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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时——许温柔(9)

    说起来,他白马关那次手感确实不太好,因为机枪火力不够猛。要是按照他们大队自己的一般装配,给他安一门机炮,他早就把无人机打穿了。
    不过,君洋开火的时机在复盘时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间点,他特地留意了击落敌机时的航图在不知道后面还有轰炸机的情况下,单凭他们视野中的第一梯队位置,君洋若早一秒开火真有可能说不清。他为君洋捏了好一把冷汗。
    英雄,你已经很快了,再快就要出事了。等这阵过去,以君洋的战绩,山海关给他颁个王牌飞行员绰绰有余,严明信由衷地说,再说,我之所以用机枪,是因为我弹舱里没有格斗弹啊。
    我上天就一定要赢,有我在就没有敌人,除非打空最后一颗子弹,否则我绝对不会在他们之前落地。君洋固执地强调,我可以更快。
    好了好了,知道你可以了,真的不能再快了。被寂静与困意拉扯着,严明信把声音放得很轻,兄弟,你要知道,一旦开战,我和你可以从基地出发或是从航母上起飞,哦,我们加满了油,带着充足的弹药,配上足够的掩护力量,甚至我们预先知道敌人会从哪个方向来,先打击哪里。
    严明信顿了顿:但有些守在边防海防一线的兄弟
    和他们身着同样制服的兄弟姐妹,此刻有人身处遥远的边境餐风饮露,有人栖身于封闭的潜艇,藏匿在终日不见阳光的水底,还有在海上多年未曾靠岸的舰队他们守护着这片土地的祥和,却离这片土地的祥和已甚远甚远。
    唯一的联系,就是一根常年保持静默,却时刻能够接收消息的天线。
    如果他们没能第一时间分享到战场态势数据链,他们和他们所守护的那些重要的设施,有可能来不及反应,陷入危险。
    山海关常规夜间巡航机队自远处第次升空,起飞动作非常漂亮,那是飞向梦想的姿态。
    严明信着迷地看着信号灯融入星空中,缓缓说道:每当我等待起飞命令的时候,你知道我等的是什么吗?我告诉自己,我等的不是有人站在我前面顶天立地担负责任,不是等最猛的火力攻击过去才敢伸出头,而是我们是一个整体,作为作战体系中的一个元素,在我们开火之前,务必向所有守卫这片土地的人们发出信号,告诉他们,兄弟们,准备好。
    君洋一言不发,起身下了车。
    严明信心想糟糕他聚精会神了大半夜,乍一松懈,一不留神把眼前的君洋当梦里那个臭小子说教起来了。
    说来奇怪,他平时不是这么好为人师的人,怎么今天被这小子三言两语勾出这么多呢?
    关键君洋听的时候一点儿也没表现出不耐烦,他困得迷迷瞪瞪,可不就越说越多了嘛!
    这怎么得了?
    他忙跟着跳了下去。
    二所设施简单通透,隔着玻璃,严明信看到君洋还服务周到地帮他按了电梯。
    严明信上前道:不用送了,我自己上去就行。
    君洋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返身按住开门键,闷闷不乐地说:我也住这儿。
    第13章
    现在大家公认,那三个家伙是一套的,具体怎么合作,还在研究。电梯上行中,君洋把话说得含混不清,懒洋洋地递了个眼色,因为你能想到的原因,我的电话也被拆了。
    被列为机密的事件在公众场合绝不能明说,严明信猜想他指的是那三架无人机。至于电话,大约是指1151上的航电或无线电模块。
    不难想象,作为唯一一架意外获得地面指令的飞机,技术人员势必会围成一个圈,抓住1151这条幸运的漏网之鱼抽丝剥茧,一探究竟。
    严明信不仅听懂了,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就算君洋说得再隐晦一些,他也能听懂。
    也不知这种盲目的自信从何而来,他竟然常常从这个素昧平生的人身上捡到星星点点超乎常人的不谋而合和心有灵犀。
    或许是他们受训于同一个体系,且从事同一个工种吧。
    1151上的模块被拆除送检,意味着它一时半会飞不回枯桃号原来两人是难兄难弟。
    多久没回去了?到了楼层,步出电梯,严明信仍不敢掉以轻心,什么时候能安好,有消息吗?
    君洋摇头:不清楚。我跟他们提过,不一定是电话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
    他边走边解开制服的扣子,将外套搭在手臂上,又解了衬衣最上方的几颗纽扣,痛快舒了口气:有些情况下,我会听不见某个频率范围内的噪声,可能和专注力有关,这不难理解吧?他们给我查了体,说我的听力没什么问题,所以我的话他们也不太相信,坚持要检查电话领导一拍板,我就得交出来。
    衬衣服帖地顺着君洋的身侧流畅而下,既不紧绷也无空荡,腰间系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制服腰带,可稍加留意就会发现,中间那枚腰带扣上刻的是枯桃舰及其舷号常常听说黑市上有人想以重金求购。
    一味追求身材的赏心悦目是华而不实的花架子,但技巧也需要足够的力量作为依托。作为远洋战斗机飞行员,特殊情况下弹射座椅只能帮助人离开座舱保住性命,想要不落入敌手成为俘虏,甚至在敌区突围而出,必须得有自谋生路的机智手段,以及类似君洋这样能披荆斩棘的过人体魄。
    这才是国之重器。
    此刻的国之重器正品味着骨肉分离的苦涩,毕竟谁知道他们精心呵护的战机在被外人拆装的时候有没有得到轻拿轻放的对待呢?
    严明信太能体会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了。
    他说:我相信。
    相信什么?君洋早跳过了这一段,正在逐个找严明信的房间。
    严明信低声道:你的电话没毛病,你也没毛病,但你就是听到了,不管别人好不好理解,我相信你。
    君洋停下脚步,问:为什么?
    严明信眨眨眼:可能是直觉?
    你连证据都没看过,同样的话被君洋再重复一遍,似乎变得别有深意,凭直觉就相信我了?
    严明信:
    不然呢?
    难道让他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在这四下无人的走廊上,附在君洋耳边悄悄说我梦到过你?
    况且,没有人是傻子,世俗懂的东西他们也懂,而他们之所以还站在这里迎风逐浪,是因为烫手的钱不配和信仰相提并论。
    君洋已然站在航空人的金字塔顶端,他没有必要说谎。
    谢谢你的相信,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君洋在一扇门前驻足,冲意严明信一勾手指,示意他进屋,并反手锁死了门,目光灼灼地说道,322修好了,你知道吗?
    关于J100的构造,严明信了如指掌,发动机就挨着主油箱谁家的导弹都不是吃素的,一律按一发毙命的战斗用途设计制造,万没有打你一下吓吓你的说法,中弹即成废铜烂铁,能全须全尾地打捞回来已十分不易,原厂肯接收维修往往都是照顾飞行员心情或考虑到该机是否另有特殊价值。
    梁三省跟他提及这件事时,因为某些秘不可宣的条条框框,他半信半疑,但不便据理争论,此时君洋再提,他就不得不相信了。
    对严明信而言,322能够修复,无异于起死回生。
    他大脑一阵空白,迟钝问:发动机都炸了,还能修得好?
    确实不是修好的,是换了发动机。听说专为J100配的发动机奉飞一年年产只有几十台,这次还有一批等待列装的新机没给配,322先插队上来了,大概是在两三天前完成了试飞。这么振奋人心的消息,严明信的反应不大对劲,君洋疑道,你怎么这么淡定?你知道了?
    严明信:
    尽管梦里的情景对现实世界没有任何影响,也不带有凶吉启示,可这样接二连三地一一印证,严明信再怎么唯物主义也坚定不了思想信念。
    事实正是如此,他不得不承认:我已经知道了。
    J100的发动机信息绝对是重要的国防机密,君洋脸色一变,问:你才刚醒,怎么知道的?
    这个严明信也不知怎么解释,徒劳地舔了舔嘴唇,东拼西凑地组织语言,你说奇不奇怪前几天我不是一直在昏迷吗?我以前只见过你一次,对吧,你也知道的当然,我见1151过很多次,但那时候你都戴着头盔,根本看不到脸,我也没怎么听过你说话可是我
    严明信曾经梦见旅长在他耳边大喊大叫,也睡到半夜梦见哨声而被惊醒,可那都是被吓出来的,这么无缘无故地梦到一个人,还是头一次。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是一件十分主观的事,两厢情愿才叫佳话,倘若只有一方这么想,又恰好人在屋檐下,未免显得攀龙附凤刻意而为。
    严明信张张嘴,支吾半天,说不出口,眼睫一下下地眨着。
    这件事可大可小,君洋也不敢怠慢。
    两人身高相仿,几乎是平视,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四目相对。
    严明信眼中的进退维谷,君洋眼中的寻根究底,彼此一目了然。
    可是你半晌,君洋眉毛一挑,替他说了出来,梦见我了?
    严明信脸上腾地一热,恨不能找个石头缝儿躲躲,他无力地摆摆手,进屋先找了个沙发瘫着,差不多吧。
    君洋站在原地愣了一愣,反应了足有几秒,接着疲态一扫而空,大步跟了上来,饶有兴致问:严明信?你梦见我什么了?
    严明信企图浑水摸鱼:告诉我322修好了啊,其他忘记了。
    其他的忘记了,说明还有其他。君洋抱臂靠着墙,条分缕析地说,我是在什么地方告诉你的,怎么说的?大概还说了什么?
    严明信难以置信,凌晨三四点了,东边天都快亮了,鸡都要准备起来打鸣了,他甚至听到出操的吹哨了,这个人逻辑怎么还能这么严密?
    梦而已,还不是醒来就忘了。他打了个送客的哈欠,口齿不清地说,可能是我不希望322就这么退役,才做了这个梦吧。
    严明信这个哈欠乃是有感而发真材实料,真实地调动了四肢百骸,打得自己泪花四溢。
    在泪眼朦胧中,他看到君洋修长的肢体依旧斜倚着墙,还在玩味地问着:不希望322退役很正常,但为什么是由我跟你说?为什么梦醒来就忘,可你没忘记你梦到了我?
    严明信无言以对。
    那个不可思议的梦境他原本记得非常清晰,可现在那些场景似乎越来越远了。
    倒是面前这个人,重新取代了它的位置,还不住地发出低低的笑声。
    音量不是太大,却在空气里一波一波袭来半夜三更,严明信真担心左邻右舍破门而入。
    他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疯了啊?
    君洋有没有疯,他没有问出结果,他只知道自己离得不远了天亮之后的那个早晨,有人敲门。
    那种不紧不慢也不在乎有没有人听到的节奏和力道令严明信记忆犹新,就在他以为马上将要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报告声时,门被直接打开。
    早。君洋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军容一丝不苟,朝气勃发,哦,已经不早了,恐怕早餐都没了。
    严明信睡眼惺忪,干搓了一把脸,忍不住低头查看门锁,还扭了两把试试,问:这门没有锁的吗?
    怎么样?君洋屈尊侧身进了屋,经过严明信身边时还带来了一丝薄荷气味,昨天又梦见我了吗?
    不是,这门是昨晚没锁吗?严明信仍在纠结,这指纹锁不好好儿的吗?
    山海关地如其名,依山傍海,四月的风撒着欢儿,吹得窗户大敞的走廊里呜呜作响。
    刚出院的严明信还未九天揽月或是五洋捉鳖,光着的膀子已经感觉到了一丝寒意,汗毛纷纷警觉地直立起来。
    君洋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一圈,马后炮地来了一句:不冷吗?关门吧。
    严明信:这门
    门没坏,是你刚出院,我替组织关怀关怀你。怕你自己晕倒在屋里,我就跟前台说,你这间屋我也得能进。君洋随手拆开一个小茶包放进杯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乐在其中,嘴角得意地翘起,昨晚做梦了吗?
    第14章
    严明信应邀留下配合调查,去了个遥远又不知名的研究所,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小办公楼的模样。一群年轻的研究员把他围在中心,听他讲当时的情况,认真做着笔记,时不时发问。
    又是叫他画画的,又是叫他连接AI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尝试,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他一天。
    当然,其中不可缺少的是对他的视力做了多方面的检查。严明信起初没当回事,第二天一早起来才感觉酸涩难当。
    有人不请自来,仔细端详他的双眼:我有办法。
    严明信:什么办法?
    君洋从架上抽了一条毛巾,叠成长条状,浸泡了热水:毛巾敷一会儿。
    什么破办法。这酸涩应该和昨天滴入的药水有关,严明信心知肚明,为免劳英雄亲自动手,他主动接过来在脸上象征性地压了压,好多了好多了,就这么着吧。
    正当他想把毛巾揭下时,君洋却连他的手也一起抓住:别动。
    严明信:
    君洋没怎么用力,用的不是要把毛巾地老天荒地箍在他脸上的力道,倒是抓他的手抓得很紧,搭上了面子和矜持,带着固执和任性,赌的是严明信不会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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