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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雪戟下只有一枚剔透的蝉蜕。
    明光胸腹被长戟洞穿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她背后伸展出两对玉色蝉翼,看似轻薄却在硬接流火之后分毫不伤,只是那张原本就苍白的脸,现在看上去似乎又白了两分,连一丝血色也看不见了。
    暮残声眸光微冷:“原来如此……你正处在蜕壳期啊。”
    纵然是远古大魔,被癸水阴雷阵和化魂符困在这个地方一千年,只能依靠淤泥里残留的血气和那些低端魔物为食,到现在也早不复昔日峥嵘。明光的元神本相乃玉蝉,又受空蝉镜影响,通过蜕壳重生期尽可能延长存在的时间,否则她早该与这片烂泥融为一体。
    然而,在没有足够养分的情况下坚持蜕壳,只是把死亡的时间推迟一些罢了,明光要想活命就唯有破掉癸水阴雷阵这一条出路,无怪乎她刚才利用白夭想要设计暮残声破阵。
    “一千一百年前,地法师在这里布下了符阵……”
    明光用手背揩去嘴角泛着微绿的血迹,她本生得一张白璧玉人面,现在眸光冷冽通透,无端多出几分凌厉来。
    一千一百年……暮残声眉心微皱,那正是破魔之战爆发前夕,亦是当初魔祸席卷玄罗最大范围的时候,彼时上方山谷还被称为“浮梦谷”,辛氏与姬氏也还没有破裂交恶,按理说那时候的净思犯不着冒险进入这里布下符阵。
    “地法师……真是厉害,我差一点就死在她手上。”明光唇角恶意地翘起,“幸好,我看到了她的因果线,作为交换,她放了我一条命。”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过来,暮残声冷笑道:“莫非你要说这与我有关?”
    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明光,却因为净思的远古并非对这些玄妙隐秘无所知——空蝉镜的确能看到生灵的因果线,并且从中窥探命运的轨迹,可这种能力与传说中高居天净沙的天法师相似又不同。
    天法师常念乃代天巡世者,修《奇门天演册》,精通星术和命盘推演,能够准确捕捉气运节点,从而推算出未来可能发展的众多走向,并从中选出最好的那条路,作为既定大方向付诸推动,引导世间尽可能向好势头发展,这就是他的天命;然而因果线与此有所迥异,这条线联系着“因”与“果”两端,无论中间跨越多少时间长度,必须由既定的“因”或果成为起始,然后根据这一点向前延伸或往后回溯,所以明光只能看到已经发生过甚至结束的东西,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成立结果她一概不能预言。
    就算她在一千一百年前看到了净思的因果线,那也不可能跟还未降生的暮残声有关联。
    他嘴角笑意回落,雷火顺着戟尖倾泻在地,稀烂粘稠的淤泥又开始蠢蠢欲动,以暮残声两人站立点为中心,雷光火舌如蜘蛛结网般纵横密布,明光能够清晰地看到它们蔓延的轨迹,甚至可以依据暮残声手臂动向推算出长戟将要袭来的角度和时间,可她心里很明白,无论眼睛看得多么清楚,现在的自己根本躲不开。
    因此,明光只是用蝉翼包裹着自己的身体静立在远处,说完了刚才的未尽之言:“她身上有三条特殊的因果线,其中红色的象征情缘,浓烈如血却延伸不长,末端连接着一个身负重剑的白衣男人;白色那根象征传承,细如蛛丝偏伸展极广,我几乎快要看瞎一只眼,才从茫茫白雾里窥见了你的模样……连线末端的你看着比现在成熟,拄着长戟站在尸横遍野的冰原上,前面是数不尽的大群魔族,背后是白虎法相。”
    雷火已经灼烧到明光的蝉翼,暮残声的戟尖在她喉前停下,面色冷凝。白夭站在他背后,嘴角还挂着天真不知愁的笑容,目光却变得深邃起来,似不经意地从暮残声身上掠过,最终定格在明光脸上。
    玄冥木的虚影在白夭眼中一闪而逝,她能判断明光没有说谎,可正因如此,整件事情才变得不同寻常。作为从诞生起便被天地法则盯死的存在,没有谁比心魔更了解天道限制的严苛,纵观古今能在规则边缘游刃有余的存在寥寥无几,而明光没有这个资格。
    空蝉镜是远古因果神业律的伴生神器,曾有辅助众神建立凡间秩序之功,可惜等到创世完成,杀神虚余顺应天命斩杀包括自己在内的四十九位元初上神,然而神明凌驾苍生之上,自以为超越轮回永生不灭,怎么会甘心接受这样的天命?因此,为期四十九天的星陨开始了,虚余凭借一身杀伐神力,接连斩杀四十八位神明,业律曾想以空蝉镜利用因果线反制虚余,不料这场星陨乃是天命注定,虚余顺天而行不沾因果,无往不利的空蝉镜被他挥剑一分为二,又染上业律垂死时对天道的怨憎不甘,因此堕入归墟地界,好好的一件神器被污染,后来经过优昙尊点化,从中诞生了明光。就实际而言,空蝉镜是明光的根基,她却不是它的主宰,况且破镜到底难圆,只能沦为他人工具,何足以与天斗?
    按理说,明光没可能在那样遥远的过去看到尚在未来的暮残声,可她又的确没有说谎。白夭暗自把这些念头在脑海里转了转,再想起之前与非天尊的谈话,本来黑亮的眸子微微沉下。
    暮残声难得愣了下,明光所说的第一条线自然是萧夙,而对于第二条线的描述却与自己在寒魄城所做怪梦重叠无误,他向来不相信什么巧合或者命数,可是这段时间的经历在心里飞快闪过,饶是固执如他也无端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仿佛冥冥中有无数只看不见的眼睛始终伴随在自己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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