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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秦丹珠一路牵着纪清歌手将她直接领回了自己的院落,进了院子就忙着先喊人去整理宅院,安置那个柳家表姑娘,又要分派粗使洒扫的下人,临时再拨一份用度,等等……好容易等一番忙完,这才叹着气捧起了茶盏。
    纪清歌看着她这一通忙忙乱乱的,心中也有几分诧异:“表嫂,柳家表姐之前难道不曾知会要来拜访么?”
    否则又怎么会是这样临时抱佛脚的忙乱?
    就好比她来卫府之前,卫家人早就知道她会来,哪一天会到,居住的院落,要整理的东西,安排的洒扫人手,等等早就一应俱全,又哪里有等着人上了门,这才慌慌张张临时张罗的?
    会这般忙乱,要么是下人疏忽,忘记将这等大事通传给主人家知晓,要么就是这卫家当家的媳妇,并不知道会来亲戚。
    秦丹珠忙了半天,好容易喝了一盏茶,听见纪清歌这般询问,顿时唉了一声:“这位表姑娘……唉……不提也罢。”
    她话音顿住一刻,却没等到纪清歌的询问,不由眼光一下一下的瞟过来,见纪清歌小口小口喝着茶,就是不问,自己反而气笑了。
    “你这丫头,我说不提,你就真个的不问了?”
    纪清歌很是纯良的回望她:“表嫂不想提,清歌自然不便问。”
    “你这小妮子!”
    秦丹珠爽快明利,这些日子和纪清歌相处得极好,加上纪清歌既会习武,本身又是干脆的性子,脾性别提多对她的胃口,相处了不多的时日便就将自己这个小表妹当成了知己,此刻眼见着她卖乖,秦丹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咬着牙往她额角戳了一指头,这才道:“说给你听也没什么,反正她这一来……八成也就送不走了。”
    纪清歌这才知道了那位柳家表姑娘的来龙去脉。
    这位柳初蝶,是卫老夫人江凤瑶娘家一个侄子媳妇家的女儿,跟卫家说起来几乎八竿子打不着,真正的一表三千里,但是卫家当年在边关,日子还不那么艰难的时候,卫老夫人江凤瑶也曾和娘家小心保持着往来,这个柳姑娘,就是那时随着家中其他人一同出现的。
    那时的柳初蝶还是个几岁大的小囡囡,雪团儿似得一个小人儿,卫老夫人见她长得可爱,也不免夸赞过几句,抱在膝上喂过糖吃,谁知,便就被那个侄儿媳妇的柳家给就此打蛇随棍上了。
    当时的卫家还是安国候,虽然边关日子清苦又艰难,但……好歹是侯爵之位。
    而那柳家,从前周时期就早就走了下坡路,等到了大夏立朝,根本已经算是褪去了官身,全家都成了白衣。
    初时,卫家老夫人看见被领上自家门的柳初蝶,也是一脸茫然,后来一来二去的,总算弄清了……原来柳家的意思是想打她们家秋风的主意……
    “老夫人那几年,正是刚刚和你娘亲断了音信的时候。”秦丹珠叹气:“老夫人心中念着你娘,整日都有些郁郁,当时咱们家人就想着,若是有这样一个粉团儿似得小囡囡能承欢膝下,多少也是一份慰藉不是?”
    “就是如此,这个柳姑娘也就算是住在了卫家。”
    就不说纪清歌听着有几分无语,秦丹珠说的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措词。
    “咱们家当年,境况并不好,但是有了这样一份渊源在,每到逢年过节,柳家打着看望自家姑娘的名义上门走动的时候,再是艰难,也多少不会让他们空了手儿回去,这一来二去的,竟是卫家给柳家养大了姑娘。”
    “这期间,虽然咱们家也提过因为边关战事不稳,想让柳家接自家姑娘回家居住的话,但柳家却根本不接这个话,虽然年节的时候也会接回家过年,但过完了,却指定还会送回来,话里话外都是奉承,说什么卫家家风清正,姑娘养在卫家比在自家还要让人放心,又说姑娘跟着老夫人日子久了,回家之后满心都是思念,就让姑娘尽一份孝也权当是还了养育之恩——你听听,这可是做父母说的话?”
    但是人家满口都是溢美之词,做主人家的,总也不能出口说我们家不是这样吧?秦丹珠苦笑,再是心中觉得古怪,也只能继续收留这个柳姑娘。
    后来日子久了,卫家人到也算是熄了想让柳家接回这个表姑娘的心思。
    反正这么多年过去,柳家的念头早也看得一清二楚,把自家姑娘放在卫家,一是可以借着这一点子关系攀住安国候这一门侯爵亲戚,二来,只怕心中存了几分想让卫家帮忙给柳家寻一门好亲事的念头。
    柳家如今已经算是个破落户,他们自家议亲,决计找不到什么像样的人家,而卫家虽然在边关支撑得艰难,又经历过前周的血洗和新朝的小心谨慎,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说,卫家也是一方侯爵。
    退一万步说,就算卫家没法给柳初蝶寻一门在朝为官的好亲事,但军中大小将领总还是不缺的,虽说武将难免粗鄙,但柳家如今不过是个白身,能攀上武将也总比没有强。
    纪清歌迟疑了一瞬,问道:“既然是在咱们家养大的姑娘……可我瞧着,表嫂和舅母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唉……一言难尽!”素来性情爽利的秦丹珠憋了半晌,才摇着手说了这么一句。
    纪清歌搁了手中茶盏,笑眯眯的坐到了秦丹珠身边,两个人挤在一处,故意压低了音色:“一言之后的就悄悄说。”
    秦丹珠失笑,这个小表妹真是相处久了之后就越看越爱,也不知那瞎了眼的纪家是怎的忍心苛待她……
    思绪偏了一瞬便就收回,秦丹珠犹豫了片刻才道:“这个柳姑娘……论理也是咱们家养大的,在边关的时候虽然艰难,但也尽了全力也给她请过女先生来家,可……也是不知究竟怎的,小时候看着其实也还好,越是长大,脾气秉性就越有几分小家气。”
    一语之后话音顿住,半晌秦丹珠才苦笑道:“唉,我这也算是开了‘背后说人’的先河,终归今后估计也要在咱家住着,让你知道心里也能有个数儿。”
    “清歌知道表嫂都是一片心为我呢。”纪清歌亲手接过丫鬟给换上的热茶捧到秦丹珠手边,又从桌上果盒里拈了颗小核桃,剥出干干净净一颗核桃仁儿放到秦丹珠手中。
    望着小表妹这一番乖巧讨好,秦丹珠哭笑不得:“你个坏妮子,一颗核桃仁儿就想收买我了?”
    “那,两颗?”
    “罢了罢了,那核桃难剥的很,仔细指甲疼。”秦丹珠只是一说,又哪会真的让她剥核桃,抽了帕子给她擦了擦指尖,这才接着说了下去——
    “或许是觉得姑娘日渐大了,柳家接她回家小住的日子也就多了起来,原本这也没什么,终究是他们自家的姑娘,咱们卫家再怎么也干不出拦着人家血脉至亲不许亲近的事来不是?”
    “可这一来二去的,这姑娘回家之后也不知他们家是怎么教的,渐渐就开始有些多了心思。”
    “但凡是和咱们家有几分渊源的人来了,只要是那年纪相当又未曾娶亲过的,她就……”秦丹珠顿住片刻,到底没出口什么难听的言辞,只说了句:“……如今日这般做派。”
    其实秦丹珠到底还是隐去了几句——这个柳家表姑娘,只怕还存了想嫁入他们卫家的心思……
    卫远山三个儿子,每个都是战功赫赫,如今也只有她自己的夫君卫肃衡是娶妻了的,二子卫邑萧,老三卫辰修,都还未娶……
    这一点就连她婆母杨凝芳也是心里有数的,却是绝口不提,在边关的时候也曾帮忙张罗给她相看大小将领,秦丹珠就知道,自家婆母并没有看上这个表姑娘……只是这样的内情,倒是不方便说给小表妹这样一个女孩儿家知道,所以秦丹珠到底只说了那么一句。
    纪清歌一个听众,当故事来听,此时倒也还不觉得如何,姑娘家恨嫁,自己家中又已落败,想背靠着卫家寻一门好亲事,这虽说是私心作祟,却也终究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想了想才问道:“可既然是和咱们家常来常往,此次又怎的没有事先知会呢?”
    “就是这两年,边关那边你也知道,鬼方举国上下发了疯一样犯边,当时看着战事真有几分不乐观,老夫人做主,也不管柳家并不想接她回家,硬是派人将她送了回去。”
    “当时,本也是一番好意,想着就算真的最坏的可能发生了,咱们卫家是戍边将领,无论胜还是败,那都是责无旁贷,没有退缩的理由,可她终究是个小姑娘,又不姓卫,青春年少的,没的跟着咱们家一起陷在边关。”
    “这一次打了胜仗,咱们家班师回朝,举家迁来了京城,到了之后又是要重新安置,忙忙乱乱的,腾不出手去接这个表姑娘。”秦丹珠苦笑:“不过她也不用人接,这不……自家来了。”
    总算是把这个柳姑娘的来龙去脉给小表妹讲了一遍,秦丹珠却尤有几分不放心,轻拍着纪清歌的手背叮嘱道:“虽说也算是个表姑娘,你平日里还是记着些——她终究不是咱们家人,心性脾气都有几分合不上。”
    她们这一对表嫂表妹关起门来喁喁细语,那边临时收拾出来拨给柳姑娘居住的院子也才刚忙乱完,柳初蝶在卫老太君的静安院中被靖王毫不留情的斥退,此刻还没缓过劲来,只由着秋霜进进出出的忙碌,自己坐在凳子上发呆。
    “姑娘,这个院子一看就是临时凑合出来的,适才咱们过来的时候,路过的那月澜院,那是何等的精致气派?却怎就让姑娘住这里?”
    秋霜是柳家给柳初蝶配的丫头,原本她当初在卫家的时候,卫家也有派人服侍,后来年纪到了十岁往上,再回家之后,就领了自家的丫头回来,卫家原本给她使唤的人反倒不受重用了起来。
    此刻秋霜正一脸的不乐,一边给柳初蝶整理带来的衣裳,一边嘀咕着:“这突然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个表姑娘,瞧那副子寒酸气,不知是打哪凑过来沾光的……”
    她话音未落,柳初蝶已是一声断喝:“闭嘴!”
    “姑娘?”秋霜愣了。
    “今后这样话不准说!”柳初蝶烦躁的起身在房内转了两圈,一眼看见秋霜手里正拎着一件五色间隔的月华裙,登时说道:“收起来!”
    “啊?”
    “把这裙子收起来,还有,其他那些鲜艳的,都先收了。”
    脑中想起适才那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靖王殿下对自己根本不屑一顾,却只将目光粘在她那个便宜表妹身上的样子,柳初蝶就愈加心烦。
    原本手中已经握住了桌上的茶盏,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又松开——这是卫家,她再是心中有气,都必须夹着尾巴做人!
    尤其是——卫家如今已经并不只有她一个‘表姑娘’了的情况下!
    而此时的静安院中,正房之内静谧无声,卫老夫人睿智的双眼紧盯着段铭承,半晌,才缓缓说出一句——
    “殿下,请恕老身……不能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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