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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凉蝉(43)

    贺兰砜乐了:你偏喜欢我这样的疯子。
    他揽着靳岄的腰,把他紧紧按在身前,腰腿贴在一起,故意蹭他余热未消的地方。靳岄从方才意乱情迷的气氛里脱身,又变成了端整的正经人:离远点儿,别蹭我。
    贺兰砜笑得特别开心:哎呀。
    他叹完一声,认认真真低头亲靳岄:真想娶你。娶了就放毡帐里,天天同你睡觉,不骑马也不放羊了,白天睡到晚上,晚上睡到
    靳岄拧他面颊:你这坏嘴巴要用针线对付,缝紧了,再也说不出混话来。
    贺兰砜舔舔嘴唇,鼻尖碰碰靳岄的鼻子:可你不舍得。
    靳岄拧得更狠,他大笑着放开靳岄,转身吹了声呼哨,飞霄与踏云方才跑远了,现在才得儿得儿奔回来。兔子肉烤得一半生一半焦,贺兰砜耐心等待火堆熄灭,回头看靳岄,发现他正在树下察看那黑熊的尸体。
    见过这么大的熊么?他高声问。
    没有。靳岄伸手拔出高辛箭,高辛箭中空的部分蕴着一腔鲜血,他不得不甩动几下清理干净。正细细用草叶擦拭高辛箭,身后忽然有了动静。
    靳岄心头一空,下意识往背上一摸他不是贺兰砜,那把随身的剑放在踏云背上,他没带!
    那黑熊尚未死透,被疼痛激得清醒,浑浑噩噩站起来。靳岄就在它身前。
    贺兰砜在远处再次搭弓但靳岄恰好站在他与黑熊之间,无法一击毙命。他拔腿往靳岄跑去:回我身边来!
    黑熊已经冲靳岄张开大口。它疼痛不堪,双目浑浊,实际并不能完全看清身前之人。大口腥气扑鼻,靳岄即便后撤,黑熊一旦扑过来,他也不能避开。
    弯腰抄起腰间小刀,靳岄一指弹开熊皮刀鞘,双手紧握刀柄,弯腰、旋身、突刺小刀扎入黑熊坚韧的腹部,从下而上笔直地划拉出一道裂痕,直抵黑熊胸口!靳岄咬着嘴唇不敢松气,腰身一拧,小刀脱离熊身,扯出一线血红的弧。
    腥血霎时扑了满脸。
    而就在他弯腰的瞬间,黑箭从贺兰砜手中射出,穿入黑熊口中,当的一声,把它死死扎入大松树树干上。
    熊腹开裂,流出满地脏污。贺兰砜把靳岄拉到身边,又惊又悸,手忙脚乱地察看他是否受伤,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的都是骂人的北戎话,在他血糊糊的脸上擦了又擦。
    熊血而已。靳岄心头剧跳,熊血
    那熊彻底软顿。贺兰砜仍不放心,从踏云背上抓过靳岄的剑,在黑熊心口连刺数刀。
    两人拖着熊尸回到营寨,靳岄半身浴血,吓了众人一大跳。陈霜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穿着一身北戎士兵衣服,脸是惨白的,上上下下地检查靳岄的胳膊腿,生怕他受了伤。贺兰金英忙把两人推进毡帐,在帐子外骂了贺兰砜许久。
    但当夜,贺兰砜与云洲王的奴隶合力击杀一头黑熊的事情便在营寨里传开了。云洲王的奴隶是大瑀人,自然不顶用,真正的杀熊英雄必定是贺兰砜。加上留守营寨的老人们纷纷提起去年冬季贺兰砜在猎熊队里如何英勇,浑答儿也不甘落后,竭力吹捧贺兰砜的勃勃英姿,一夜之间,整个车队的北戎人和金羌人,全都认识了贺兰砜。
    云洲王奖励了贺兰砜和靳岄,靳岄的头发都被熊血沾染,结成一大块,十分狼狈。云洲王看得连连发笑:到了碧山城,这事情可真的要跟梁太师好好说说。
    因有云洲王的奖励,靳岄这一夜得以用热水和皂胰子擦身。陈霜神出鬼没,钻进毡帐帮靳岄擦洗。贺兰砜蠢蠢欲动地也要钻进去,但被贺兰金英拎走了。
    你和大瑀质子怎么回事?贺兰金英开门见山。
    贺兰砜挠头:我带他去看我们小松林的帐子。
    就这样?
    就这样。
    贺兰金英打量自己的弟弟。贺兰砜和他长得很像,十六七岁年纪,已经显出了高辛人高鼻俊目的模样。和自己相比,贺兰砜更像母亲:他的发色更浓,笑起来上唇微微抿紧,有点儿桀骜,又像是紧张。
    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贺兰金英说,我帮他,救他,是为了还我恩人一份情。等他回到大瑀,他同我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你跟他太近,以后是要伤心的。
    贺兰砜很固执:是你说的,我们有一双腿,有一匹马,天底下哪里都能去。他回去了我也不伤心,我可以到大瑀去找他,他也可以来北戎找我。
    不可能,你傻么?贺兰金英立刻道,他在北戎,是质子,是奴隶,是你张张手就能碰到的人。可他回了大瑀,便是小将军,是大瑀皇帝的将臣。你忘了?岳莲楼说过,有皇宫里的人在找他。就算在北戎,你想见王城里的人也不容易,何况是大瑀?
    不等贺兰砜回应,贺兰金英又道:我知道他对你意义不一样。狐裘是吧?可那一件狐裘又算得了什么?大瑀的小将军有千万件狐裘,他随手一赠,你却当作天下至宝。
    贺兰砜只能应:不是随手一赠。
    贺兰金英:做人得学会放手。世上的朋友大都如此,能同路一程已经不容易,求什么天长地久?人都会变的,在北戎人情贫瘠,你对他好,他自然对你好。大哥不是责备你,你心地善良,这是好事,但不要太执着。我们把他送回大瑀,能做的便已经做完,这情谊也就到了该断的时候。
    贺兰砜瞪着他,满脸的不服气。
    贺兰金英:学会了断是人的福气。
    贺兰砜反问:那你保护朱夜,她回了血狼山,你怎么学不会放手和了断?
    贺兰金英直起腰,把手在胸前交叉,冷冷一笑。
    贺兰砜:
    贺兰金英:果然。你的意思是,对大瑀质子,和我对朱夜的感情是一样的?
    贺兰砜不禁咬了咬牙:你套我话?!
    我不套,你会说实话么!贺兰金英揪着他衣领斥道,贺兰砜,你真是疯了!
    此时毡帐中,靳岄刚在陈霜的协助下洗出一头血水。陈霜心有余悸:靳岄,你不能再这样随着贺兰砜到处跑了,太危险。我和阮不奇若是知道你俩今天会遇到熊,绝不会离开你半步。
    他俩原本是想随着一起去的,但岳莲楼却说有贺兰砜保护,靳岄不会有事情。
    陈霜嘀嘀咕咕,开始埋怨岳莲楼。
    靳岄脱下上衣,用帕子沾了热水擦身,安慰陈霜:这不算什么。杀那黑熊也有我一份力气,是真的。
    他缓过劲儿来了,满心激动兴奋,竟是丝毫没有后怕。
    帐子上开了个小窗户,岳莲楼泥鳅一样滑进来,插嘴:说得对,这算什么,重要的是杀熊吗?
    陈霜向来不同他起争执,此时也忍不住生了气:那什么才重要?
    岳莲楼仍是一身黑衣,坐在矮桌上吃起肉干,指着靳岄胸前痕迹:高辛小狼崽都亲到小将军胸口了,你也不仔细问问!
    靳岄:
    陈霜:
    陈霜无趣得很,他不问,我问。岳莲楼笑嘻嘻,小松林里发生了什么事?
    靳岄懒得理他,迅速穿上里衣。岳莲楼半是遗憾半是捉弄,伸出两只魔爪去剥,才碰上靳岄肩膀,帐帘忽然被掀开,贺兰金英大步闯了进来。
    我有话对你说。贺兰金英毫不客气,陈霜岳莲楼,你们出去。
    陈霜刚迈步,岳莲楼立刻道:不出。
    贺兰金英看都不看他,只紧紧盯着靳岄。
    靳小将军,别捉弄我弟弟。他说,贺兰金英曾救过你一命,如今只想你还一个人情:离贺兰砜远一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千言万语在我胸口,but不能写。
    算了。
    第53章 故人
    贺兰金英此话一出,毡帐内顿时死寂般安静。岳莲楼仍挂着令人烦恼的笑,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贺兰金英,仿佛他是个笑话。陈霜笔直站在一旁,只当自己是个无形人。靳岄拧干手中的帕子,熊血泼了他一身,那热水换了两盆,都是血红的。
    贺兰砜是个直来直去的人,甚至有些蠢,他想做什么、想说什么从来不懂得弯绕。贺兰金英继续道,小将军,这样的人容易被骗。
    靳岄心想,他甚少称我小将军,贺兰金英这是真生气了。他心里不禁暗暗焦灼,徒劳地拧手里已经拧干的帕子。
    我救了你,自然要救到底。你想回大瑀,我会竭尽全力送你回去。你回去了便罢了,不要在北戎留诸多牵扯。贺兰金英道,我不会让贺兰砜涉险。
    靳岄终于抬起头:他怎么会涉险?
    与你扯上关系已经极其危险。贺兰金英走近两步,愈发诚恳,靳家除了你和你生死未卜的阿妈、阿姐,已经不剩一个人。你回到梁京,有多少风险、多少暗箭,你根本猜也猜不到。
    靳岄微微咬唇,他想反驳,但没有反驳的理由。
    贺兰砜说他要去大瑀找你,你别让他去,千万别。你若真心看重他,我求你放过他。
    贺兰金英说完这句便转身走了。
    岳莲楼将肉干吃完,拍拍手掌开口:世事多无奈,人生有长憾。
    靳岄:你说什么?
    岳莲楼笑道:等回了大瑀,哥哥给你找别的俊俏男子便是。你若喜欢贺兰砜这类型的,赤燕人也不错,听闻赤燕国那儿的人也是个个都
    不必了。靳岄低声道,除贺兰砜,谁都不行。
    岳莲楼愣了片刻,走到他身边弯腰瞅他脸。靳岄非常平静,并未因方才贺兰金英一番说话而有丝毫动摇,岳莲楼蹲在他面前抓起水中帕子揉搓靳岄的手掌,半晌才道:你说要认真,可我没想到你认真成这样。小孩子太固执,这辈子过得不会好。
    我不是小孩了。靳岄温柔回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岳莲楼咬了咬牙,忽然恼怒站起:气煞我也!死脑筋!死脑筋!!!
    靳岄任他骂,转头对陈霜道:上次跟你们提过的阿苦剌,查出什么了么?
    陈霜点点头。
    去探查阿苦剌的是阮不奇。阮不奇轻功了得,藏身于阿苦剌毡帐之中,阿苦剌夜间回宿,被阮不奇袭个正着。他本能地甩出砍刀反击,阮不奇空手擒住阿苦剌双腕,只一探便发现,阿苦剌果真身怀化春六变内劲。
    化春六变是明夜堂独门内功,入明夜堂之人必学,离开明夜堂必废除。阮不奇等人前来北戎,藏身于北戎各部落与北都石城的明夜堂门徒他们全都一一记在心里,其中并没有一位叫阿苦剌的老人。
    阮不奇更探出阿苦剌的化春六变层次比自己还高:明夜堂阴阳二狩的内功均练至第四重曳步莲,阿苦剌内劲温厚中尤带狠厉,汹涌多变如浪涛,是化春六变的第五重:惊涛雪。
    但阿苦剌没有外功,这是最为奇特的一处。面对阮不奇的武功,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阮不奇将老人制服在地,继续探查他的经脉。
    他手筋脚筋都断过,是后来接续的,寻常狩猎不成问题,但肯定练不了明夜堂的外功。陈霜道,阮不奇与他互表身份,但阿苦剌没有说出自己的来历,也没有回应阮不奇。阮不奇用他的性命威胁,阿苦剌答应保守秘密,必要时,他会帮你。
    靳岄想起阿苦剌看自己的样子:微皱起眼,鼻孔翕动,他常常在营寨里走来走去,骑着马儿到原上打猎,威望甚高。
    阮不奇甚至问过贺兰砜。在贺兰砜印象中,他一出生,阿苦剌就已经在烨台生活了。他是巫者,也是阿拜,这不是寻常北戎人的身份。
    靳岄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阿苦剌的来历现在不重要。陈霜忙说,就算他真是明夜堂逃出来的、没有废除化春六变的人,也有明夜堂来处理。你不必挂怀,做自己的事情便是。
    谁来处理?岳莲楼问,我?
    陈霜点头默认。此行来北戎,岳莲楼统领所有行动,阿苦剌内功比其他人都高,自然也只有岳莲楼能解决。
    我和阮不奇都只练到第四重,我处理不了。岳莲楼想了想又道,想要我处理也行,堂主先来见我一面。
    他撒泼打诨,陈霜疲于应付。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靳岄左耳进右耳出,干脆穿好衣裳,起身离开毡帐,走向云洲王所在之处。金羌使臣的队伍远远地亮着灯,他见不到白霓,又有贺兰金英的一番话,愈发心焦。
    还未走近已经看到贺兰砜的身影。
    他在云洲王住帐外站着,一身银亮鳞甲,月色里愈发挺拔高俊,迥异于他人的深棕色长发在脑后扎起,腰间左右各挎铁剑与箭筒,背上负着乌金色的擒月弓。营寨火光明亮,巡逻的士兵手持火把交错来去,火光逡巡过贺兰砜的面庞,他那混合了高辛人与大瑀人容貌特点的英俊,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靳岄怔怔在远处看他许久,心里想,他哪里蠢?他谨慎、聪颖,只是不擅长表达,所有想法情绪都藏进眼里,那双眼睛只要看一看自己,自己便什么都能懂得。
    归根结底,还是一句不舍得作怪。生、老、病、死,爱别离,憎怨会,求不得,五阴炽,他年纪不大,却已经一一尝过了。
    小时候爷爷还在,常牵着他的手逛燕子溪。燕子溪春夏热闹,等到秋起,老燕新燕纷纷往南迁徙。爷爷会拉着他的小手,一个个跟他说:这个巢空啦,那个巢明年就用不了啦。离合聚散,年复一年,千里万里飞渡之苦,只要能在落脚处寻到一处巢穴,便什么都能抵消。
    靳岄当时不懂,他久居梁京,不晓得思乡与身处异乡之苦,情窦未开,更不知徜徉、心动与别离,各有各的煎熬。
    若是在北戎没遇到贺兰砜,他只怕早已经埋尸驰望原,杳无声息。每每想到此处,靳岄便觉得一切都比预想的好太多太多,他不能向冥冥中的神灵再祈求更多了,再求便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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