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痛定思痛
永康帝痛苦地闭上了眼，眉头紧锁。眼角一滴泪顺着坚毅的脸颊滑过，落在地上，滚了滚，不见了。
半晌，他睁开眼，一步一步走到御书房门口，愣了一阵。
身后跟着的太监赵明德小声叫着：“皇上……”见皇上没有回应的意思，便继续道：“皇上，保重身体才是啊。”
永康帝没有说话，他抬起手来，打开了房门。
御书房地理位置高，视野辽阔，能看遍整个皇宫大大小小的景色。
永康帝指着一处说：“明德，你看，那儿是太上皇的住处，现在朕赐给了太后居住。”接着有指着西边，说：“你看那儿，那是朕新增设的书房，专门为西北边疆的军事事务建设的。你看还有那处亮着的地儿……”
赵明德只答应了一声，低下了头去，静默着听着永康帝诉说。
平日里，他看尽了皇上的君临天下和不可一世，如今，皇上这幅如数家珍般指点自己的皇宫的模样，真真儿让他心疼。
永康帝说了一阵，突然停了下来，双目无神地看着那些方才他指点过的地方。
他小声道：“这都是朕的江山呢。如今，该给谁好呢？”
赵明德还没有摸清永康皇帝的意思，便说：“皇上，此事不可着急做决断。毕竟是要接替未来大统之人，必得文武全才才是啊。”
永康帝笑了笑，说：“文武全才？朕还真找不出这般的儿子来呢。”
赵明德只轻轻叹了口气，再没说话。他知道，此刻的皇帝心里有着万般愁绪，就算是不愿顺着皇上的意思来，尽量不再给添堵就是了。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永康帝转过身来，走进屋里。赵明德顺手关上了门。
坐在龙椅上，两边的把手刻着蟠龙纹饰和祥云样式的花纹，两只龙头昂立，龙身甩出一个波浪的弧度，龙尾似扇面般扫遍椅身。滚圆的眼珠瞪着书桌下的来人，使人不禁肃穆威立。
永康帝摸着这两只龙头，心里似乎是百转千回。良久，他大声喝到：“明德！拿笔墨来！”
赵明德应着，正欲找来笔墨之时，皇帝又开口道：“把朕的御书也拿来一份。”
此时赵明德完全明白皇帝想要做什么了。他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他知道，此时的永康大帝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风华绝代的热血男儿，现在不过是一个人到暮年的皇上，父亲。
他忽然想起了当时那个高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皇上，那个能诗能吟的全才男儿，现在这个人老了。这突如其来的差距，让赵明德一时间老泪纵横。
他高声说：“皇上，皇上！万万不可啊！此时正逢民心不稳之际，还得要皇上亲自出面来巩固局势才是啊！您若是此时退位，这皇位给太子也好，给永王、景王也罢，不管是让与哪位皇子，都必定会掀起一场浩大变革，这受苦受难的，还是咱们百姓啊！皇上！请三思啊！”
永康帝笑了，是那发自内心的笑。他笑了很久，声响很大，直到笑的五脏六腑都颤动起来，他才停下。
“明德，你莫不是朕肚里的蛔虫？怎的如此了解朕的心意！”
永康帝又哈哈笑了两声，紧接着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赵明德忙给他倒了杯参茶，递到桌上，“皇上，奴才跟了您这么些年岁，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也全明白了。”
“好啊，好……”永康帝点了点头，“既然你最能懂朕的心意，那还是不要管朕才是。”他瞥了一眼跪在面前的老奴才，说：“起来吧，年纪大了，四肢也不麻利。今后见了朕，就不必行这等大礼了。”
赵明德慢慢起身，方才他还想着，该怎么接永康皇帝这之后的话，他却一句话给堵死了后路。
不该管才是。
也罢。自己服侍皇帝许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待不知哪个皇子继了位，他这把老骨头都不知道还在不在呢，操心那些做什么。
想了想，他说：“皇上说的是。只是，皇上，人这一生，能做的决定有很多，但重要的那些决定，往往就只有那么几个。这事儿，老奴觉得，就是个重大的决定了。皇上还是更慎重些才好，免得以后再来悔恨。”
永康帝看着他，久久没有发话。
是啊，自己做的决定，以后再不能反悔才好。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若从此撒手不管了，兴许还会有更大的转机。
沉吟片刻，永康皇帝握住了纸笔，“明德，磨墨。”
研磨好了墨块，拿笔一蘸，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赵明德一直低着头，他没敢抬头，怕自己会死死揽下皇帝的手。这个当口，若真是给太子定罪，宫里宫外大约都会有场大风波，搞不好就弄得兵荒马乱，人心惶惶。
可……万岁爷的意见，谁敢不从？
他叹了口气，手里继续杵着砚台，一下一下地细细磨着。
屋里安静了一阵子，只剩下了细毛笔在宣纸上沙沙作响的写字声。
待永康皇帝直起腰来，这纸诏书也写好了。赵明德悄悄瞅了两眼，默不作声地把封印诏书的明黄卷筒拿来，小心卷上了。
永康帝最后看了那诏书一眼，说：“尽快，把朕的旨意传下去吧。”
赵明德双手接过这重若千斤的诏书，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德啊，今儿你就先回去吧。朕还想在御书房待一阵子，不想有旁人，就朕自己。你且退下，告知所有奴婢下人，今晚就不用来朕殿里了，不用给朕脱衣洗漱，不用来守夜。都好好歇一歇吧，算是朕给你们的福利。”
赵明德道：“……那侍寝的人选？”
永康帝扶了扶额，说：“不了，今夜不用了。朕想要自己歇息。”
赵明德躬了身子，说：“如此……那奴才告退。”
永康帝点了点头，坐到龙椅上，整个人缩了进去。
赵明德眼眶一酸，他赶忙快走了两步，推门出去了。
今夜，心里最不好受的，只能是皇上吧。
哄走了太子不说，就单单下了废太子的决心，他心里就该很难受。太子什么德性，明眼人都看得清。只是皇帝出于各方面的考量，家世地位也好，军队力量也好，不过都是综合考虑的因素罢了。每朝每代，立储之事总会是一个国家最最核心的事儿。选择好了继承人，着重培养，早早儿地开始准备，也能有些把握。
选择赫连德，多半是由着他这个“皇后所生第一子”的地位，既然是嫡长子，又是皇后所出，自然是被选做太子，继承大统的。这任谁都不能不看外戚李家的势力，没有当初与李家女儿的联姻，兴许这朝代早就改名换姓了。
只是，废了赫连德这太子之位，以后都路，该如何走？让谁走？
赵明德心里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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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睁开眼，一步一步走到御书房门口，愣了一阵。
身后跟着的太监赵明德小声叫着：“皇上……”见皇上没有回应的意思，便继续道：“皇上，保重身体才是啊。”
永康帝没有说话，他抬起手来，打开了房门。
御书房地理位置高，视野辽阔，能看遍整个皇宫大大小小的景色。
永康帝指着一处说：“明德，你看，那儿是太上皇的住处，现在朕赐给了太后居住。”接着有指着西边，说：“你看那儿，那是朕新增设的书房，专门为西北边疆的军事事务建设的。你看还有那处亮着的地儿……”
赵明德只答应了一声，低下了头去，静默着听着永康帝诉说。
平日里，他看尽了皇上的君临天下和不可一世，如今，皇上这幅如数家珍般指点自己的皇宫的模样，真真儿让他心疼。
永康帝说了一阵，突然停了下来，双目无神地看着那些方才他指点过的地方。
他小声道：“这都是朕的江山呢。如今，该给谁好呢？”
赵明德还没有摸清永康皇帝的意思，便说：“皇上，此事不可着急做决断。毕竟是要接替未来大统之人，必得文武全才才是啊。”
永康帝笑了笑，说：“文武全才？朕还真找不出这般的儿子来呢。”
赵明德只轻轻叹了口气，再没说话。他知道，此刻的皇帝心里有着万般愁绪，就算是不愿顺着皇上的意思来，尽量不再给添堵就是了。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永康帝转过身来，走进屋里。赵明德顺手关上了门。
坐在龙椅上，两边的把手刻着蟠龙纹饰和祥云样式的花纹，两只龙头昂立，龙身甩出一个波浪的弧度，龙尾似扇面般扫遍椅身。滚圆的眼珠瞪着书桌下的来人，使人不禁肃穆威立。
永康帝摸着这两只龙头，心里似乎是百转千回。良久，他大声喝到：“明德！拿笔墨来！”
赵明德应着，正欲找来笔墨之时，皇帝又开口道：“把朕的御书也拿来一份。”
此时赵明德完全明白皇帝想要做什么了。他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他知道，此时的永康大帝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风华绝代的热血男儿，现在不过是一个人到暮年的皇上，父亲。
他忽然想起了当时那个高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皇上，那个能诗能吟的全才男儿，现在这个人老了。这突如其来的差距，让赵明德一时间老泪纵横。
他高声说：“皇上，皇上！万万不可啊！此时正逢民心不稳之际，还得要皇上亲自出面来巩固局势才是啊！您若是此时退位，这皇位给太子也好，给永王、景王也罢，不管是让与哪位皇子，都必定会掀起一场浩大变革，这受苦受难的，还是咱们百姓啊！皇上！请三思啊！”
永康帝笑了，是那发自内心的笑。他笑了很久，声响很大，直到笑的五脏六腑都颤动起来，他才停下。
“明德，你莫不是朕肚里的蛔虫？怎的如此了解朕的心意！”
永康帝又哈哈笑了两声，紧接着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赵明德忙给他倒了杯参茶，递到桌上，“皇上，奴才跟了您这么些年岁，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也全明白了。”
“好啊，好……”永康帝点了点头，“既然你最能懂朕的心意，那还是不要管朕才是。”他瞥了一眼跪在面前的老奴才，说：“起来吧，年纪大了，四肢也不麻利。今后见了朕，就不必行这等大礼了。”
赵明德慢慢起身，方才他还想着，该怎么接永康皇帝这之后的话，他却一句话给堵死了后路。
不该管才是。
也罢。自己服侍皇帝许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待不知哪个皇子继了位，他这把老骨头都不知道还在不在呢，操心那些做什么。
想了想，他说：“皇上说的是。只是，皇上，人这一生，能做的决定有很多，但重要的那些决定，往往就只有那么几个。这事儿，老奴觉得，就是个重大的决定了。皇上还是更慎重些才好，免得以后再来悔恨。”
永康帝看着他，久久没有发话。
是啊，自己做的决定，以后再不能反悔才好。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若从此撒手不管了，兴许还会有更大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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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磨好了墨块，拿笔一蘸，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赵明德一直低着头，他没敢抬头，怕自己会死死揽下皇帝的手。这个当口，若真是给太子定罪，宫里宫外大约都会有场大风波，搞不好就弄得兵荒马乱，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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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口气，手里继续杵着砚台，一下一下地细细磨着。
屋里安静了一阵子，只剩下了细毛笔在宣纸上沙沙作响的写字声。
待永康皇帝直起腰来，这纸诏书也写好了。赵明德悄悄瞅了两眼，默不作声地把封印诏书的明黄卷筒拿来，小心卷上了。
永康帝最后看了那诏书一眼，说：“尽快，把朕的旨意传下去吧。”
赵明德双手接过这重若千斤的诏书，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德啊，今儿你就先回去吧。朕还想在御书房待一阵子，不想有旁人，就朕自己。你且退下，告知所有奴婢下人，今晚就不用来朕殿里了，不用给朕脱衣洗漱，不用来守夜。都好好歇一歇吧，算是朕给你们的福利。”
赵明德道：“……那侍寝的人选？”
永康帝扶了扶额，说：“不了，今夜不用了。朕想要自己歇息。”
赵明德躬了身子，说：“如此……那奴才告退。”
永康帝点了点头，坐到龙椅上，整个人缩了进去。
赵明德眼眶一酸，他赶忙快走了两步，推门出去了。
今夜，心里最不好受的，只能是皇上吧。
哄走了太子不说，就单单下了废太子的决心，他心里就该很难受。太子什么德性，明眼人都看得清。只是皇帝出于各方面的考量，家世地位也好，军队力量也好，不过都是综合考虑的因素罢了。每朝每代，立储之事总会是一个国家最最核心的事儿。选择好了继承人，着重培养，早早儿地开始准备，也能有些把握。
选择赫连德，多半是由着他这个“皇后所生第一子”的地位，既然是嫡长子，又是皇后所出，自然是被选做太子，继承大统的。这任谁都不能不看外戚李家的势力，没有当初与李家女儿的联姻，兴许这朝代早就改名换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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