坊里的舞乐更不必担心,我想过了,太乐署秋院里的兄弟,平时无所事事的很多,教坊我也认得不少姐妹,就雇他们来奏曲,曲子我排,若是出了事,李大人怪罪下来,责任我担。
    顾越听完,点了点头,把茶粉匀在一个小勺子里,从沸水的中心处投入,随即闷上了盖子。苏安托着腮,问道:我考虑得如此周道,你就不夸一夸?顾越道:艺高人胆大,我当初没看错你。苏安:
    二开盖,水面浮起汤花,顾越用竹片划拨几下,自语道:薄而密,如枣花漂于环池,又如青萍漂于幽潭。继而端起方才那碗一沸之水,浇入壶中。
    苏安陷入一片遐想,平心而论,他先前见过的顾越,一直都是以优雅的姿态忙碌奔波着的,似今日这般闲云野鹤,他还头回见到。
    顾越把炉火扑灭,提起紫砂壶,定定地往两只古陶碗里分茶水。细水流长,就像山间清涧,叮叮咚咚落下,却正是这时,一阵风从窗外灌入
    苏安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顾越肩披的长袍,由于是先秦的对襟样式,又没有系紧青带,竟似流水那般,哗啦一声,倾泻于地。
    自上而下,刀刻的一字锁骨,线条清健的胸膛,结实紧致的腰腹,全都暴露在苏安的面前。苏安面红耳赤:你你你,十八,你衣袍掉了。
    我知道。顾越提茶壶的手连动都没有动,倒水的速度也丝毫没有加快,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直到那碗里七分满,他才放下壶,从容不迫地捡起衣袍,穿回身上,系好青带,抬头笑问一句,看够了?
    后来,苏安每每回忆起这一幕,都觉得是顾越在勾引他,然而此刻,他脸红如熟透的虾子,急忙喝茶压惊,心里还单纯地认为是自己先越了雷池。
    夜里要去醉仙楼会朋友,怕他们问起琵琶学得如何,你教我好了。顾越若无其事,笑着抱起琵琶,我不笨,会是一个乖学生。
    不行,不行。苏安晃过神,突然又觉得那弦不是弦,而是五把滴着血的刀子,连忙冲上前扯了开,沾染这玩意,手能给疼死。
    顾越道:要罚我弹的是你,不让我弹也是你。苏安道:没什么。顾越道:没什么?苏安垂下两扇羽睫,假装委屈:我不想你接近女子,可你前途无量
    若这么想,那我便先和你说清楚。顾越去关上窗户,转过身,背靠在一片光纹前,语气温柔而坚定,阿苏,既然拜过香火,将来要娶,我只娶你。
    那一刻,苏安懵懵懂懂,只觉得心里的苗开出一朵花,花蜜一滴一滴从花芯渗出,淌进血液,流入骨髓,伴随一次又一次的呼吸,在空气中散出迷人的馨香。
    苏安直道:今夜我也要去醉仙楼。顾越笑道:好,好,备上千金一起去,我倒要看看,你如今有多大的能耐,能经得住那红尘滚滚浪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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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段参照《陆羽茶经》,陆羽(733804)是唐代著名的茶学家,被誉为茶仙,尊为茶圣,祀为茶神。陆羽一生嗜茶,精于茶道,以著世界第一部 茶叶专著《茶经》而闻名于世。
    照《唐穿指南》的说法,开元年间正是民间的茶馆从无到有,泡茶方式发生转变的变革时期,这个时期前,茶叶只是贵族人家能享用,并且方式并不讲究,这个时期后,街坊才出现正经卖茶水的茶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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