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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封仙——指尖的咏叹调(112)

    傅寒洲得到消息后,先将玩家给打发走。
    他已经明白了:周道振也是三水公案的当事人,是李星殊的心腹,想必也知道部分内情。林雪岸绑架了他的独子,这是想直接逼迫他说出真相啊
    应龙城沉吟片刻,又道:此人行事作风不择手段,想必即便不成,也有可能屈打成招。
    你说的对。傅寒洲道,不能让他这样拿捏住周道振。
    是日夜间,星月晦暗,四野沉寂。
    农庄内有一废弃谷仓,其中堆放稻草、陈粮无数,气味驳杂。
    从北侧破裂的洞口,隐约透露进来两分光线,能看到周隐学正被五花大绑,躺倒在稻草堆上,还在呜呜咽咽不断求饶。
    谷仓内,两名黑衣守卫就近看守着周隐学。
    林雪岸到后,便问道:可有什么异常?
    守卫的说:没有异常,这小子是个软脚虾,只有点三脚猫功夫。弟兄们扒他衣服用的时间都比制服他多
    林雪岸笑了一声,道:好,是软脚虾更好。他爹倒是个老江湖,你们一会儿见机行事,千万莫要把人放跑了。
    守卫道:是!
    林雪岸又说:将门打开,我先进去问问情况。
    守卫们不疑有他,取出一把铁钥匙来,将大门打开。
    正当这时,只见不远处又走来一人,锦衣玉带,身携长剑,正是林雪岸。
    这阁主?!
    两个守卫齐齐一愣,看了下门内的林雪岸,又看了外面的林雪岸。
    后者也是同对方对视了一眼,突然间反应过来,拔剑道:何方鼠辈,竟敢冒充我!
    前一个来的林雪岸,正是傅寒洲所假扮的。
    他倒是没想到时机如此巧合,正好赶上了林雪岸本人也出现了。
    这下真假猛然会面,真林雪岸当场拔剑,爆起近身。
    紧跟着傅寒洲将风霆出鞘,刹那间剑光如匹练环绕。
    林雪岸猛然大喝一声,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暴退数丈远,道:是你?!
    傅寒洲笑了笑,也不揭开脸上易容,说: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时二人近在咫尺,一近一退间已经飘然数丈。
    剑光横扫如月,激起地面上稻草粉尘无数,直要将漫天乌云都覆盖住。
    两名守卫武功不比二人,这时手握利器,却不敢打搅战场。
    他们只见两道迅捷无比的剑光在烟尘中纵横捭阖,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仿佛同出一宗、同出一源。
    好快的剑一人忍不住惊叹道。
    数招之后,林雪岸却再次暴退,惊疑不定道:时隔两日,你竟然已达到这个境界?
    傅寒洲手抚风霆剑,三寸剑芒吞吐不定,正是先天之境的象征。
    他说:总算肯出剑了,却还是像只老鼠一样到处逃窜。林快嘴,你有没有血性?
    林雪岸双目微眯,显出一瞬间的阴沉神色,但很快道:你既然在,那说明应龙城也相距不远。我林某何德何能,要你请到剑神来一起埋伏,做这等小人行径?
    傅寒洲道:果然不愧是你,光会逞口舌之利,难道你在此绑架无辜百姓,就不是小人行径?
    他拔剑上前,还待再战。
    却见林雪岸转身就走,运起轻功跳上房梁,竟然丝毫不管身后守卫和人质周隐学,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农庄外。
    两个守卫目瞪口呆,回头一看那凶神恶煞的影中剑,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兵分两路也开始跑了起来。
    傅寒洲轻功飞纵,抓住了其中一个,点住穴道就丢在一边。
    他倒不是不想追林雪岸,而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周隐学还倒在稻草堆上。
    他双手被绑、嘴上被封,正是无助、惊惶到了极点的时候,正好瞧见影中剑从天而降的这一幕,眼神都已经直愣愣的。
    他却是不知道,眼前这位谪仙般的人物,其实就是与他曾经有过龃龉的傅寒洲本人。
    傅寒洲已经是走近过去蹲下,看着周隐学的脸,道:知道你为什么被抓吗?
    周隐学茫然摇了摇头。
    傅寒洲道:他们想利用你逼迫你爹。因为你是个不学无术、不思进取的废物,是他的弱点,懂了吗?
    周隐学愣住了。
    傅寒洲正待解开周隐学身上的束缚,这时却耳尖一动,听到了别的动静。
    农庄门口处,周道振独自一人站在牌坊下。
    他却是按照绑匪们的吩咐,身上只着一件长衫,手无寸铁,甚至以黑布蒙住了双眼。
    林雪岸确实布局周到,只是没想到横空出现了影中剑这么个意外。
    此时黑云蔽月,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周道振站在当中,不安地拱手,提高声音道:各位好汉,犬子不知哪里得罪了诸位,要被请来这里作客?我周道振虽然是一介微末之身,还算有些微家产,若是好汉不嫌弃
    话说到一半,傅寒洲已经走了过来。
    傅寒洲此刻仍作林雪岸打扮,打量了周道振一会儿,心生一个想法。
    他刚刚从周隐学身上摘下了他的贴身玉佩,此时随手一掷,丢在周道振的脚下,同时压低嗓音道:少废话。你儿子就在我手上,要想他活命的话,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周道振心中一惊,却一直没能听到过傅寒洲走来的脚步声。
    他由此知道,自己这点武功是比不了来人。
    于是他更加小心,说道:周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敢问好汉是要知道什么?
    傅寒洲沉吟片刻,打定主意要先镇住他,于是便寒声问道:当年李星殊和姬深月的那个孩子,你究竟送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周道振浑身一颤,满脸都是震骇之色,冷汗涔涔而下,几乎要当场跌倒在地。
    傅寒洲并不说话,只是高深莫测地等着。
    等周道振回过神来,身后衣襟已经是被汗湿透了。
    要不是儿子被眼前神秘人所绑,说不准此时他只想掉头就跑。
    但他到底稳住了心神,从干涸的嗓子里逼出了声音:当年那个孩子我送去了一家农户,给足了银两,让他们尽心抚养。我明明没有告诉任何人,也很小心没有留下行迹,但是偏偏不知为何,那个孩子,还是被偷走了
    傅寒洲冷笑了一声,道:你本来是想杀了这个孩子,比如丢在后山喂狼,是不是?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反悔了,还是转而将孩子卖了?
    周道振脸色惨白,道:我不忍心,我始终是不忍心的!那是李大哥唯一的孩儿
    突然,一个沉重而痛楚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你还敢做出这种事?
    傅寒洲和周道振二人都是脸色微变,因为他们竟然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潜伏在暗处。
    这个人内力之高强,世间罕有,他尾随周道振而来,一直没有被发现。
    他眉心到脸颊上有一道狭长伤疤,右手僵硬呈现爪状。
    正是李星殊。
    第146章
    李星殊的出现, 像最后一根稻草。
    周道振坐倒在地,喃喃道:你知道了你还是知道了
    李星殊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他的目光先是停在傅寒洲脸上, 似乎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 但很快又回到了周道振身上。
    在李星殊的身后,颤巍巍走来了周隐学。
    周隐学讷讷地唤道:爹是李伯伯救了我。爹,你怎么了?
    周道振双唇不住颤抖, 许久说不出话。
    李星殊道:你我相交多年,你今日心系于此子,坐卧难安,我如何看不出?你的儿子被人强掳至此,人家让你不要声张, 你果然连我也不说,看来是真的对我失望透顶。
    不是!
    周道振终于出声道, 不是, 大哥。我只是只是近日来那些流言甚嚣尘上,我知道他们是想害你!我不想让你再卷进来了。
    道振。李星殊道,我这些年来走南闯北,曾经奢靡无度, 也曾经布衣蔬食。但无论我境遇如何,都不曾亏待过你。是不是?
    周道振说:是。
    李星殊又道:三十余年前, 你插标卖首, 我沿街而过,将你救出奴籍,善加安置。是你一意要入我门下, 为我鞍前马后。当时我告诉过你不必曲意逢迎,只要求你露胆披诚,不要有事欺瞒于我,也不可利用我的声名在外作恶你什么时候想走,随时可以走,是不是?
    周道振说:是。
    李星殊又道:当年三水之事,是我李某人行差踏错。我一人之事,一人当之,些许浮名利禄不要也罢,唯有阿月是我今生最辜负之人。我告诉过你,若能对她有所弥补,我可以豁出性命不要,是不是?
    他说到这里,周道振已经潸然泪下,死死咬住下唇,从胸膛深处挤出一声:是。
    李星殊又向前踏了一步,说:阿月甘冒奇险,为我诞下一个孩儿,交托于你手。我如此信任于你,你为何竟然交给我一个死婴,告诉我他早已胎死腹中?
    噗通一声。
    周道振已双膝跪倒在地,长身面对着李星殊。
    大哥!
    周道振颤声道:你允许我唤你一声大哥,可是我心里将你当作是再生父母。这些年你对我掏心挖肺,我如何不知?你今生挚爱姬深月而不能得,我如何不晓?可是她究竟是西夏王女,是大月氏的王后!
    就为了这个女人,你从一个堂堂的亲王,沦落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明明该是光风霁月的天下第一剑客,却武功尽废,数月间颓唐于酒肆秦楼,醉成一滩烂泥的时候,还在叫她的名字!
    你若心里能放得下家国道义,那该多好?我周道振哪怕身受三千刀凌迟之刑,也要助你们双宿双飞,远离这三国纷争。可是你胸中偏偏还有大周的江山社稷,你不敢得罪那个狗皇帝!你只能牺牲你自己,成全这万世流芳的三水之盟。
    姬深月能在那个境地下诞下那个孩子,我也钦佩她的气魄和能力。可是这个孩子不能留啊!在那个时候,他就相当于是一个铁证,一个你侮辱了西夏和大月氏的铁证只要他活着,就算大周的皇帝都保不了你,他势必要弃车保帅,把你交出去才能平息两国的愤怒
    李星殊默然听到这里,说:子非我,安知我不是心甘情愿?
    周道振抬起头来,满面是泪地说:可你是李星殊啊!你是那个顶天立地、剑履山河的李星殊啊!我怎么能忍心看他们毁掉你?
    这时,一边的傅寒洲却突然道:就算如此,你也可以偷偷养大那个孩子。你为何一开始想要置他于死地?
    周道振道:因为那个孩子,继承了先天剑骨。世人一旦看到他,一定会马上想到李星殊。
    李星殊置于身侧的右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好像突然真切地意识到了:那个孩子,继承了他的血,继承了姬深月的血,确实地存在过。
    哈
    李星殊低声地自嘲:什么大周的亲王,什么狗屁的剑客,到头来既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更无法保护她留下的孩子我算什么?周道振,我曾经鲜衣怒马、一枕山河,是何等意气轩昂;如今年已半百,妻离子散,知音飘零,不知身处何乡我这数十年,究竟活了个什么东西?
    不,大哥,是我对不起你。周道振说,都是我害的,是我忘恩负义,是我狼心狗肺,我宁可你现在就拔剑杀了我!
    李星殊却站着不动,只是用一种冰冷却又悲痛的眼神看着他。
    周道振的脊背在剧烈地颤抖,他听到儿子周隐学害怕地在喊:爹,爹你怎么了?
    突然,周道振的目光看到了什么,他扑向了凌乱的地面,从中摸索到了一把生锈的铁叉
    李星殊看到了,但他没有动。
    傅寒洲的食指已经摸到了风霆剑柄,可是他最终也站住了,没有动。
    那柄生锈的农具,已经钝了。
    周道振跪在那里,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它一寸寸地,扎入自己的心脉里。
    刃,不够锋利。
    他就用指甲撕开自己,好让它能痛痛快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爹!!
    周隐学凄厉地叫着,扑了过来,惶恐地按住周道振的伤口,想制止那条鲜红的血河从掌下无情地流出。
    周道振满是涕泪的脸上,显出了一抹笑容,艰难地说:阿学,你好好读书莫要练武,也莫要学爹。爹是个小人,明明想让大哥过得好些却偏偏还是让他伤心了。
    周隐学哭叫道:狗屁大哥!什么大哥!爹你不要为了这个废人想不开啊!
    住口!逆子!周道振豁然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掐住了周隐学的脖子,狠狠地盯着自己儿子布满恐惧的面容,一双濒死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生动而明亮的神采,我大哥是一等一的好男儿,是剑履山河、天下最高明的剑客,不是什么废物
    说罢,他眼中的神采才蓦然消失。
    双手无力地下垂,只在周隐学的脖子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指印。
    他死了。
    周隐学好不容易摆脱了父亲的手,跌坐在旁不住地呛咳,一边还记得拼命按着周道振的胸口。
    他无助地抬起头,茫然想要求助向旁边的随便谁也好,或者路过的神佛也好。
    可是,他只看到黑云遮蔽了星月,沉默笼罩着一切。
    傅寒洲低声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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