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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错——庄玄(7)

    他很疼,从那天开始,没有一日不疼的。
    殷王杀不死他,却不打算放过他。
    于是日日都不好过,没有一个人会用善意待他。
    眼前的景象在飞逝,晋仇闭上眼,眼前却仍能想出那些画面。
    不看这个了。混元突然说道。
    晋仇松了口气,他很久没这种感觉了,六千年前,他的感情便淡漠地近乎没
    只是知道那十年并不好过。
    十年后,他捡到失忆的殷王,殷王被雷劈的失忆,却在失忆前及时为自己换了张脸,以免出事。可该发生的事还是在发生,许是心中太过忌惮晋仇的缘故,殷王失忆后竟只记得晋仇一人了。
    他从殷地来到晋地,在雨夜中找到晋仇。相处一段时间后,他说自己可以叫晋赎,晋仇被那张假脸蒙蔽,竟然真的以为有人会亲近自己。
    殷王的失忆是你做的,这一点都不好。晋仇对混元说道。
    混元难得地叹息一声,我不叫他失忆,你这辈子都无法接近他,更何况是取代他。
    殷王的天赋比晋仇高太多,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确是晋仇无法对付的。
    但晋仇只是沉默,他与殷王一起生活了百年,虽然第一年他就发现了殷王的身份,并伺机削弱他。
    那真是久远的往事,他懦弱无能,善于忘记,在殷王面前,他甚至要麻痹自己忘记灭门之仇。
    否则殷王会看出他的不对。
    那个人,即使失忆,也还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更何况殷地的人已找到他们的王,怎么可能放任心存复仇的他待在殷王身边。
    我在他幼时猜过他喜欢什么样的,猜得果然不错,他很容易就喜欢上你了。混元的声音淡淡地。
    晋仇闭上眼,殷王的确很喜欢他,哪怕知道他们之间有灭门之仇也还认为有弥补的机会。
    床上之事从来都让着他,怕自己孤苦无依,日后为人所欺又不被殷地人认可,便在天下找药想为自己生个孩子。
    他跟自己说:有孩子在,殷地人不会为难你。
    殷王太过自信,相信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
    如是我,不会做出那种事来。男人生子是为天所不容的。
    混元的确不喜欢这事,殷太庚是怕你没有容身之所,你又不会生子,没有子嗣,殷地的人容不得你勾引他们的王。
    晋仇又不做声了,他只是看着眼前,看殷王惩罚与晋交好的赵魏两地,看殷王挑动郑伯及太叔间的兄弟关系,看他将叶周的人用各种刑罚杀死。
    于是他仅有的那些也不在了。
    殷王是要他什么都不剩的,如什么都没有,
    是殷王将自己的容身之所夺去,却又唯恐不能给自己一处新的。
    果然是年纪轻,如是现在的他们俩,都不会再折腾了。
    在晋家的那百年,我看你们过得不错。的确是不错,晋家广阔万里,横无边际,却只有他们俩,摆脱了俗世种种,做什么都可,再不被任何外物所困。
    混元,你给我看这些是作何,哪怕不看,我也是记得的。六千年虽久远,如在闭关中过,也是极快的,快到难以忘记以前的诸般事。
    你当然不会忘,你记得比谁都清晰,却总是骗自己。如他人不提,或只是隐晦的说,你便永远当未发生过。可有些事就是发生了,你跟殷王的事可算过去,殷烈的事却永远不会过去!混元的语气加重。
    晋仇的眼前渐渐黑了,他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天地间。
    你个废物,不会用力吗!
    晋仇呆住,这声音很熟悉,却是属于一个死人的。
    他的前属下赵射川摁着殷王的腹部,将半个身子都压上去,一下又一下,施加在那圆滚的部位。
    殷王身上全是血,七窍被晕染着,整个人无意识地抽搐。他抽搐的样子晋仇看过不止一遍,更不止一年两年。用男人之身寻求生子的办法本就是极为凶险的,殷王服药改变身体的那几年,每一日都疼得抽搐,很多时候晋仇都认为他要疼死了。
    但哪次的殷王都不如他眼前这般虚弱。
    的确是没力气了,任赵射川拿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器具,魏轻愁给他喂再多的药,殷王都没有反抗。
    你以为孩子是假的,就算殷王跟你说找到怀子的药了,你也确认是假的。
    第七年他都没有反应,我让魏轻愁将有怀子假象的药做好,他却有迹象了,我的确认为是假的。这一切太巧,我不知该相信哪个。
    从始至终,他都未相信过男人真可生子,但他需要借此使殷王的身体衰弱。殷王服药的第七年还未有怀子的迹象,法力又不曾消失,他便给殷王喂了新药,魏轻愁做的能有怀子假象的药。
    是你根本没想过跟他要孩子,真亦或假你都不愿留。
    混元,你是天,却不是我,不会完全懂我在想什么。晋仇闭上眼,眼前的画面却消失不去。
    他看着殷王挣扎了很多日,赵射川跟魏轻愁全不将他当人看待。自己不知孩子是真的,也只让他二人将孩子取出。他二人却是知道孩子是真的,因魏轻愁当年的药就是假的。他们唯恐自己将错怪到他们身上,便不说真相,对殷王也是狠毒。殷王的气息已近乎消失,他的骨头差不多全碎了,骨盆破裂,伤口却还在增多。
    赵射川他们剖开了他的肚子,将孩子取出,孩子却早死了。
    那个小小的尸体,干瘪青紫,望之可怖。
    晋仇看着,觉得有些闷。
    他眼前的殷王也看着那个孩子,晋仇终是没敢看他的脸。
    但他知道赵射川他们很气愤,因为他们将气撒在了殷王身上。
    谁能想到,像他们这种人,殷王原来是不屑一顾的,现在却在被他眼中的蝼蚁欺辱。
    他当时隐约猜到这些了,却没有去管,或许在他心中,殷王是该承受这一切的。
    都是过去,再看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要是这样结束倒是没什么,可殷烈呢。混元将那些画面拂去,他原本想让晋仇看很多,只是晋仇一味闪躲,并不愿看。
    你不该将殷烈复活,殷王怀疑他是假的。死去再复生,还是原来那一个吗?
    人之死,宛若睡眠,他只是从虚无的长梦中醒来,怎么是假的!混元站起,将身上的被子掀开,赤脚蹦到地下。
    原有的一切都在,他身上仍是你们的血脉,你却连同殷王,怀疑他是假的!
    真是愚昧地难以想象,晋仇你求道千年,却只领会了这些?
    当时恨不得他复活,现在他活了,却不认,那你当年求我干什么!
    你扪心自问,看到他当真觉得陌生?如是陌生,何必留他!
    混元碾着地,杂乱无章地动作,脚磨出血来,渗到地面,地面便有溪水生出,浅草嫩绿。
    他渐渐哭了,不知在哭什么,是哭晋仇殷王,哭殷烈,还是哭他自
    混元,你后悔了。晋仇默然道。
    混元不说话,他可能的确是后悔了,后悔的事太多,时间亦太长。
    晋仇知道混元为何要放那些东西了,无非是回应他前面的问话,告诉他殷烈的确是他与殷王的骨血。
    纠缠了这么多年,该死的不该死的人都不在了,有个殷烈,便算是后代,这是极为好的事,不该怀疑殷烈的身份。
    可混元以前定是没做过这些事,方法幼稚得很。
    晋仇,我要走了。混元清醒过来,他抹去了地上的痕迹,说道。
    晋仇点头,对于混元时不时就走的举动他太过熟悉。
    你这些年所做之事我很满意。混元又道。
    晋仇不做声,混元当然会满意他做的,在这天下只选了他一人,取代殷王,执掌修仙界,不就是为了创造现在的局面吗?
    修仙之士锐减,而人人只知求道,不问他事。六千年过去,修仙界不进反退,对灵气的索取比六千年前低了数倍。
    正合混元的意。
    地面那些血消融冒出了泉水,汩汩地向外喷,混元说完话,趟着泉水走了。
    晋仇起身,走往门外。
    天色黑了,之前眼中的数年也只是现实的一刻,童子们却待在外面,不时往屋中望望。
    看见他出来就全涌上来。
    仙人进去做什么了,不怕触景伤情吗?
    肯定是外面的人不好,惹得仙人伤心了。
    可伤心总不能憋在心里,要说出来的,否则会影响道心。
    管什么道心啊,仙人伤心我们也会伤心的。有一滴水溅到了晋仇的衣上。
    他看着那深色的一点,发现有很多人哭了。
    他不说话,哭的人更多。
    只是有些在责怪,你把泪溅到仙人衣上了,这多不合礼数!
    我没想到它会溅那么远。
    没想到什么啊。
    有些吵嚷。
    晋仇垂眸,过几日吾将带一人来此,尔等对他好些。
    第11章 崇修仙人(十一)
    崇修仙人持舟行在襄水的中流,每到这时,他就想起自己叫晋仇,崇修只是道号,一日内接连碰见殷王与混元,勾起往事不得不使人唏嘘,他却并无大的感受,只是想回去告诉殷王,殷烈的确是他们的孩子,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又受尽苦难生的孩子,不应该被那么怀疑。
    混元虽爱说谎,这件事却是真的,他知道。
    如是殷王信自己的话,今后就该对那孩子好些,毕竟是他们的骨血,他会负起责任,该给的一样不会少,如殷烈想要晋家,也是可的,只是要再等许多年,等到他垂垂老矣,法力再不足支撑晋家。
    现在该做的,是时不时带殷烈来晋家走走,熟悉一番,以免殷烈觉得厌恶。
    自己今生不会再有其他子嗣,晋家的人知道了殷烈的身份也不会为难他。
    如殷王不信殷烈的身份,就将殷烈一直带在自己身边,由自己来教导他,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
    崇修仙人的小舟轻轻扬扬,在襄水的湍流下走得颇快,山谷间的猿猴冲他凄鸣,却刚鸣完便发现他没了踪影。
    举办修仙之会的山下满是人群,他们皆跪着,头贴着地面,一动不动,偶尔有撑不住地晃几下又赶紧立住。
    爹,这是干什么啊,志儿累了想歇歇。
    嘘,不要说话,再忍忍,有人惹仙人生气了,咱们是在求仙人原谅,你切不要说话,误了大事。当父亲的拍拍孩子的头。
    孩子哪里懂这种事,只是乖乖跪着,悄悄把身体往自家爹那儿靠了靠。
    不说话了,想挨着爹,这样省力,爹要是累了,也可靠我。
    怯怯的声音细小地近若蚊蝇。
    在广漠的山脚下不值一提。
    这里歌乐颂诗的人太多,其声如洪钟般响彻天地,大抵是希冀此能被崇修仙人听到。
    可却没人敢做歌乐外的事。
    崇修仙人是至人,神人,圣人。他心中有大关怀,但这不意味着世人能因他心胸宽广而生出事来故意惹他,需知天人也有恼怒的一面,虽极隐晦,却是存在的,这为仙人增加了凡间之气,使仙人与他们这些普通修士更贴近,也更知自己的言
    歌颂礼乐,是天下幸事。
    非议仙人,则是大奸大恶大不敬之恶事。
    是以当爹的要告诫自家儿子不能说话,问跪在此的缘由简直像是在责问崇修仙人为何不顾世人而离去。
    而仙人本也是随性而来,随性而去的,他乐于逍遥就可去逍遥,区区六百年一次的会怎能留得住他。
    会上惹了仙人不高兴导致仙人离去,难不成还要怪仙人?
    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在场修士都跪着,与会的掌门也跪倒了一片,他们实在是怕,毕竟崇修仙人是在与他们交谈后才离去的,如仙人不回来,他们没法向世人交代。
    呜呜的哭声间接传来,歌乐声与哭声响成一片。
    来此的人有太多目的了,真心求道的并不多,急于见崇修仙人的倒很多。
    这些情绪反应在晋地,晋地的修士却未出现,于是人心更慌。
    直到第二日傍晚,一袭青衣出现。
    陆地上明明是无水的,那人却在舟上,任清风吹拂,遗世独立,灵气化作繁星在他周身轻嗅着,将舟身一同点亮。初见时,他隔人群极远,再见时,他却已在眼前。
    皆起来,跪着是无法说事的。他清越的嗓音浇化了在场的烦躁。
    众人在那一刻静了,都不敢说话,唯恐惊醒,发现诸般皆为幻境。
    尔等于昨日傍晚等到今日,可有何感悟,是否反省己心,实现自我之顿悟。崇修仙人说着话,他问出问题来,却并不是让众人去回答的,而是接着往下说道:只一日,虽少却仍可算横迹无边,吾往年常问,尔等来作何,皆答曰听吾讲道,可讲道又是为了何?为了心性之开扩,为了触及道之边,享受那一刹那的顿悟?皆不是,只是为提升修为,增强法力或活得更久,真心为修道本身的太少。
    他顿了下,望着远处的不周山脉,人谁无欲?法之欲?活之欲?还是道之欲,吾求道可算是对道有欲,吾从不轻视这一点。尔等却轻视自己对他物的欲望,欲望的确不可太重,但欲不重的前提是认知自己有欲,在场诸人皆有欲而不愿承认,言说自己做的足够好,言说自己心诚,虚伪的心诚是骗人骗己的。
    仙人
    崇修仙人不看跪着的人,吾有欲,所以不及天,却仍自知有欲。尔等不如吾,离天更是远,却说无欲,无欲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终于低头看向那些人,但天存善,永远善待改过的人,如懂了我的话,便接着上山,延续先前的事吧。
    话讲完,他从舟上下来,走到了山脚,一步步,状似缓慢却实为轻稳的消失了。
    跪着的人抬头,许多都发出了痛哭声,只是大多脸上洋溢着迷茫的光。
    迷茫不是真迷茫,只是懂了些事。
    崇修仙人任他们想事,是将事与昨日会上那不许生男女之欲挂钩,还是与他们生口舌争辩之欲挂钩,皆与他无关,他只是让他们想,尽可能地想。
    你往常便这般骗他们?你走明明是想去做其他事,不是为了给这些人时间让他们在痛苦中认知自己。殷烈的声音传来,他承认晋仇方才说的话有用,但再有用理由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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