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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败絮——弗烟(80)

    沈翎再度挣脱,但身体却无能为力地下坠,切齿道:你给我放开!
    执拗的劲道滞在原处,他与生俱来的狡黠语调,如毒蛇吐信:你还当他在么?是我救你回来,瞒过父君,让你藏身清池。你以为,他有能力让你活着?
    京城?沈翎涣散的视线重新聚合,前因后果已不必多说,将一切血色记起,只会让神识陷入绞碎的疼痛:你救我?你杀了那么多人,说是救我?乐渊,把越行锋还给我。
    忆起那时他哭喊着晕厥在那具躯体之上,乐渊笑了:他死了。我只救了你一个。
    沈翎黯然笑着:这不是你第一次说这种话。有意思么?
    乐渊轻易维持着笑意:他中毒了,是我亲手下的毒。你也看见了,何必自欺欺人?
    沈翎轻哼一声:毒,算是什么?有什么毒可以成为花家的障碍?
    那花家必须有人活着。乐渊的声音越来越轻,而他眼前的人却愈发清醒,这是他想看到的表情,惊惧、无措、绝望你觉得花冬青还活着?呵,我只知道,我的人从万花深潭救出林喻。
    你去了画岭!沈翎感觉自己在颤抖,不可抑制。如若他救出林喻,就必然冲破画岭所有禁制,那么,画岭内外的武侍难道!
    不要再想了。好好留在宫中,留在我身边,一生无虞。乐渊轻轻地将沈翎拥入怀中,每一分力道都极尽心力,生怕一用力便会捏碎。
    身体虚弱并未影响沈翎的意识,当埋进那人濡湿的衣襟,胸口的空虚,令他神魂一震。
    用尽全力,将乐渊抵开一小段距离果真,不见了!
    沈翎抬眼看他,清澈的眸子顿时疾风骤雨:我的指环,还给我。
    乐渊勾唇一笑:我扔了。染了血的东西,很脏。再度搂了他,不过是指环,你要多少个,我都可以给。不妨告诉你,今日早朝,父君已封我为太子。
    还以为帝君会顾及朝臣而放缓此事,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说不定是用越行锋的命,削成了他最后一块垫脚石。
    沈翎面色冷凝:所以呢,太子殿下?
    乐渊略微将双臂收拢:你想要,我就能给。
    沈翎冷笑:条件?价钱?你想要什么?
    你。乐渊低头看他,痴痴望着水汽沾上他长长的睫毛,只要一次,我就还你。
    你想做,居然还问我?不觉得很假么?在沈翎的记忆里,那个在巴陵驿站谈笑风生的乐子谦已经死了不,他根本连幻象也不是。
    是啊,所以,我做过了。怀里的人骤然发冷,乐渊将他摁在身前,你以为,你现在这副样子,我会无动于衷?你以为,我会像越行锋那样忍到最后?
    已经沈翎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自尊在冰窟里搅弄成不可抹去的屈辱。
    也所以,那个指环,没用了。话毕,低头吻上。
    所谓抗拒,大抵是完全无法相容的两人,从最根本生出的一种本能排斥。
    睁眼看他痴迷的神情,沈翎从骨髓深处开始冰冷,蔓延到四肢百骸,像是一尊坚硬的雕像,被一个贪婪的勐兽扼住生息。
    唇上的滑腻感令人作呕,当那人企图撬开关窍之时,沈翎的意识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在那人得逞之前,沈翎主动探出舌尖,在触碰的前一刻,将自己的齿关狠狠咬合。
    鲜血涌出唇角,也漫入那人口中。这是沈翎盘算好的,咬舌自尽什么的,其实不错。
    乐渊目色惊惧,勐力拎起他的单薄身躯,气血上窜至脑门,顷刻将深情焚烧殆尽。
    你居然自尽!我拼尽全力留你的命,你居然自尽!乐渊掐住他的咽喉,鲜血涌得更加疯狂,在温泉水中旋出红絮,遂流转而逝。
    来人!御医!快来人!乐渊两眼通红,死死盯着那张惨白的脸。他笑了。
    *
    人声逐渐淡去,仅余下满口剧痛和浓浓的药味。
    没死?看来咬得不够狠。沈翎沉在浅眠里苦笑,背叛了他,还有什么脸面活?
    就算是被迫、身不由己,那又怎样?背叛了就是背叛。
    转念间,沈翎暗暗叹着,分明是一个男人,居然还跟女儿家一样顾念着贞洁,有点可笑想到此处,眼角酸胀难忍,热流溢出。
    他醒了,灌药。身边有人果断下令,是乐渊。
    是,太子殿下。一个老者应声,苦涩的药味瞬间盈了满室。
    不、不舌头虽是没断,但毕竟受了重伤,每说一个字都是触动神识的剧痛。
    给我灌!乐渊怒吼着,听到没有!给我灌下去!
    滚烫的药汁漫过舌头,浸入伤口,沈翎的双眼瞪出血丝,身体勐然顿挫,将药汁连带血水一起呕出。
    乐渊提起他衣襟,勐然摇晃:居然不喝药!你连药也不喝!我是太子,是保你命的人!我就这样让你难以忍受!
    似有跪地的声音,随即听老者劝说:殿下,公子伤势严重,药汁确是难以下咽,若再这么晃下去,只怕药汁入了气道,那就
    乐渊早已乱了分寸,哪管御医的废话,他抵在沈翎额前,一字一句道:沈翎,你给我听清楚。我什么也没做过,我再说一次,我根本没碰过你!
    如同死灰的眼瞳,顿时绽出光芒,沈翎呆望着乐渊,难以置信。
    见他一言不发,仍是痴愣愣的模样,乐渊心底一急,又吼道:喝药!我把指环还你。
    指环沈翎强忍着痛楚,忍得连流泪,缓缓挤出两个字。没有,原来我没有,喜悦来得太过突然,一下子忘了疼。
    我来。乐渊接过半碗药,一勺一勺喂入沈翎口中,眼看他皱眉咽下,终是长长舒了口气。
    第166章 心甘情愿
    那日灌药之后,沈翎虽是神智恍惚,但仍是听清乐渊所说的地方:琳琅阁。
    身体逐渐恢复,连同那条半断不断的舌头,沈翎确信越行锋不会死。半死不活的经历,让沈翎前所未有地清醒,他清晰地意识到放弃或悲伤,都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只有尽快找到机会离开,才能再见到越行锋,还有那位表姐。
    一场要死要活的戏码,前半段是真心,后半段全然演变为作戏。沈翎不断示弱以博取乐渊的同情,乐渊也担心沈翎再度寻短见,对他一再忍让、万分纵容,然而再如何如何的忍让与纵容,乐渊也不曾甘心情愿地交出那枚指环。
    离开之前,必须取回来。无论乐渊暗地里打了什么主意,他都必须把指环取回!
    都怪越行锋把那东西定义为聘礼,如果丢了,指不定他会抓狂。
    乐渊将沈翎软禁在清池,看守得十分严密,看样子,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瞒着那位帝君。
    示弱的日子还在继续,但舌头已好了大半,外加御医一日照三餐把脉,用不了几日,他身体复原的消息将再也瞒不住。
    到那个时候,乐渊定然会继续那日浴池之中的未完之事。
    机会来得很快,快得出乎意料。沈翎明知其中有诈,仍是决定铤而走险。
    当夜,有刺客入宫行刺,沈翎也懒理是正常刺客,还是前来里应外合的熟人。反正横竖都是死,必须拼上一次。
    当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看见空无一人的庭院,灵台上一瞬清明,他不由笑了。
    果真有诈,还诈得十分明显。明摆着欢迎他跑路,又似乎暗示什么。
    铤而走险?想得幼稚了。
    沈翎仿佛看见乐渊站在庭前,笑着对他道:生,还是死,皆由你亲手所选。
    这位太子在逼迫他作出选择,很遗憾的是,他乐渊等不了,沈翎更不可能等下去。不愿屈服的结果,都是一样。
    千万种死法在脑海中唿啸而过,每一种都是鲜血淋漓。不过,貌似离得还远。
    所谓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对沈翎完全不适用,留得青山的后果,就必然是苟活、或是献上躯体。
    其实,乐渊想做什么,基本上无法预料,既然不是乐渊的对手,不可能有更好的结果。
    谨慎的念头一扫而空,沈翎大胆地踏出去,直到离开清池,也没见着一个侍者,更别说有人上前拦他。
    *
    幼时入宫的记忆犹在,找到琳琅阁毫不费力,只是在推门的那一刻,嵴背抵上一抹森寒。
    无数火光在背后燃起,黑夜白昼,沈翎闭上双眼,继续上前一步。
    他感到那抹森寒逼近,却始终留有相对安全的余地。
    伸手,推开门扉。动作利落,身后的剑也撤得毫不迟疑。
    出宫的路,我没有设防,不会有人拦你。沈翎,我是想放你走,可是,你放弃了。乐渊的声线很平静,像是被清扫干净的修罗场,不过一个指环,你就这么看重?一件死物,比你的命还重要?
    若真心想放我,你大可以在我拿完指环之后再放一回。沈翎没心思转身,两眼盯着琳琅阁中的木案,上边摆放着那枚指环。
    如果你不拿指环,我还是会放你走。乐渊叫住他,却见他充耳不闻地俯身,拾起那枚指环,你
    你不会放我。沈翎将宽大的指环套进拇指,颇有慷慨就义的气魄。
    在越行锋身边,沈翎可以放心大胆地懦弱、尽情依赖。可一旦离开了他,隐藏在骨子里的果敢,立即充斥于每一寸气息。
    靠自己,保护好自己,才可能有再见的一天。
    沈翎顿了顿,低头旋着指环:你费这么大力气带我回京,又岂会轻易放我?即便是现在放了,我也走不出京城,而你,也会以另一种方法占有我。因为,你是乐渊。我曾经不想承认你是这样一个人,但是现在你不必再装了。
    在某种程度上,乐渊不愿伤害沈翎,好不容易拥在怀里的人,岂能轻易毁去?本以为这一次再无阻碍,本以为能凭借一己之力终生将他束缚,哪知所有计划竟让那个异常敏锐的父君察觉。姑且不论是谁人出卖,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君已迫他作出选择:沈翎、帝君之位。
    正如沈翎所言,他是乐渊,所以,他毫无悬念地选择了后者。
    然,乐渊也的确想过再擒沈翎一回。召集亲信,欺骗父君,让沈翎逃脱,随后再掩人耳目,将他藏去别处。纵然冒很大的风险,但胜算极大。但现在看来,显然没有必要了。
    乐渊盯着他拢在掌间的南越指环,妒火丛生:有得必有失,你得到想要的,就该有所觉悟。
    沈翎直视乐渊的眼睛,握紧指环:我知道,我是心甘情愿。刚才出门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不是吗?表情变得释然,似乎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心底沉浮,说是会来救他。
    一刹那,心如止水,沈翎笑道:太子殿下,你想做什么?请便。
    乐渊面色肃然,从胸腔抑出的气息如是坚冰:沈翎,戴罪脱逃,欺君罔上,更通敌叛国,现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沈翎有些错愕,居然不是斩立决!看来,慷慨就义的愿望,是要破灭了。
    *
    蹲牢房,对于沈翎来说,早已是驾轻就熟,毫无感觉,就是略冷。
    这一回,那些狱卒显然很不客气,给了他一件单薄的囚衣,要知道此时正值初冬,在牢房里待着,很容易被冻死。
    不过,在沈翎冻成冰块之前,有人送来冬衣。
    按常理来说,以沈翎的重罪,应是见不了任何人,可是现在,沈翌竟活生生地出现。
    沈翌将冬衣给他披上,温热的手掌覆在他前额,吁了口气:还好,没发热。
    沈翎渐渐回暖,见沈翌安然无恙,亦是安心不少:家中没事就好。发觉沈翌有点讶异,遂道,若是有事,你与父亲一定也穿着我这身衣服,一同关在这牢房里相偎相依。
    你还有心情说笑?沈翌知道沈翎跟随那人一路,心性变了不少,却不知是如此地步。
    乐渊不会放过我。沈翎忽然认真。虽然知道这是下下之策,但他不得不对兄长说这番话:哥,我知道,你与父亲能安然无恙,柴石州定是出了不少力,但是,向帝君告密的,也是他。我说中了么?
    沈翌眉心一拧:他这么做是为了
    沈翎打断道:我明白,他很聪明。这一招,很冒险,也很对。哥,你听我说他顿了顿,尽量让自己说得清晰,哥,你要劝父亲,无论他与柴廷之间有多少成见,眼下必须放置一边。如今朝中能依靠的只有柴家,哥,我相信柴石州会帮你。
    他沈翌鲜少迟疑,眼前算是一次。
    如果越行锋说的是真的,我相信他会。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也要让父亲接受,他很顽固。沈翎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忧心那个父亲,是所谓的血脉亲情?
    我懂了。沈翌看他眼底并无灰败,你在想他?
    他会来救我。沈翎笃定道,脸上同时泛起一抹淡淡的绯红。
    沈翌一怔,顿时语结,他不知该不该道出事实。柴石州与他说得很清楚,当日的毒箭,是他亲手射穿越行锋的身体。后来二人缠斗良久,以内息运转来说,毒性已深入越行锋五脏六腑,再无生还的可能。
    若说还有一个花冬青,那么也无太多可能,因为她已经死了,为了保护这个表弟。可以说,所有人都死了,除却那个使长鞭的白衣女子。柴石州的人寻了五天五夜,也未能寻到她的踪迹。
    沈翎注意到兄长的神情:你也觉得他死了?柴石州说的?
    沈翌叹了叹:你放心,我会救你,跟上次一样。我能救你一次,就必定能救第二次。
    他不会死。一个属蟑螂的人,怎么可能死?沈翎单手托腮,全无担忧之色,没找到他的尸体,对吧?
    这沈翌无言以对,的确,当柴石州命人收拾尸体时,确是没见到越行锋。但他倒的地方遍布乌黑血迹,几乎把血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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