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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凉蝉(8)

    贺兰砜想了想,又问:你看见大瑀车队了?
    浑答儿回忆:大瑀车队那时候还在的。我记得他们有两匹马崴了蹄子,就在阿鲁身边歇着。
    贺兰砜:那马呢?
    浑答儿:自然是不见了,第二天,和大瑀车队还有那女将军一起,全都消失了。
    他说到这里,也觉得事情有许多古怪之处,笑着又问:难道真是你大哥,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马?
    ***
    篝火熊熊燃烧,岳莲楼只穿一件外裳,却丝毫不见冷。他抬手在篝火边上挥了挥,那篝火顿时烧得愈发热烈。
    贺兰金英回到烨台之后,一切事情变得不寻常。我的身份,白霓和车队的消失,我认为全都与他有关。靳岄坐在篝火旁说。
    有道理。岳莲楼说,但单凭贺兰金英,没本事让白霓就范。
    靳岄同意岳莲楼的说法。
    白霓是大瑀第一位女将军,她不仅善于调兵遣将,单打独斗也是一把好手。武林排行榜上常有女侠士威名,白霓也曾位列其中,但因她是朝廷中人,最后不得不除了名。北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百夫长,是奈何不了白霓的。
    但白霓消失得无声无息,靳岄紧盯岳莲楼。他不敢往最坏的可能去想。
    白霓对忠昭将军和你,始终忠诚。岳莲楼低声道,小将军,你要学会识人。
    靳岄顿时松了一口气:对不住,岳大侠,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
    风太大了,吹得那篝火晃动欲熄,岳莲楼不得不反复以手拂动火苗,助它燃烧。靳岄看得出他身怀绝世武功,但他年纪这样轻,江湖中也从未听过有武艺和容貌都如此卓然之人。
    行了,别叫我大侠,直呼名字就行。再说,你若不信我,便不会坐近我了。岳莲楼笑起来十分和煦温柔,靳岄觉得他的打扮与行动相当奇特,忍不住老是看他,看罢又不禁脸上发红。
    见他扭捏,岳莲楼愈发开心:小将军,你不信我,也要信你娘亲,对不对?
    他是母亲托付的人,靳岄闭了闭眼睛,知道自己身在此时此地,除了相信岳莲楼之外,别无他法。
    好,我会留在这里。他低声道,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出白霓,无论她是生是死,是人是鬼。
    说到最后,他语气竟有些狠戾狰狞。
    岳莲楼又张臂要抱他,靳岄连忙闪开。岳莲楼勾起他头发,一边顺手打辫子一边说:一切都要从烨台与贺兰金英处查起。我虽长居北都,偶尔会来烨台,我会来找你,莫担心。
    靳岄的思绪全被岳莲楼带着走,母亲和家人遭逢的大难,被他强行压进心里。但别无依靠的恐慌和凄然,始终拂之不去:贺兰金英和虎将军离开烨台往南方去了。我在烨台无亲无故,又是奴隶,没人跟我说话,要查出白霓踪迹,只怕不容易。
    岳莲楼给靳岄拆开刚打的辫子,靳岄一动不动,任他胡闹。
    没结识几个朋友么?岳莲楼随口说,烨台与你年纪相仿的孩子也不少。
    靳岄刚想否认,脑海中却扑棱棱跃出一张脸。贺兰砜骑在马上,略略低头,驰望原的雪衬得他肤色如蜜,双目明亮,似含了一潭碧水。
    有一个。靳岄道,他是高辛人与大瑀人的孩子,一直在烨台生活。他对我不错。
    岳莲楼:那便利用他。
    靳岄:
    岳莲楼拍拍他脸:你现在首要任务是找到白霓,回到大瑀,不是交朋友,对不对?
    靳岄:我不愿意伤他。
    岳莲楼:这有什么伤他的。你与他交好,与他做朋友,你会得到帮助,他心里也高兴。分别时坦荡挥手,只要他不知道你存着什么心思,怎么算伤他?
    靳岄心里仍旧不痛快。他此时想起,贺兰砜和他辞别时曾塞给他一把小刀,他放进了怀中。但此时衣内空空,小刀不翼而飞。
    他一下站起:你看到我身上的小刀了么?
    岳莲楼摇头。靳岄有些慌了:他不能丢掉贺兰砜给他的小刀。那是贺兰砜的东西,等再见到贺兰砜的时候,他得还给他。
    靳岄扑进了峡谷之中。积雪深重,他已经辨认不出方才摔下来是那个方位,只能胡乱在雪中翻找。
    丢了什么?岳莲楼走进雪地里,笑道,我帮你。
    此时风雪正盛,但满天雪花没有一片能落在他身上,它们总在距离他身体寸许位置便消融成蒙蒙雾气。一时间,岳莲楼仿佛被轻雾笼罩,仿似一位雪尘中的飘然仙人。
    靳岄震惊地看着他的双足。
    岳莲楼是赤足踏入雪地的。但凡是他双足踩踏过的地方,积雪融化,露出了底下枯黄色的衰草。
    化春六变。靳岄低声道,你是明夜堂的人。
    所以你现在相信我了么?岳莲楼在他身前蹲下,笑着问。
    靳岄心里原本对他还有七八分戒备与怀疑,霎时间荡然无存。明夜堂与靳明照渊源极深,他现在完全明白母亲为何要赶在离开梁京之前面见岳莲楼他是明夜堂的人,而明夜堂是天地间最不可能伤害靳家骨血的江湖帮派。
    岳莲楼观察他神色,微微张开双臂,等待着预想中的惊喜与拥抱,但靳岄一把推开他,拨开他脚边积雪,捡起一把小刀。
    小刀不过七八寸长度,用粗糙熊皮刀鞘包裹,平平无奇;刀柄上倒是镶嵌着几颗金珠,岳莲楼粗粗一看,认不出来历。
    靳岄珍而重之将它收在怀里,紧紧攥着不松手。
    ***
    靳岄究竟是你的奴隶,还是朋友?浑答儿忽然回头问了贺兰砜一个问题,你对女将军和车队这么感兴趣,难道还要帮他找么?
    贺兰砜不想应他,举步轻跳,跃上一块石头。他们已经落后了。不远处,猎熊队已经找到了黑熊冬眠的巢穴。
    巢穴里留下了两头黑熊宿眠的痕迹,还有一些人类的衣物和骨头。
    熊吃过人,就成了魔鬼。阿苦剌将这些骨头收拢起来,队中有长者跪在洞口,用酒液在地上画出复杂的咒痕,口中念念有词。
    这里曾住过两头黑熊,它们吃过惊醒他们的猎人,至今还在森林中游荡。阿苦剌杀死了一头,还剩一头。
    收拾好之后先回去。阿苦剌下命令,熊受了伤,暂时不会回到这里来了。
    贺兰砜和浑答儿也帮忙收拾,两人在洞里发现了斧子、弓箭等武器,都是烨台猎人的。浑答儿低低斥骂,贺兰砜却从石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截沾满血迹的断箭。
    他扯出断箭,发现断箭后还缠着一段衣料。
    浑答儿看见了那截断箭,凑过来拎起,皱眉道:猎熊时只带弓箭怎么行
    他忽然不吭声了,迅速把剑递给贺兰砜。
    贺兰砜把沾血的衣料藏入怀中。
    这支箭,是那个女将军的,我认得。浑答儿对那根曾击败过自己的木箭印象深刻,他转动角度,让贺兰砜看箭镝上一片云纹,阿爸说,这是大瑀莽云骑的配箭。
    贺兰砜夺过断箭,低声道:回去之后别告诉其他人。
    浑答儿回头看了眼阿苦剌等人,没人注意他俩的小动作:你要干什么?
    贺兰砜把断箭和衣料收了起来。断箭是白霓的,衣料是大瑀士兵的,他全都认得。
    他要把这些带回去,交给靳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贺兰砜和靳岄第一回 坦白聊天啦,大家期待的秘密基地终于发挥作用(OK手势
    第10章 过年(捉虫)
    贺兰砜回到烨台,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靳岄。
    靳岄和阮不奇都在他的毡帐里,卓卓抱住阮不奇絮絮叨叨说话。阮不奇整个人被冻得脸色青白。贺兰砜看她一眼,立刻望靳岄。
    靳岄坐在毡帐角落,手里还抱着贺兰金英的佩剑。他比阮不奇更加狼狈,浑身湿透,因坐在火盆旁,长发不停淌下湿漉漉的冰水。贺兰砜摘下头上帽子,想了想,抓起帕子扔给靳岄。但刚靠近靳岄他便觉得不对,靳岄身上温度不正常。
    你病了?贺兰砜蹲在他面前,发现他衣内鞋内全是冰雪,你又逃跑?
    靳岄不回答,贺兰砜大着胆子去摸他额头,果真入手滚烫。
    贺兰砜收拾出一张小床让靳岄躺下,卓卓和阮不奇打了热水给靳岄擦脸。靳岄闭了眼,隐隐听见贺兰砜压低声音跟卓卓和阮不奇说话。
    靳岄想起与岳莲楼告别时的一番话。
    临别时,靳岄告诉岳莲楼,贺兰金英试图通过贺兰砜从自己这儿获取梁京地图。他在贺兰砜询问的瞬间便知事情有不妥,于是连夜画了张假的给他。
    那地图几可乱真。他将东城部分街道移到西城,南北城门画得互不相通,内城八门画对了,但街道走向完全是错的,皇宫内部更是挪移乾坤,将重要的几处大殿换了位置与名称。
    除非对梁京地图了然于心,否则贺兰金英难以分辨真假。
    岳莲楼:我在北都见过贺兰金英。这个人不简单。你确定他不知道地图真假?
    靳岄一愣。他并不确定。
    但岳莲楼这样一问,他自然觉得假地图有诸多漏洞,登时紧张起来。
    最重要的是,既然要从你手里得到地图,为何还对你如此优待?岳莲楼对这一点迷惑不解。
    靳岄现在觉得自己当奴隶是委屈,是受了屈辱,但北戎撕毁萍洲盟,他还能保住一条命,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马儿跑了,岳莲楼让他俩骑着巨鹿回烨台,自己则在鹿前步行开道。靳岄问他这鹿是怎么回事,他笑称是朋友的坐骑。鹿神是高辛族的神灵,靳岄顿时又有些怀疑:你跟贺兰金英是什么交情?
    互相看不顺眼的交情。你放心,这可不是他的鹿。北都的高辛人不少,岳莲楼笑道,有机会我介绍你和这鹿的主人认识。
    贺兰金英是靳岄在烨台所遇之人中最无法捉摸的一个,与岳莲楼的相遇并不能令靳岄轻松,许多事情他不敢想,强迫自己保持麻木。
    夜里靳岄发起高烧。贺兰砜让两个女孩休息,自己陪着靳岄,偶尔摸他额头,很轻地叹气。
    靳岄昏沉沉躺在小床上,先前被压抑在心里的许多事情统统翻了起来。他睡不着,也不敢哭,只能在贺兰砜离去的时候,把被子盖到头顶,咬着手指悄悄流泪。
    梁京是必须要回去的,白霓和母亲也必须得找。姐夫是莽云骑将领,姐姐随他出征,一直在封狐城居住,只要封狐城不破,姐姐就不会有事。岳莲楼说全族人都发配列星江以北,又说船只翻覆,但未必所有人都罹难,他还得去列星江寻。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可能靠自己逃离烨台。他要找白霓,而唯一能帮上忙的,是贺兰砜。
    ***
    醒来时天色半亮,大雪已经停了。靳岄只知道半夜里贺兰砜给他灌下一碗药,他浩浩出了一场热汗,病已经大好。毡帐颇大,用屏风隔开几个空间。屏风上描绘着大瑀风光,骨木陈旧,不是时新的东西。
    靳岄静静看着那屏风,画上绘制高山长河,几羽飞鸟,与此时此地格格不入。这应当是贺兰砜父亲为瞽姬准备的,可瞽姬根本不可能看得到这些。
    靳岄只觉得心头有一些复杂翻涌的情绪,令他目酸。
    靳岄起身披上狐裘,阮不奇忽然醒了,他忙摆手示意她继续睡觉。才走出毡帐,便见贺兰砜骑马行来。
    你好了么?见到靳岄,他立刻跳下马。
    好了。靳岄声音沙哑,他有点儿怕贺兰砜问自己和阮不奇去过哪里。
    贺兰砜又伸手去摸他额头,飞快一触即缩。确认靳岄已经退烧,他摘下脑袋上崭新的狼皮帽让靳岄戴上,随即跨上马,对靳岄伸出手:上马。
    靳岄忙装作犹豫:我不懂骑
    别骗我。贺兰砜盯着他,我知道你懂,而且骑得很好。
    靳岄:
    他没有握贺兰砜的手,按着马背直接跃了上去。贺兰砜抓住他双手环在自己腰上,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立刻窜了出去。
    初升的朝阳就在他们身后,遥远的山峦与雪原边缘只露出一半,满天霞光,积雪的山峰闪动锐利光芒,两人的影子和马儿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一柄指向驰望原的长剑。
    靳岄穿着狐裘,贺兰砜身躯又挡了风,他丝毫不觉得冷。他靠近贺兰砜,闻到一丝几不可察的火硝气味。
    前方就是一片树林,靳岄有点儿受不了贺兰砜的沉默,主动开口:你这匹马有名字吗?
    没有。贺兰砜说,你起一个?
    靳岄吃惊:我起?
    嗯。贺兰砜拍了拍马儿的颈部,让它认认你,以后若想要逃,你就骑它。它绝对不会像浑答儿的马那样,半途丢下你。
    靳岄:
    他一时尴尬得脸上发热,勉强轻咳几声压下这点儿不好意思。贺兰砜减缓了马步,马儿载着两人缓慢走入林中。
    林中最大那棵松树上有一座精巧牢固的小帐子,贺兰砜让他爬上去,他便乖乖爬上去,心里盘旋着许多念头,一时是面对这人应该乖顺温和,才能愈发亲近,一时又不免生出不安。
    帐子里除了软毡和干草垛之外,还放着干果与肉干,不像险境。靳岄乖乖跪坐,一言不敢发。贺兰砜看他:带阮不奇偷跑的时候不怕,和我在一块儿反倒怕了?
    靳岄不得不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贺兰砜半个人还悬在梯子上,眼睛被帐子中的小油灯照得发亮。
    过年。他说完便松手跳到地上。
    靳岄心中一震,忙探头去看。
    贺兰砜在马儿身上拆下个小包袱,拎出一串红彤彤的鞭炮。
    从雪地里拖了几根树枝,贺兰砜在林外空旷处架起小小的垛子。最长的树枝稳稳支在架子上,他把鞭炮系在最高点,点燃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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