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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谷漫游指南——莲鹤夫人(151)

    行。
    顾西,闻折柳接着唤道,我知道你,你在新星之城里就是最顶级的医师之一,熟知各种原材料能配比出的药方。除了和闲散玩家沟通谢源源待会可以告诉你一些有关他们的信息之外,我希望你能尝试一下,为今晚被挑选的犯人做出暂时抑制人鱼血的药剂,拖延一天也好,半天也好,甚至三个小时,一个小时也好行吗?
    顾西犹豫俄顷,咬牙道:行,没问题,我可以试试。
    闻折柳轻声道:和杜子君有过短暂的交锋,并且被碾压性地打击过后,穆斯贝尔海姆的双生子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救出圣修女,摆脱系统的监视,转过头来对付我们。所以,我和哥会负责拖住他们,直到这五天过去。
    五天之后按照你们给他们提供的假情报,他们会在临近第六天的零点放出圣修女,准备让她协助犯人的转换,对吧?杜子君问。
    回答的是贺钦:嗯,正因为如此,在圣修女安然无恙之后,他们很有可能会选择另一个拯救犹太人的方法来快速通关其余主线任务,和剩余玩家开战。
    谢源源马上想到了池青流那天说的话,皱眉道:死亡也是一种救赎?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杜子君冷声道,圣修女只能由我们来救。
    这次作战计划就算分配完毕,池青流说,动员士气,研发缓释药剂,最后拖住搅局的龟儿子,时限五天。
    迷宫和最后的布局都由我来解决,闻折柳补充道,所有人保持联络畅通,尽量保护犯人,暂时维持逃生模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吧?
    没了。
    没有。
    好的,闻折柳的目光柔和而坚毅,诸君好运,我要关闭主通讯频道了。
    其他人果断退出了当前频道,选择私下交流,寂静的夜晚,只有贺钦的呼吸还停留在他的耳畔。
    紧张吗?贺钦语气含笑,还有五天。
    闻折柳吁了口气:不紧张,只是只是有很多问题。
    说说看?贺钦不慌不忙地逗着他,烦恼分享出来,就不叫烦恼了。
    那叫什么?闻折柳随口问道,将一管体力药剂在桌上磕碎,仰头喝了三分之一。
    第五世界,所有人的红蓝药都消耗得厉害。党卫军强迫犯人凌晨三点起来点名,然后一直勤苦劳作到中午十二点,累到麻木的囚犯才能坐下喝上一口热汤。玩家的背包仅能容纳三百支药管,谢源源不得不每天游走在每个营地的饭锅旁边,用强力的体力药剂帮他们续命,完了自己也要留着一些备用,闻折柳精打细算,让其他人分了不少给他。
    除了体力药剂,生命药剂和精神药剂也是紧俏货。大部分囚头都不是什么善良天使,助纣为虐的摧残者更适合形容他们的所作所为。集中营高压到窒息的生存环境也折磨着人们紧绷的大脑。白天黑夜,每时每刻,生命药剂用来治愈皮开肉绽的鞭伤和内部出血的棍伤,精神药剂用来维持一部分囚犯即将崩溃的心神这些都是玩家需要考量的问题。
    叫共鸣。贺钦笑眯眯地看着书上的字,实则在通过书本,想象闻折柳此刻被灯光照耀的面庞,所以你可以试着说说,看我有没有共鸣。
    闻折柳被他逗笑了,他脱去沉重的军装外套,皮带扣解开的声音丁零当啷,从少年纤瘦的腰腹上滑下:我只是在想贺叡,他为什么要不停让人过来送死。
    贺钦缄默少焉,评价道:好问题,让我深有同感。
    闻折柳的唇边不由漾起一个小小的笑涡:真的吗?
    真的啊,贺钦煞有其事地说,我也在想,他为什么一定要一批一批地让人过来送死呢?难道我的柠柠还不够厉害,把他吓得不够吗?
    闻折柳笑骂道:少来!我是说正经的。我们只有四个人,但是配置平均一下,绝对是任何社团都难以匹敌的存在,更不用说珍妮和珑姬都这样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什么必要,让他的手下做无谓的牺牲?
    是圣修女要求他这么做的,还是这些人的牺牲有别的用途?闻折柳猜测,我不能确定,我也没法儿确定,我就是觉得不安。
    贺钦肃静半晌,道:不开玩笑地讲,我也没办法确定。我只能说,目前为止,过来送死的几个人,都是曾经被我关进里世界的囚徒。
    里世界?闻折柳有点感兴趣,新星之城的里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混乱、危险、半成品和残次品的天堂。贺钦缓缓道,一个垃圾的宇宙,流浪着废弃的星球。过去两百年里过时的信息,淘汰的构想,不成型就被抛弃的创造,全部在里世界中堆积如山,构成了那个畸形的所在。
    你们热爱的新星之城是明,他在光滑的纸页上划了一个圈,里世界就是暗。它虽然不为人知,但是一直存在。
    他们也在那里头被关了九年?
    贺钦漠不关心地说:本来是无期徒刑,要一直关到他们的肉身都被维持剂泡烂为止的,结果只过了九年就放出来了,他们还不满意么。
    一股沉闷的愤怒又在闻折柳心头迸发起来,他一边下定决心,要让这些凶手全部得到死亡的惩罚,一边又觉得有些好笑:难怪他们这么怕你。
    他们也在怕你,宝宝。贺钦又翻过一页,轻声说,你继承了你父母的遗志,甚至比他们那时候还要锋芒毕露,锐意耀眼。他们恨不得把你立刻扼杀,因为你每跟他们说一句话,每展示一次你的聪明才智,都是在往这些人心头扎刀子,强制他们回忆曾经失败的苦涩和惨烈。
    但你提得对,贺钦道,我也要好好想想贺叡一向不是甘于认输的人,他究竟从里世界里得到了什么,使他有了充足的底气,敢于一次又一次的浪费人手,一次又一次地来挑衅我。
    他合上了书页。
    睡吧。贺钦的声音温柔无比,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好好休息,我等你。
    嗯,闻折柳心弦颤动,也低声回答,不会太久的,我很快就会带你出来了。
    第182章 飞越疯人院(二十四)
    夜晚的骚动仅仅过去数个小时,犯人们中间依旧回荡着无法抑制的蒙蒙讨论声,如雾般笼罩在营房的上空。看守和囚头手持鞭子,恶狠狠的斥骂与责打随时会像阴晴不定的落雷一样砸在犹太人身上,但绕是如此,他们仍然不能彻底断绝这种由恐惧和不可置信催生出的交谈。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个轻轻摇头的动作,都能让弥漫的惊恐散得更广。
    怪物。
    成群结队,几千只的怪物。
    它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在地面上停留了不倒十分钟的时间,然而,明光大放的电网,魔鬼锋利的獠牙,四肢匍匐着地的恶态,铺天盖地的嘶吼这些就像一道雪亮的雷光,仅在阴沉晦暗的雨天划过一瞬,便长久烙印在了人们的视网膜上。
    恐惧和好奇就是流言最好的催生剂,有时候,它们甚至能越过死亡和疼痛的高压,在封闭的环境下迅猛拔节出更多夸张妄诞、搏人眼球的全新分支。从集中营里养了怪物,到集中营里的党卫军都是怪物,再到集中营里的实验就是让人们变成怪物真假参半的谣言甚嚣尘上,愈演愈烈,直到当天下午,趁纳粹还没有组织人手恐吓犯人闭嘴时,谢源源连同其他人流窜在人群当中,最后再放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这些怪物就是犯人变的,有人在它们身上发现了人戴的首饰。要是有谁不听话,这就是他的下场。
    于是,这场党卫军还没来得及出手恫吓的言论骚乱,在恐惧中轰轰烈烈地兴起,又在恐惧中悄无声息地平复了。
    以退为进,杜子君评价道,这手玩得不错。
    闻折柳笑着说:总不能现在就让他们不自由毋宁死啊,只能一步一步来了。
    杜子君不置可否,正如他所说,闻折柳这一招来得很高明。
    在一个强权压迫的环境下,舆论能够掀起的声势是非常有限的,掀起舆论的人也是要承担极大风险的。但闻折柳用一个饱含威胁和信息量的情报中止了先前所有蜚言蜚语的传播,亦及时切断了犯人们需要承担的风险,同时暗示他们:你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你们的设想也会成真,但你们无能为力,没有任何办法。
    这样一来,当畏惧和束手无策的悲愤情绪发酵充足后,杜子君和池青流再以一个拯救者的身份出现在犹太犯人面前,无疑就像溺水之人手边生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足以令他们意识到,不管如何隐忍,如何听天由命,自己都必须牢牢抓紧这仅有的机会。
    另一头,有谢源源帮忙打掩护,顾西在博士的眼皮子底下偷偷研制起了缓解发作症状的药剂,并和那两个曾经只身前往丛林深处,发现湖泊的玩家接触了一下。对方看起来十分愿意配合,对顾西提出的合作要求亦是一口应承,但另外两个据说担任看守职务的玩家却是失联状态,找不到本人。
    闻折柳在地下研究所旁观的第二天,进山详细搜查的士兵无功而返,只在树下发现了一层褪掉的残破外套,指挥官因此大发雷霆,让驻扎在地底的军队折返了三分之一上去加强防守,三个人在地面巡视的时间也加长了,闻折柳得以拥有更高的自由度在实验室中行走,观看那些怪物在迷宫中的行为举止。
    你好像对它们很好奇。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种东西,难道在第三世界见得还不够多吗?
    斯库尔,闻折柳没有回头。
    这个以吞日之狼命名的男人并不多话,面对哈提时,亦十分具有作为兄长的威严,不过这跟闻折柳没什么干系,唯一适合套在他和这俩人头上的身份,只有凶手和被害人。
    不过,你确实让我们感到意外。斯库尔接着说,一旁的科研人员自动远离了他们,以免打搅军官之间的谈话,第一世界和第三世界都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为什么不速战速决呢?
    闻折柳问:你的问题好像很多?
    人一生下来,就要面对亿万个来自世界的疑问,斯库尔回答,难道你没有问题吗,孩子?
    闻折柳没有对这个称呼表示任何看法,他头也不回地干脆反问:贺叡从里世界中得到了什么东西,或者说,你们从里世界里得到了什么东西,可以支撑你们一次次地过来送死?
    闻折柳的声音轻而快,犹如干净的落雨,滴滴打在光洁的青石板上:即刻应答,或者马上反驳,须知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没有。斯库尔条件反射般地道,然而话刚出口,他心中便悚然一震。
    但快速的否认闻折柳放缓了语速,这时才转过去,对他微微一笑,同样包含了一种不言而喻的讯息。
    你们果然在密谋什么啊。是什么呢?什么样的伟大计划,需要你们用死亡和生命铺路?
    斯库尔脸颊上的肌肉弹跳一样的轻微抽搐,他冷冷地盯着闻折柳,浅色的瞳孔犹如两颗没有温度的冰。
    不要再跟我搭话了,闻折柳回过头去,他的举动看似轻松,实则早就绷直了腰腹,随时等待迎接敌方愤怒地反扑,教训吃过一次还不够?再来两次,贺叡的底裤都快被你们透光了吧。
    斯库尔的鼻息不稳地颤抖,他正在极力忍耐愤怒的呼吸声,炽热而尖锐的杀意如利箭一般刺在闻折柳的后背,几乎令他感到了实质的微痛。
    许久过后,斯库尔冷笑了一下。
    不,我还会再来找你的。他说,你的下场,和你那对自愿过来送死的爹妈不会有任何区别。
    闻折柳定定看住他的眼睛,斯库尔忽然发现,少年的眼瞳没有怒意,没有杀机,只有坚定如山的意志横贯其中,明亮如火,不可跨越。
    一百次,一千次,闻折柳与他直视,你们改写不了你们的结局,来试试看吧。
    在这样的眼睛和神情面前,吞噬太阳的魔狼竟然难以抑制退缩的冲动,喉间哽了一下。
    但闻折柳没有再理会他了,他从斯库尔身边大步离开,没有留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闻折柳才按开通讯道具,低声道:哥。
    我在。
    他并不打算把刚才斯库尔激怒他的对话详细告诉贺钦,他只是说:我刚刚遇到双生子里的哥哥了,我从他那里确认了一点消息。
    贺钦有一阵子没有说话,闻折柳小声地咳嗽,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心虚。
    讲的什么?
    闻折柳急忙回答:确实有鬼,我可以感觉到,他们来得蹊跷。
    贺钦的声音仿佛夜中的低语:不用担心,我们有我们回应的方法,等到这个世界结束之后我会去好好查一下的。
    远处的脚步声逐渐清晰可辨,闻折柳中止了这场短暂的对话,朝实验室走去。
    距离计划终结的反扑,还有四天。
    第四天的凌晨,恐惧的消息已经飞到了所有犯人耳边,沸腾的讨论情绪冷却得如此之快,让他们很快便成为了炭火将熄时的白灰,静默地做着苦工,静默地在看不到前路的无望中煎熬。只有幽灵传播的消息能模模糊糊地带来一线光明:似乎在这些和他们一样的囚徒中间,有人做出了承诺,答应回报他们以生的自由。
    顾西的研究进入僵局,他的棚屋没有实验室的条件那么精良,只能用其他世界体系的药剂与人鱼血相互对抗,谢源源再看见他时,几乎没认出面前这个蓬头垢面,满脸焦黄的男孩就是当时能引得两个囚头对他咸猪手的顾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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