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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252)

    她只是太想认亲,太想让他看到画上的人。
    但那个受伤的白衣胡姬会错了意,又因为方才狼群围攻之举,想当然把她当成了桑姿的同伴,因而误会她手中拿有要物,目光俶尔凌厉起来,立时招呼另外两位女伴围攻。
    姬洛顾不得伤势深浅,只一心念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桑姿安然无恙,纵使他此番伤上加伤,也能给救回来,若是桑姿出事,哪怕能走到天山,这一路也必然危机重重,因而,他咬牙一拼,招式走得又快又险又急,眨眼的功夫,便将那拦路的碧眼男人打了出去。
    好容易得了机会追人,哪曾想刚飞身欲走,后方却传来叶不疑歇斯底里的喊叫。
    阿爹!
    姬洛回头,只见宋青池鏖战弯刀女,拳脚不敌,眼看要被一刀劈脸,已经被推开的小姑娘翻了个跟头,扑过去用背替他挡住这一招。
    你叫我什么?宋青池往昔哪里参与过这等真刀真枪的干架,千钧一发之际,竟连躲也忘了躲,将小姑娘怀中一揽,紧紧盯着被血水染红的手掌,反复呢喃。
    叶不疑朝他咧嘴微笑:阿爹!
    宋青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张羊皮卷就散在脚边,上头的彩料被水浸没后已晕染开,但不妨碍他一眼认出自己从前的容颜
    你是我的女儿?
    趴下!姬洛叫破这温馨却不合时宜的一幕,宋青池你给我趴下!
    认回女儿的汉子老泪纵横,不仅疲乏的身子骨有了力气,便是胆子也壮了十倍,甚而连叶不疑的仇恨和愤怒也一并承接过来,那滑稽笑脸也狞作恶鬼,非但听话地护住小丫头后脑勺往秃草地上摁,甚而还向前平扑,出拳打在白衣女膝窝,将人打退半步。
    姬洛的天演经极术运至极致,生生以飞星流云般的走法,杀了回去。玉城雪岭已至,剑柄连过两人,打在腿侧,打得那白衣女向前砸倒,而极烈的罡气割破草场上广漠风,从拿弯刀的手臂上切过,血肉飞溅,差点连着整条膀子削下来。
    索勒!
    白衣女失声痛呼,被身后的同伴架住,碧眼男子闻声,挥刀上前去截姬洛,姬洛却早已洞悉他的招数,随即旋身,与他对了一掌。体内磅礴的内力自丹田而出,如飓风横扫,碧眼男子不敌,径自飞了出去。
    方才见识不妙,躲一边去的谢叙趁无人顾他,给自己换了一张脸,手持谢家私印,站在坡上便喊:吾乃秦国宗室子,妻兄乃都亭侯、太子右率吕光,方才我以密信通知西平守军,若不想我秦军灭之,尔等速速退去!
    正欲合力对付姬洛的几个白袍胡人都向他看去,谢叙咬定这些西域的江湖人不通汉学,未必与凉国或是秦国打过交道,死撑着把话又喊了两遍。
    那碧眼男子率先面露狐疑,可那伤得最重的白衣胡姬却不肯作罢,伤手后背,以另一只手提刀,向姬洛戕去,大有不死不休的决心。
    谢叙骇了一跳,见唬不住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姬洛已一手一剑,从艮位变走至离位,长剑直刺肋下。
    就在这火石电光之间,三女之中最像中原人,也是唯一没怎么出手的那位眼中一亮,自后方一个腾云跃,手中金刀一转,先将姬洛的长剑架住,而后又夺下同伴的刀扔了出去,有意救人,又同时示好。
    被夺刀的白衣女惊怒看向同伴,后者却不屑应对,只定定看着姬洛,叽里咕噜说了两句西域话。
    也不知话中何意,余下三人忽而都面露惊恐不安,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姬洛咬牙要追,三女中最后那位故意慢了一步,转身对拄剑在地的他微微一笑,示意不要强追,随后将双手交叠点在双肩,朝姬洛行了一个礼。
    谢叙手脚并用从坡上冲下来,上前搀扶:姬哥哥,你没事儿吧?她她为什么对你行了一个古礼?
    方才那女人敢如此行事,且教旁人服她,想来武功绝对不弱。姬洛闻言不由苦笑,此番以一打三颇费气力,他也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拿出最后的威慑,防止敌人回马一枪,眼下又多了个伤者,且连带两位武功稀烂,哪里还敢强追。
    确认人影已远,他心中血气一冲,喷出一口热血,旋即坠入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愉快,么么哒~
    第297章
    姬洛苏醒时觉得额上沁凉,有人将巾帕叠整摆好。他本以为是谢叙, 睁眼一瞧, 发现竟是叶不疑。
    为了方便轮流看护, 宋青池师徒俩便把二人安置在同一屋,那小丫头虽然挨了一刀,却只是皮外伤痛,换过伤药后伏在榻上难以入睡,恰好听见姬洛梦中呓语, 便撑起身子替他换了一块凉帕。
    我没事。
    姬洛努力展颜,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叶不疑除了不爱说话,其余倒是与常人并无不同, 她深深感激姬洛出手相救她父女二人, 听见这一声宽慰, 这才心头悬石落地,松了口气替他掖了掖被角。
    许是毒走百骸, 与内力相冲, 争个你来我往,话音落下后,姬洛疲态尽显, 正欲阖眼,欲开口唤人的小姑娘吓得以为他回光返照,登时把含在嘴里的哨子吹得乱响。
    姬洛瞪眼,一息后, 屋门破了一角,那头老狼率先冲了进来,攀在榻边张望,像个极其尽忠的守卫,而随之而来的,是谢叙惊愕交错的问话,和宋青池的骂骂咧咧
    怎么了?怎么了?姬大哥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
    哪个杀千刀的,修门不要钱闺女,你管一下你的狼
    看屋子里的人大眼瞪小眼,姬洛看不过去,示意谢叙将他扶坐起来,张口询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姬大哥,你睡了一天一夜。说完,他将一侧的药碗递上前,那是叶不疑采摘的沉水笑靥和着桑姿提早配好的药材熬煮的,就等他醒来服用。
    等他药汁下肚,宋青池才沉声开口:方才我在西平打探,可惜,并没有寻到那些人半点踪迹,可见他们携人便走,干净利落,连伤势亦不顾。白衣女受姬洛的那一剑,可比她砍叶不疑那一刀要重上太多。
    天城的人,对吗?
    宋青池颔首:昨日临危,来不及细说。昆仑天城威震西域,此处虽至边关,但离三十六国尚有不短的距离,他们的门徒甚少会在此间活动,我看大有蹊跷!
    谢叙连声附和,想起叶不疑负伤的缘由,不迭问道:那羊皮卷是甚么?
    闻言,宋青池颇有些尴尬,悄悄向叶不疑看去,叶不疑目光避开,直盯着榻上的棱形花纹,默不作声。过了半晌,前者才开口解释:是一副画像。
    师父,谁的画?画的谁?谢叙眼珠子一转,已将东西的位置扫清,说完,忙抢来一观,只是观完,不免失望地小声嘀咕,私以为是什么西子捧心的丹青妙笔,没想到是东施效颦!
    宋青池一个笸箩朝他脑门砸过去:怎么说话的你,逆徒!
    谢叙捂着脑袋东躲西藏,先是无辜,后是委屈,最后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我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瞧着是个男子,师父你这般大发雷霆,莫不是画的你?
    叶不疑纠正:那是我爹。
    谢叙转眼去看宋青池,后者嘴角一瘪,无可奈何:是我。说来惭愧,这是宋某的一段情债。
    年少的宋青池习得盗跖一脉的绝技千面易替后,没按部就班成为武林中闻风丧胆的大盗,反而过起了风流公子的生活。因为容貌平平,不敢以真面示人,便换着样貌行走于世间,广受美人追捧,一过便是数年。
    江南多斯文,从来赏花赏月,吟诗作赋,未被人识破拆穿,但当他游历至西平附近时,却栽了个大跟头。
    早年间,安夷附近有个氐羌匪头占山为王,这头目膝下无子,却有颗掌上明珠,生得模样倒是周正,就是脾气狂躁,动起手来比男人还蛮横。这姑娘出猎时无意间撞上宋青池,被他那一张姣好的面皮所惑,便要强抢回去当压寨相公。
    宋青池听说这儿的人茹毛饮血,又听说那姑娘发起火来轻则打人,重则杀人,是一刻也待不住,当即便使计脱身,怎料无意间被撞破容颜,那女大王虽没直接要他性命,却扒了他一身衣裳,搜刮尽钱财干粮,甚至摘了他面具在脸上黔了个丑字,命人将他扔在了临羌的草场上。
    冬月间草上结着冰晶,天上下着飞雪,他起初还能走,等冻到双脚失去知觉,只能栽在草坡里等死。
    那时的宋青池倒也无甚怨愤,虽然虚荣作祟,没真做恶事,但平生也骗了无数人情谊,临了倒头是该还债。
    但他却没如想象中死得那么痛快,反倒被人给救了回去,这个人便是叶不疑的娘亲。除了那个女大王,宋青池从没在任何姑娘面前露过真容,养伤那一阵,他整日寝食难安,次次瞧见姑娘对他笑,他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直到伤养好后,他拜谢救命之恩,随即离开西平,重归江南。
    在震泽看采珠人剖蚌取珠时,不知为何,宋青池想起了那个远在西平的姑娘,于是携了一斛珠,决意再赴金城郡瞧看一眼,以此为酬谢。
    正赶上西平佳节,这次他学乖了,不敢再招摇,只换了张普通的脸,跟在后头悄悄观察,就这样,又磨蹭了两日,他预备节庆之后,便将珍珠送出去,然后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喧阗的盛会上,他们在集市中重逢,在柽柳下相遇。宋青池喝了些塞外酒,微醺之中,不知为何,想试一试这姑娘是否还如过去一般,不以貌取人。于是,他换了一张绝世容颜,走上前去,以珍珠为聘,向她表达倾慕之意。
    那姑娘先是错愕,随后盯着他的眼睛凝视许久,忽然笑逐颜开,欣然接受。边塞没有中原那么多规矩,这两日他二人比肩同行,同吃同住。
    很快,宋青池便失了兴味,甚至一度有些灰心丧气世人爱的不过是一张皮囊,肤浅无比,轻浮无比。
    他留下珍珠,从此后消失于西平。
    可是宋青池错了,大错特错!
    直到看到那副羊皮卷上的画,他才明白,那时接受他的情谊,不是因为宝贵的江南珍珠,亦不是因为绝美的容颜,而只是因为他是他。曾有一个人爱他,并非流于皮囊,而是深爱他的魂灵,无论他换作什么样子,那最真实的他早已烙印心间。
    西平,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的羁绊,无论他离开多少次,无论他是否发誓不回头,都会不自觉归来。
    只是,人已归,故人却不复。
    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宋青池一把揭去脸上的易容面具,懊丧地垂下头,在掌中搓捏成团,随后扔进火盆烧去。叶不疑默然不语,只是定定看着他。谢叙正义感正盛,想要骂两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下口,最后憾然地一拍大腿:师父,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宋青池受着,不还口:我不仅糊涂,还罪该万死
    我不知道,这些阿娘都没说过。叶不疑低声开口,揪扯着裙裾很是为难,我没想过你不会回来,阿娘说你一定会回来的,阿爹,我一直都在等你。
    宋青池闻言,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就算将他打了杀了,过去的事也无法重头再来,逝去的人也不能复生,这辈子他戏弄人感情,半生来终至孤寡,都是报应。曾经本可有救赎,却是他自己放弃了唯一的机会,再看看女儿,他心中顿时如刀绞:不疑,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若你不愿,爹就陪你一直住在这里。
    叶不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谢叙怜惜小姑娘和她已逝去的母亲,不免心头有火,虽不至于粗口骂人,但也忍不住耿直地讽上一句:师父,我寻思着天城也不该是看上了你啊,这羊皮卷里莫非还有别的机密?
    宋青池语塞,一直未曾出声的姬洛替他答道:他们要找的并非此物,不然何必掳劫桑姿,直接带走叶丫头即可,多半是那日混战横生的误会。
    桑姿说他以前曾客居沙洲,莫非是仇家?谢叙转念一想。
    不是姬洛闭目深思,口中念念有词,西平亭疫病赵家村桑姿易容术赵恒义桑楚吟天城
    桑楚吟!
    姬洛睁眼,心中霍然明朗,桑姿被抓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因为无药医庐神医李杳的弟子身份,天城有人亟需救治;要么,和桑楚吟有关,是被误捉。无论哪一种,短期之内,他性命可保,可时间一长,则不好说。
    怀迟,你可还能联络上那个送我们到金城的人?许能看在桑姿面上,托他们送信往江陵的四劫坞,想办法联络总舵主。姬洛不由追问。
    谢叙略有为难,宋青池立刻搭上话来:如此重任,不必交由旁人,我替你们传信!说着,他还朝叶不疑瞧看了一眼。桑姿的珠花还攥在她手里,那小丫头知道救人情急,没半点犹疑,重重顿首。
    姬洛略一思忖,一口应下:好,那便拜托宋兄,切记,务必将此事一字不落传达。说完,他顿了顿,没有多费口舌讲清个中关联,恐怕与你那大弟子之死,亦脱不了干系,你若存疑,只怕也唯有那处能寻到答案。
    宋青池颔首应下。
    谢叙已是满腹疑惑:姬哥哥,为何要联络四劫坞舵主,难道他们在大漠还有分舵?他本想追问,可看姬洛眼神,亦知十万火急,容不得细说,便又改了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宋青池道:西域不同于别处,沙海,雪峰,奇路险境,多生迷途,只能规规矩矩按商路走。纵然他们真是天城的人,一路吃喝拉撒总是无法落下,因而不大可能从这儿横穿西南,那一路都是无人之境,多半要先过祁连山去沙洲敦煌歇脚,你们或许可以先去那儿瞧瞧!
    谢叙觉得言之在理,便着手收拾,取了不少桑姿留下的伤药,留给叶不疑,宋青池只要一小部分,其余便多做推拒,只说他二人此去西关漫漫,有备无患,说完,又就姬洛竭力救他父女二人之事,连声道谢。
    再歇一日后,几人不敢在耽搁,纷纷辞别远行。
    临羌草场前,谢叙同宋青池拜别,规矩磕了三个响头,以全师徒之名:师父,美丑在心,不必困宥皮相,否则伤人伤己。当日出师,你曾三次易容考校,如今三叩首,谢你授艺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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