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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三教和流权利极大,难免会有人藏污纳垢,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因为这些肮脏事在内部,三教和流反而难以查证,若有外界之人因此遭害,便无从昭雪。
    这样的事不少,后来三教和流便在鸣霞殿前设了鸣霞鼓,鼓声响,则代表对方要状告三教和流内部之人,三教和流也必须尽快做出回应,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宣告天下,若是事情为真,三教便自查自省,若为假,击鼓之人则要付出相应代价。
    如今这鸣霞鼓已经百年未响,三教和流早已成为众人眼中心里的正道。
    而就在这一个没有什么特殊的日子,鸣霞鼓响了。
    鼓声震震,像是一块石子落在三教这池水中,激起漾漾水波,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立马收拾东西准备去鸣霞殿看热闹。
    不管对方是谁、为谁而来,这样的事情都值得一看。
    裴与衡与京落晖自然也去了,他们的院子离鸣霞殿比较远,去时周围已经有了不少人。
    鸣霞殿十九台阶,最高站着万乘燕处的万九寄、观贤载物的颜冕与七塔佛山的了彻大师等人,几人神色严肃,与最下阶之人遥遥相望。
    站在鸣霞鼓前的仅一人,这人一手焱华,一身素白,虽消瘦清秀,却坚毅冷静,她上前一步,重复道:“在下席得一,羽宁轩弟子,击鸣霞鼓,质问三教万乘燕处终朝阁阁主,身为修士,不修道,不静心,却以无辜民众作为自己谋利的梯子,有何颜面待在三教之中?贩卖孩童,抓捕他族,设立戏团,有何资格担任终朝阁阁主?”
    “伤害无辜,是为不仁,残杀同门,是为不义,不仁不义者,万乘燕处有何能耐庇佑此人?”
    一连串的质问让万九寄脸色愈发不好,但却不是对席得一,他朗声道:“终朝阁阁主何在?”
    终朝阁是万乘燕处内除了魄载门之外最大的门派,万九寄平时也经常与终朝阁一同商议事情,只是近些年万九寄有意让魄载门独大,刻意削弱其他门派实力,才渐渐疏远了终朝阁。
    是以他也想不到,终朝阁阁主还有这胆量做出这种事情来。
    席得一的话他信了八分,毕竟焱华剑不能作假,手持八剑之一,受到八剑认可,说明席得一是有真本事的,万九寄对她的话没有多加怀疑。
    终朝阁阁主匆匆过来,他外表清俊,是个儒雅温文的中年男子模样,说话也是斯斯文文的:“不知这位姑娘对我终朝阁有什么误会?我尽心经营终朝阁多年,一生光明磊落,何以让姑娘不惜击鸣霞鼓来陷害我呢?”
    他虽然与万九寄疏远了,但这些年一直在三教中扩展人脉,许多人与他关系都不错,这样一说,身边的人都信了他几分。
    “我看蒋阁主不是这样的人……”
    “蒋阁主为人我们都是知晓的,这背后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对啊,说不定只是误会!”
    这话没让席得一皱了一下眉头,只是平静地看着终朝阁阁主:“既然阁主这么自信,敢与我对质么?”
    蒋阁主只是一笑,他很自信对方找不到证据,闻言也只是挑眉:“姑娘何必如此?说不定我们之间真有误会,私下解决便是,这样对姑娘师门声誉也好。”
    此话一出,又有不少人站在他这一方,觉得席得一太过莽撞,不顾师门声誉。
    席得一只是点头:“多谢阁主提醒,我想问阁主,与南林宫家关系如何?”
    蒋阁主脸色不变:“南林宫家?泛泛之交,宫家主也是当世奇才,为人敦厚良善,姑娘想将宫家主也扯进此事么?”
    他们提到宫帘心时,裴与衡猛地看向京落晖,低声道:“你知道这事么?”
    京落晖先是点头,后来又摇头:“席得一这一步走错了。”
    “嗯?”
    京落晖轻叹一声:“她不该在此时将宫帘心扯进来,南林水太深了,我们调查宫帘心这么久,也只是扯出来一个祁照影,关键对方命格特殊,我们根本找不到证据。此事就算与宫帘心有关,席得一这一步也得不到结果。”
    席得一说完后便拿出一叠书信:“蒋阁主与宫家主关系甚好,怎么能说是泛泛之交?不仅如此,蒋阁主做的事,大多也犯在南林,若没有南林世家支持,蒋阁主哪有这么容易得手?”
    她手上书信是关于蒋阁主与南林互相联系的,信上寥寥几句,却写满罪恶。
    万九寄拿来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不少:“蒋阁主,信上所写,可为真?”
    蒋阁主只是一笑:“只是几封信,门主就不信我了吗?”
    席得一失望地摇摇头:“我本以为这信会让你有所顾忌,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了。”
    蒋阁主不明所以,却也有恃无恐,他不觉得席得一能找到什么人为她做主。
    席得一找的也不是人。
    她将手中灵器放出,一条纤瘦魂魄出现在众人面前,唇红齿白的少年满眼懵懂,呆呆地看了看四周,似乎是有些害怕,不禁躲到席得一身后。
    少年魂魄一出,蒋阁主顿时变了脸色。
    就连之前半信半疑的人也哄然一声,惊讶地看着这条魂魄。
    原因无他,这少年相貌,竟像极了蒋阁主!
    席得一失望地看着他:“蒋阁主口口声声说自己一心求道,不愿牵涉情爱,却为何哄骗他人,又在对方怀上你的孩子时将对方杀害,又将自己孩子扔到戏团里自生自灭?”
    “你是否以为这个孩子活不长久?是否觉得他不过是你用来享受荣华富贵的一颗棋子?你知道你的孩子是如何死的么?你可知那些因你受害的孤儿是如何死的么?”
    “或者说,你记得那些在戏团里受尽折磨的魔妖鬼几族是如何死的么?他们的亡魂,你真看不见吗?”
    少年还是能理解席得一的话,茫然地看向蒋阁主,呆呆地说:“爹爹?”
    清脆稚嫩的声音让周围人震惊不已,纷纷看向蒋阁主。
    若是说这少年与蒋阁主没有丝毫关系,这根本不可能嘛!再说亡魂对自己亲属有感应,枉死之魂更是能够寻找到自己亲人,少年这一声喊出来,几乎是将蒋阁主钉在耻辱柱上!
    蒋阁主多年一直声称自己不涉情爱,曾经许多女修都追求过他,但都被他义正言辞地拒绝,这事也让人津津乐道,说蒋阁主不解风情,但大多数人都是佩服他的道义。
    结果这所谓道义,是让自己亲子流落在外无辜枉死?是让女子怀上自己骨肉却不闻不问?
    站在这个地位,蒋阁主若是想保一个人太简单了,哪有自己孩子流落在外却不闻不问的道理?
    席得一将少年护在身后,看着蒋阁主阴沉的脸色:“你以为,我真是一个人来的么?”
    蒋阁主心道不好,不知不觉地退后一步,席得一掷剑一去,挡住蒋阁主退路:“蒋阁主先前所说,还能在这些人面前再说一遍吗?”
    她微微后退,众人随她眼神看向身后,慢慢让出一条路来。
    走进来的都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少年少年,甚至还有不少幼童,不仅有人族,其余种族更是不少。他们进来都满心恐惧,只能把求助的眼神看向席得一。
    席得一又叫了几个人进来,这一次是一群穿着鲜丽的人,他们身上满是伤痕,看向蒋阁主的眼神更是恐惧。
    “这些都是那些戏团子的人,他们定期送钱给所谓的‘东家’,经我查证,这‘东家’几番调转,最后到了终朝阁手中。虽不是阁主本人收了,但确实阁主亲信……阁主需要我把他带上来么?”
    席得一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戏团主:“这些人都是阁主走狗,阁主莫不是想抛弃他们?阁主不仁不义,对自己下属也要有点情谊才对啊。”
    她慢吞吞地说完,随后又将蒋阁主亲信带上:“现在去搜终朝阁,应该能发现不少东西……这些东西都是极难得的,蒋阁主这些年甚少出三教,这些东西怎样得来的,阁主说得清么?”
    万九寄长叹一声:“蒋阁主,你有话说么?”
    他知道,在那少年现身之时,这罪就已经定了。
    蒋阁主神色顿时灰败下去,将那少年看了好几眼,最终也只能轻笑一声:“我无话可说。”
    那少年不仅像他,更像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姑娘。
    那姑娘家中人脉钱财都不少,又对他崇拜至极,他鬼迷心窍,贪恋财富,慢慢就与那姑娘在一起了。
    但他从未想过珠胎暗结一事,当他知晓时,蒋阁主第一个反应就是杀了她。
    但那双眼睛太过澄清,一时间竟让他有些恍惚。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她背后的东西。那个孩子生下来时,他已经得到了一切。
    这一生,他将那些东西看得太重,钱财、名誉、声望,他都无法舍弃,所以只能舍弃自己骨肉。
    蒋阁主本想告诉自己不悔,他将那孩子丢在戏团里,只是为了报复那姑娘自杀一举。
    那个爱慕他多年的姑娘,在知晓他真面目时,选择了自杀。
    自杀……蒋阁主轻笑几声,这就是所谓的爱啊,经不起一丝风吹雨打,只要发现他不是心目中的坦荡君子,便能以自杀来报复他。
    蒋阁主做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败笔——他将那孩子丢在了戏团。
    就如同他幼时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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