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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231)

    只是这一次,郭滢扯动先前的伤处,加诸失血,着地便厥晕过去,没再爬起来。
    枪尾后推时,枪尖却一个压杆,向前挑刺到那人腿间,杀得人回退的同时,却也露了自己的短郭益武功不如,知道斩北凉身经百战,轻易的外伤并不能制服他,而自己又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他将所有的功力,都倾注到了一点,用最硬的拳头,瞄准的是他的脊椎。
    斩北凉能拄枪撑那么久,纯粹靠一身硬功和强于常人的耐力,但他依旧不敢挪步,只要稍动分寸,兴许倒下就再也起不来身。
    他心里头还有点信念未灭,父女心系,他觉得斩红缨会来,哪怕是为了交代后事,他也要再撑上一撑。
    使剑的卫长发现了这个破绽,却没讨得半点好,他多次试图进攻,却都被那种不要命的打法杀退回来,他如何也想不通,明明眼前的人只是个苟延残喘的空架子,却能有如此坚韧到教人拜服的气势。
    真难以相信,你这样的人,会出手迫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卫长恻然一叹,手中剑柄抓紧,拉开架势,等着最后一击。瞧见他的动作,其余六人各自退开两至三步,并没有旁观,而是分工明确,有的紧紧截住宁永思,有的则一有变动,便立即开出后路。
    斩北凉面带讥嘲,不迭疑惑:女人?什么女人,你们又是什么人?
    高句丽,小兽林王座下,七剑卫卫长,乔心见。男子用汉话回道,手中剑花一挽,傲然昂首,我会给你最尊严的死法。说完,他整个人已凌空跃起,比方才出招,更快上许多,别说剑影,连人影似也不得见。
    宁永思拔刀侧目,心中骇然:剑号快哉?
    但凡一国之君,座下必有高手,有的或是收买收服,有的或是威逼利诱,有的则为忠臣家仆,世代传承。
    七剑卫之于高句丽王,便如六星将之于苻坚,只是,剑卫可比不了将旗招揽的文武好手,可兵可智,这些人只能称为私人镖师,一生只走一趟镖,保的是历任的高句丽王,不至于遭人暗杀而断了血脉香火。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宁永思才更为惊奇,七剑卫很少离开丸都山的王宫,除了高句丽王,别的王族皇亲都不能支使,七人出动,只为杀一个斩北凉?究竟是高看这个斩家堡的堡主,还是太瞧不起高句丽?
    你们来此有何目的?斩北凉腾不出力来问,金刀燕子便替了他。
    可惜,围攻她的副手一个字也不肯吐露,还是乔心见变招时,冷冷地答了她的话:剑卫只执行王命,不辩,不争,不诉冤。
    宁永思气到咬牙,手上招式又狠了不少,可惜她武功虽不俗,可被几人缠斗,且都还是一国好手,短时间既不会受伤,也不能讨得好。
    斩北凉哼出一团冷气,杀人的他从前见多了,这种有主的听令行事,多说无益:战便是了。
    乔心见颔首微笑,再不发一声,以斩北凉为中心,只见银|枪挑,滚,刺,提,不停穿梭于剑影之中,起初能刺破残影,渐渐地速度慢下,便连影子也捕不住。
    所谓最尊严的死法,即是保留全尸,战至力竭。
    半晌后,斩北凉形容枯败,郭益刺的那一刀伤处,止了血又裂,裂了又止,反复后一片白茫茫的荻芦荡,都似开遍了红花。
    枪尾又拄在了地上,那个伟岸的中年男人,凝视着苍天,一步未退,连膝盖也未屈半分,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只是脖子上,多了一条淡淡的红痕。
    乔心见收剑,眼中除了震惊,还有难以掩饰的哀婉这样的男人,没人不为他的坚韧折服,这样的人,一生该不输给任何人。对于乔心见来说,自己能胜,是胜在英雄迟暮,若是规规矩矩一战,在同龄时,只怕难赢。
    可那又如何呢,如他自己所言,剑卫只负责执行。
    你很强。
    斩北凉垂下头,还没有立死,而是痴痴地望着荻芦荡之外,驰马的飒飒英姿。两只眼睛里饱含的情绪,像迷途的老马,终于走到了桑梓。
    他忽略了快哉剑的赞美,而是轻声对着风儿说:我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了你,这是我送给你的嫁妆,往后的路要好好走,樊叔会帮你。
    耳边的声音急速流逝,他听不清,却读懂了斩红缨的唇语:不愧是我的好女儿。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严父会再追一句,可惜不是男儿身,可他却一反常态,没那样说,反而道:都说巾帼不让须眉,可又何须比较,我斩家的男儿女儿都很好。
    乔心见往枣红马来的方向扫了一眼,回头招手:走了。可几位副手却犹豫一瞬,指了指那奔跑的红衣少女,低声道:乔哥,还有一个。
    不杀了。乔心见看都没看,冷冷道。
    一想到一向严令执行的卫长,居然主动放弃动手,余下几位剑客都颇为惊奇莫不是因为斩北凉方才那几句话?
    然而,七剑卫想走,斩红缨却不肯,她愤然执枪,刺了过去,将人拦下:杀了人就想走,没有这样的规矩,死人出不去荻芦荡,只有活着的人能走。她这话不止说给乔心见听,同时也说给在一旁审时度势,顺势而走的宁永思。
    宁永思尴尬地看了一眼,冷漠地撇清关系:与我无关。
    乔心见领着人,继续往前走,剑卫副手虽然对着待字闺中的大家小姐所言有些诧异,但并不代表他们真的畏惧这个黄毛丫头。
    斩红缨又把长枪往前递了一分,乔卫长左手紧握剑鞘,右手慢吞吞按在枪穗红缨上,侧目一笑:如果不是你们杀了小公主,也许,大家都能活着走出去。说完,只听锵啷一声,出鞘的寒铁剑将枪头扫开,斩落一缕红絮。
    六卫成圈,将斩家丫头团团围住,乔心见则执剑在正心,与她战得难舍难分。
    听得小公主三个字,宁永思肚子里开始打鼓,将前因后果一串联,立即锁定了那个惨死的女人。
    高念她只见过一次,着人收敛尸身时她看了一眼,当时惊于美貌,只觉得红颜祸水。乱世的美人就像怀中的璧玉,若没点护身的本事,迟早会引来杀身之祸。只是没想到,人这一死,反而引来更大的祸端。
    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宁永思蹙眉,正好天降飞鸽,她揭下鸟腿上的绑带,匆匆扫了一眼,脸色蘧然一变,趁人不备,先一步从后方穿行荻芦荡,离开此地。走之前还不忘再算计一把:这丫头,就交由诸位了。
    第六剑一直留意着,见人要走,立即出列要拿,并对这栽赃出离愤怒。乔心见却在一招破枪风后,伸出两根指头摆了摆:不用管她。被长枪缠得烦了,他挥手一招缠剑,贴着枪杆近身,以最快的速度,削向指头。
    斩红缨下意识松手,枪被他翻身一踢,插进了附近几根寥寥的枯木桩子上。而后青影一晃,剑气在阳光下一转,割向斩红缨白嫩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  肥肠惨烈了真是个天大的误会QAQ
    第272章
    剑身切断两鬓落下的碎发时,乔心见手里的剑一拧, 偏转出去, 接住了涌来的一线白光。那也是一柄剑, 一柄通身银雪,却叫不出名字的好剑,随之而来的,还有杀气。
    嘤咛一声,弹回的玉城雪岭扫平了过膝的荻芦, 乔心见迅速作出判断,朝失去兵刃的斩红缨踢了一脚,将人挟住,挡了一手, 待唤齐剑卫, 才将手头的人质推出, 鬼魅般迅速隐没于林间,从头到尾一气呵成, 没有半点不该的犹豫。
    黑影一闪, 落在七剑卫最后的人脚步一顿,与乔心见拉开距离。他没有向同伴求援,而是高呼:卫长, 快走!随后,不怕死地与身侧出没的影子纠缠。
    他哪里摸得出天演经极术的门道,剑法未出,人已被擒下, 点了穴制服,就扔在秃草皮上。
    姬洛拂袖,捡回插在软泥里的长剑,两指掸去上头的尘土,贴身收鞘,并未继续追赶,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劲草一般的少女,没有第一时间去捡回自己的武器,而是脚步蹒跚,一步一踽走到斩北凉还拄枪站立的尸体前,怆然跪下。
    最后一点阳光从云层消失,海上的风云登陆,带来沉闷的热流,和积雨的云层。
    轰隆
    大雨倾盆,苻枭和卫洗紧赶慢赶跑来时,就看见斩红缨抱着尸体一动不动,眼中满是哀色,却又不是死灰一片,隐隐散发着介于刚柔之间的美丽。
    父亲,你曾对我说,来日想做冯唐,再持节云中,为国分忧,可世道不公,哪里是冯唐,分明一语成谶,做了难封的李广。斩红缨昂首,仰望苍天,怆然痛呼,不解为何斩北凉一世磊落,却走到如今这一步。
    心中不是没有痛恨,不是没有挣扎,可这个少女却不如遭逢劫难的普通人一样,无处发泄便痛骂贼老天,她心里隐隐有答案,只是排斥抗拒,不愿认清,从始至终,都无从迁怒,只有惋惜。
    姬洛侧目,斩家父女,确实当世奇葩。
    卫洗一遍遍用手臂抹去脸上的雨水,甚至往前促了两步,只为了将那死去的人看得更清。姬洛注意到,少年的脸上一瞬间蹦出释然的哀伤和解恨的快感,唯独缺了雪恨的愉悦,他并不快乐。
    从仇恨滋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往后再与喜乐无关。
    哈哈?哈哈哈!死了?死了吗?哈哈哈哈!少年开始笑,却笑得惊悚惨然,摇曳的荻芦荡中,一时是斩北凉那张苍老的脸,一时是高念那张血色俱无的脸。
    斩红缨闻声,肩膀动了动,却没有回头。
    在场只有苻枭一人,反应像个正常人,她围在斩红缨身侧,几度不知如何开口安慰,或许这个坚韧的姑娘,并不需要无谓的安慰,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悲痛。于是,在惋惜遗憾的同时,他挪了挪脚步,低头仔细观察周围打斗的痕迹。
    只需要再多给一些时间,这个木讷呆闷的孩子,也可以大有作为。
    不是中原的兵器,高句丽人?苻枭第一时间向姬洛投去征询的目光,但是答他的,却是斩红缨,虽然只是轻声的一嗯。
    不是宁永思?高高句丽人为什么会参与?苻枭更为不解,乱走了两步,靴底一硌,垂首瞧见郭益死不瞑目的尸首,还有失血晕厥的郭滢。他先过去探了探鼻息,赶紧甫身给人点穴止血。
    荻芦荡很深,他们几人从后方来,注意力都在斩北凉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郭家父女,如今见着这番情势,更是手足无措。
    苻枭反复翻看尸体:刀伤在前,剑伤背刺。不用说,在场使剑的,只有刚才走的那批高句丽人,而刀伤,斩红缨瞥了一眼,很快发现父亲左手侧失落的腰刀,脑中大概有了方向,只是没想到,郭益竟是内贼。
    是因为高念姬洛忽地开口,一定是有人放出了风声,所以小兽林王为了给王妹报仇,不惜派出了保命的七剑卫,擅入秦境,也要留人一命。
    只是,如果真相如此,那一开始的追捕就解释不通了,按高念曾经的口述,她与这位王兄交集甚少,感情未知,若是新王派人追索,不是为了迫害卫洗和出逃的公主,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这个秘密,不仅能解释高念真正的死因,还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的杀手。
    宫中的秘密,至关重要。姬洛拔剑,直指方才留下的那一活口,而彼时晾在一旁的卫洗,一听高念二字,突然清醒,他站距更近,迅速拔刀杀了过去。
    姬洛弹石,将他刀气别开,第六剑也算一把好手,兵行险着,梗着脖子往上撞,趁机借外力震开穴道,就地一滚。
    卫洗被姬洛的劲力克住,右手不稳,连刀也弃之不顾,人疯疯癫癫扑上前去,两手紧拽那人的前襟。第六剑的反应很奇怪,姬洛紧追在后,本想出手,却顿了片刻
    你这个杀人魔,是你害死了公主!武器就在身旁,第六剑奋起,向前划了一剑,这一剑刺得极准,直至胸口。只是,剑尖被卡住,并没有顺利斩破皮肉,只是在划烂布料的同时,带出了一个雪白的物什。
    卫洗愣愣地伸手接住,眼下,连带第六剑都愣了一下,随后惊呼:扶余玉!扶余玉在你的身上!
    这是婚礼时,二人交换的信物。
    难道高念,就是因为这个东西而死,可这玉璧分明带在自己身上,死的本该是他卫洗,而不是高念
    阿念,阿念,阿念!卫洗心痛如绞,内力涌动,翻手制住第六剑手腕,一拧,卸掉软骨,猛地向前,掐着人脖子提拎起,整个人面色宛如烧红的炭。
    姬洛不再犹豫,运掌往卫洗身后一拍:清醒点!可卫洗已有入魔之兆,伤人不分好坏,整个人牙关紧咬,面上肌肉扭曲,硬吃住突然打入的内力,生死都不惧。
    就在这时,背后长枪飞来,卫洗所有的力量都用以和姬洛对抗,手头不察,只见一捧血花炸开,穿过手骨。人力毕竟有穷尽,手筋吃不住力,就算他再想拧死人,也无计可施。
    第六剑得脱,复杂地看了这几人一眼,尤其是出枪的斩红缨,亦没犹豫,踢了卫洗一脚,滚下山坡,跑了。
    斩红缨!
    苻枭惊掉了下巴,喊人时竟连名带姓。
    若是姬洛出手,尚且还说得通,不论是因为心存仁善,或是要阻那卫洗堕入魔道,亦或是看出了那枚手中白玉的重要,为留活口继续追查,可是斩红缨出手,很没道理,这两拨人都算她斩家堡的仇人,她如何能想也不想做出这个决定?
    斩红缨走至近前,伸手将沾血的银|枪拔出,回头趁姬洛将卫洗双肩压住,一钳下巴,喂了一粒药。
    没一会,形貌神态不啻于野人的少年,稍稍恢复了些意识。
    苻枭更为不解:你救他?
    斩红缨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那种冷静,以至于教人不寒而栗:杀我爹的是乔心见,我若要手刃仇人,也是他,底下的人杀了除了泄愤,又有什么用何况,既牵涉到高句丽,说到这儿,她朝扶余玉盯了一眼,恐怕他们也只是执行命令而已。猎人布网,我们都在网中,更应该谨慎不是?骆先生。
    苻枭在心头想:你倒是分得清,我却觉得不是滋味。过后,他也不再多嘴,默然将目光投向被点名的姬洛。
    姬洛瞥了一眼,颔首道:是。若是分不清前因后果,仓惶报仇杀人,冤冤相报将不得了,那么和他也就没有分别了。这个他,自然指的卫洗,斩红缨打量他的模样,不甚唏嘘,仇恨当真会令人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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