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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3章

    晚间天黑之后,整个义军分成外围内营老营等三层,分别在几个村落住下。
    要紧的官道要隘当然派了哨探侦骑,在豫南没有什么有力的官兵,但李自成在吃过洪承畴和孙传庭这师徒俩的亏后,变的格外谨慎。
    在前几年,他的实力很强,不过脾气也不算好,变的十分骄傲,不愿听人言。
    往甘肃一带去,就是他固执已见,结果到了那边,民风剽悍,无法裹挟扩大,地方十分贫瘠,无法补充,也没有战略回旋。
    结果有一次被洪承畴率曹变蛟等精锐秦军追击,相差不过半天路程,在那种地方被咬住了,就只有全军覆没一途了。
    此次从商洛山再出来,不似以前那样心中没谱,天下大势,尽在心中。
    这一年多,他与浮山那位几番秘密往来,受益良多!
    只是对方为何如此,到现在他也没有想通。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位希望大明江山倾覆,那位就可以出来收拾残局了。
    “我已经到了这一方天地,就如蛟龙出水……将来大家逐鹿中原,看谁是真正的天命之主罢!”昏黄的油灯下,李自成展开一本资治通鉴,在大将到来之前,他都会看一会书,展书之际,他这般默默想着。
    浮山那位和他提起过东虏威胁,李自成最多信了三成,鞑虏固然可恶,但局限于关外,根本不是要紧威胁,那位应该是又想他扩大实力,动摇明廷,又担心他势大难制,所以故作危言,事实上,李自成觉得,论起威胁来,浮山那位爷比起东虏要大过百倍……
    “自成,又在看书?”
    刘宗敏永远是动静最大的一个,走在院子外头,就是一阵狂风暴雨一样,隔着几十步远就能听到他的说话声,永远是那么带劲,那么有力,总哨刘爷是军中的定海神针,不管是什么危急的情况,人们一看到刘宗敏的身影过来,信心就会油然而生,跟随在他身后,就算是十倍百倍的官兵,大家也敢挥刀纵骑而上!
    军中也就只有刘宗敏这一个人坦然的称呼李自成的字号,而不是称他为“闯王”,尽管全军将士已经习惯了这么称呼,但刘宗敏一时半会是改不过来了。
    “多读读史,能长见识,你也该读读!”
    “我的见识,从人情世故里来,从谈话里来,从眼里看的东西里出来。你是掌盘子的,更多道道,还是你来掌总就是了。”
    “你就改不了这号熊脾气!”
    两人说笑着,接着便是高一功和老营总管一起过来,再接着是李过、李强和罗虎、双喜,李十二等李家的后起之秀一起说笑着进来。
    这房子是一个地主乡绅的正屋,北墙上挂着一副八虎图,两边是乌沉木镶金的楹联,再下是花梨木的贡桌,上头原本该摆着五贡,不过这年头的田主要么到省城逃荒,要么就是结寨自保,贵重易拿的物品断然不会放在家里,所以除了桌椅之外,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桌子上放的铜壶和茶碗都是义军自己常用的,取了出来,烧了茶水,由大家自己随便饮用解渴。
    等田见秀和袁宗第、刘芳亮带着谷可成与刘体纯,谢君友、谷英、马世耀和白旺等将领进来的时候,这屋子正堂虽大,也是济济一堂,十分热闹了。
    这会子李自成也是十分高兴,无论如何,麾下将领极多,而且都十分优秀……曹营的将领,简直没有一个能与自己部下相比的,不论是袁宗第这样的大将,或是李过这样的猛将,在曹营或革左五营里头,都挑不出能与之比拟的。
    西营的大将,也差的远,只有张可旺与张定国这兄弟俩,一个善经营,一个晓畅军事,如果再给几年锻炼的时间,会成长为很好的大将,不过现在的局面险恶,这兄弟二人和张文秀等西营将领能否成才,那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差迟的,就是文士军师,不过在商洛山中时,已经有牛举人主动投效,现在他已经到豫南,牛金星迟早来投,有了通地理军事钱粮兵谷诸事的牛金星赞襄左右,就等于是如虎添翼!
    “白旺此番立了大功,叫他也坐着。”
    在李自成打量诸将的时候,刘宗敏也是声如雷鸣的下令。
    屋中座椅不多,李自成和高一功田见秀等大将肯定坐着,李过也是坐了下来,其余的诸将都只能站在椅背之后,象双喜和罗虎这样的小将还帮着李强和李十二准备着茶水点心,帮着打杂做事。
    “谢总哨!”
    白旺高兴的满脸放光,抱拳一礼,坦坦荡荡的坐了下来。
    马世耀等人都有点不满,但在这样的场合,白旺又确实立了大功,众人无话可说,只有郝摇旗冷哼了一声。
    李自成也不理会,郝摇旗向来有点二乎,在商洛山中就犯过过错,不是看他是外系将领的代表,早就干挺了他了。
    当下呵呵一笑,对着白旺夸赞道:“你此番确实做的不错,这五千兵来之不易,我看我们就在此好生练一下兵……”
    白旺闻言,神色却是变的十分古怪。
    田见秀十分心细,向白旺笑道:“白兄弟有什么就直说吧,我们刚到,豫南的情形还不大了然。”
    “是,末将就直说了吧!”
    白旺将心一横,大声道:“内乡一带,一个月内,可得胜兵十万!”
    李自成正端起杯子喝茶,闻言一惊,“啪”的一声,手一松,将用了多年的茶杯摔的粉碎!
    屋中一时寂寂无言,良久之后,郝摇旗重重一哼,冷然道:“白旺,你小子招了五千兵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是不是?十万胜兵?老子和自成趟了十年,人马最多时是接近过这个数,不过还得有两三万老弱和家属,真正的精兵从来没超过三万人,你小子,嘴一开一合,一下子就胜兵十万,你在这豫南是学了什么妖法,学会撒豆成兵了?”
    众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中殊乏热情,所有人的目光仍然投在白旺身上……这个白旺,并不是大将,但确实有主见,并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但无论如何,十万这个数字还是太惊人了!
    面对众人,白旺也是有点激动,压低了嗓门,但还是有点吼出来的感觉:“一斗谷只是河南群盗中的一个,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是勇将也不是智将,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也不是大世家出身,连他都有十来万人,为什么?”
    河南群盗,能叫的上名号的就有十几二十处,包括袁时中的小袁营在内,都已经为闯营上下所熟知。
    白旺这么一说,众人无不悚然,刘宗敏盯着白旺,一字一顿的道:“你是说,现在河南的情形,比咱们陕北当年还要糟?”
    “嗯,还要糟糕十倍!”
    白旺大声道:“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子火星溅上去,就直接炸上天!到处是饥民,到处在骂皇上,骂官府,实在是被压的太狠,糟践的太狠了。去年张太保过河南往襄阳时,还放过赈,活过不少人,后来他奉调回山东,一路急行,没有顾上放赈,死的人更多了,官府不说赈济,还不停的催比,亲藩又多,全省亲王就七个,郡王几十个,加上乡绅一起吸百姓的膏血,又是三年大旱,十一个月没下过一滴雨,百姓哪里还活的下去!我在商南这里,靠着大山,已经招募几千精壮,内乡一带,到处都是饥民,聚集百万以上,到处流动,咱们打起大旗,可劲在壮汉里头挑,十万人,还是往少了说!”
    李自成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的跳着,太阳穴上的青筋也是不停的跳动,整个人身上的血都是往脑门子上冲……多年统帅生涯,他已经很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了。
    这一次出商南,原本已经足够乐观,但万万没有想到,河南的情形居然是这样,此次行动,真的是最英明的一次选择!
    “十万人,不能再多。最少半年之内,只能是十万人。”
    高一功和老营总管,再加一个田见秀都是军政上比较在行,也是十分稳妥的几个。白旺说的有理,他们一听就明白,三人短暂商议之后,便是一起道:“十万精壮,奠定我军精锐的基础,然后打破一个大城,获得一个大仓,再取一根基之地,然后再多征召壮丁入我军伍,到三十万,五十万人,但,今年年前,最多十万人,不能再多了。”
    刘宗敏想了一想,也是十分赞同,点头道:“不能一下子就多招太多人,也不能打大城,最多拔县城,这样粮食就不够多,养不了太多人!”
    “这么多饥民,咱们何必缩手缩脚?一下子就弄个百万人,把河南大城全占了,然后再练兵不是一样?”
    “不成,这么做朝廷就慌乱了,调集十几万精兵过来,不要看你说的百万,一样打不过十万官兵。”
    “对,是这个理。不象样练几个月兵当不得什么用!”
    “兵器,最要紧的是兵器,有百万兵,你有百万支长枪不?不要说装个枪头的木杆子了,你削竹子都找不到一百万的毛竹,铁在哪,你有那么多精铁么!”
    反对的声音,很快就被更多理智的声响所压服,最要紧的,还是吴汝义的论断最能说服不同的声音,是啊,没有粮,还能想办法多打一些寨子和城池,没有精铁就意味着没有铁甲和刀枪,一支空手的军队,就算百万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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