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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228)

    第268章
    夜间火光涌动,杂音不断, 可见斩家时有人出入。苻枭白日歇息太多, 本就没半分瞌睡, 此刻辗转,更是格外清醒,非但如此,焦虑多思,那叫一个心急如焚, 最后干脆披衣起身,拿了刀棍,蹑手蹑脚出了门,混在了人堆中, 溜了出去。
    与他一并的, 还有郭滢。
    郭滢未进南院, 只在外守株待兔,等斩红缨一走, 立刻截下探马手逼问。两姑娘自小是好玩伴, 郭大胆又是郭大家的掌上明珠,那人不知内情,因而禁不住吓, 该交代不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见斩红缨对苻、姬二人深信不疑,她更是愤然不平,干脆混在子弟中,伺机而动。
    若说苻枭还有几分分寸, 只是默默跟着斩红缨,择机援护,那郭滢便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味偏执,唯恐天下不乱。起初她还有些顾念利害,可渐渐仇恨冲昏头脑,心里头只念着那任务失败,便会教人信誉扫地。等她发现躲藏的苻枭时,更是心中狂喜,杀心渐起。
    她这一闹腾,能抓的人非但没抓着,自己人先乱了阵脚,斩红缨闻讯而来时,郭滢和苻枭正打得不可开交,嘴里还嚷嚷着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就是要命。
    要命,还真是要命!
    探路的接连负伤,可见是打草惊蛇,叫人转移去了别的地方。斩红缨一时头大如斗,回过头又瞧见郭滢又叫又骂,额上青筋一跳,夺了好姐妹手头武器,用枪尾把人扫到了树下:郭滢,不要逼我!
    郭大胆怒目圆瞪,在两人之间来回觑看,再见周围弟子都是一副怒而不平的样子,无人替自己帮腔,心中一阵凄惶,啐了一口,夺路而走:好!好得很!斩红缨,就当我从来没有你这样的朋友!大哥当初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斩红缨犹豫要追,这时,半跪在地的苻枭呕出一口血,衣衫见红,显然是伤口皲裂,她只能捏了捏鼻梁,平复下情绪,随即一边安排人将这个不省心的也抬走,一边差人继续搜寻。
    姬洛等在院中树下,拿着剪子减去多余的花枝,而王石并一干亲信便捧着白布小刀金疮药,端着盛热水的铜盆,就立在后头。
    被抬进来的苻枭瞪大眼睛瞧着这一幕,恨不得挖个洞直接将自个儿埋了。
    腿长在人身上,除非打断,不然是留不住的。姬洛面无表情说着,随即抬手,示意王石将人给弄走。
    苻枭经过姬洛身侧时,还伸手捞了一把他衣摆,一脸自责:姬大哥,我我好像又闯祸了。
    姬洛十分淡然:还有自知之明,可见有药可医。
    等等等,我我将功赎罪,苻枭拍打竹竿叫停,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取出怀里的一朵小蓟花,朝姬洛身前送了送,我四处留意,发现有挖掘过的痕迹。
    小蓟又叫刺儿菜,山间常有,多用来止血,碾碎后可用于包扎外伤。那日演武堂一会,卫洗并没负伤,说明这药不是采摘给他的,唯一的解释是江屿寒还活着,并没有被那种残忍的刀法大卸八块。若是再大胆推论,兴许卫洗还未全然疯癫,只伤人而不杀人时,神智尚且清明。
    也算是不幸中的好消息。
    纵使心智坚定,人如明日,几番徒劳后,斩红缨也很消极。去见郭滢,郭滢隔门不见,反破口大骂;去见苻枭,后者又只一味道歉,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却也什么忙都帮不上。眼见明日便是约战之期,她心中更为烦闷,夜不能寐,几次途径斩北凉屋外窗前。
    斩北凉在拭枪,隔窗相唤,安慰她世事早有定数,无须多虑。斩红缨口中应承,可瞧看一眼那蜡杆银芒,心中却更为不安。
    她还想在努力一把,于是挑灯,连夜拜访姬洛苻枭这个朋友,似乎天生魄力,叫人能十足安心。
    法子是有,只是时间已不能及,姬洛披衣站在门槛前,与她阶前对视,无喜无悲,且要看斩姑娘你肯不肯舍命。
    次日一早,兵分两路,斩北凉径自去荻芦岗迎战金刀燕子宁永思,而斩红缨则同苻枭姬洛去捉人,地点选在霞云岭北山口外,通往燕都的必经之路上,此地枢纽,连接幽冀两州主要驰道。
    风声早早放出,只说斩家的大姑娘病急乱投医,单枪匹马,要往西搬救兵,欲将那荻芦岗团团围住,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秘密拿下宁永思。
    西边还能有谁,自是巍巍秦国。
    消息怎么传到卫洗耳朵里,不在姬洛考量之下,他只需知晓,那些不想让斩家归附大秦的人,自会替他跑路便可。
    今时,斩红缨未着藤甲,亦没如往昔一般,穿着绛红色的骑装,而是换了一身雪青间藕荷色交领裙,由黑色披风裹了个严实,随后拆了高束的马尾,梳了个朝云近香髻,插了几支翠钗。
    除了那一杆长|枪仍如往昔背在身后,周身气质几乎全作了她人。
    姬洛告诫,若能力拼,则拖延;若实力悬殊,则留记退走,若能做到一颦一笑皆是似水温柔,或可与危机关头救命。至于苻枭和王石,则带着斩家的人,隔一里跟着,不敢接近太过,叫人察觉圈套。
    辰时三刻,斩红缨在入山口被绊马索拉下马,就地一滚,显得急迫难耐,竟放了伤马,径自跑入林中。
    山中久居,必取水源,沿河溪而走,斩红缨解下披风,挂上薄纱面巾,只露出两只灵动的眼睛,和一对飞凤般英气十足的眉毛,拎着长枪,迅速下到滩涂,快速奔走。
    没多时,果然起得一阵风声喧嚣,回荡在幽幽青谷之中。
    当日演武堂尚有人能救你,今日只身匹马,便是死期。卫洗冷笑一声,出手刀快如影,回声之中,好似八方皆为他,八方皆有刀风。
    所谓百厄,刀气犀利,刀势狠辣,只为置人于死地。
    沉稳只是比之同辈,所谓老气横秋,不过起于父辈的忧心,说白了,斩红缨也只是十来岁的姑娘,心中气傲,在听得姬洛的计划可行时,当真升起一股抛头颅洒热血的豪情,这一股子蛮劲,很快冲散了她的稳重
    计划简单粗暴,以她个人的性命,将卫洗诱出,再进行围捕。
    杀人一刀多痛快,可杀人并不能真正化解卫洗心中的执念与痛苦,他需要的是折磨,对仇人的折磨,所以,按姬洛分析,斩北凉不会是他最主要的目标,几次小队阻击,也会教他蛰伏躲藏,唯有斩红缨离开斩家堡,深入虎穴,才有可能让他沉不住气。
    事实上,他们都失了深谋远虑,卫洗来得过分快,而斩红缨更是技高人胆大,想正面再战一次,从来都不愿做被人护在手心的女子。
    刀枪交击,顿时整个谷中都是丁零当啷的回响,山外之人闻之,犹如耳廓擂鼓,心头七上八下。
    苻枭催促王石:快!再快些!如今斩家内外皆是虎狼,红缨她怎敢独自外出,若若是想叫救兵,为何不来见我,我乃大秦赵公,替他送信前禁将军张蚝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主上说的是,王石两眼一睁,开始背词,要我说,都怪那金刀燕子是非不分,斩大小姐也是急坏了心,主上可别怪她。
    苻枭抹了一把额上闷汗,拢了拢马辔,神色颇为担忧:也不知道斩宗主那边现下如何?他保我,我也算欠他一份人情,自是不愿他有事,眼下他暗中着人送我西归,既得好意,他女儿之事,我便更不得坐视不理!
    放心,有姬先生看着,不会有
    话音未落,半山上巨木横倒,砸在路中,将驰道截断。有人迎风,顺着枝条滑落,抬手接掌,拍向苻枭:小师弟就是麻烦,要我说,杀了你这氐贼王公,岂不更为便捷。
    苻枭早有准备,立即勒马回退,拔出腰间棍子,平着马头一通横扫,最后隔着棍棒,与他接了一掌。这一掌阴柔绵毒,竟将棍棒从中空拆裂。
    你是谁?苻枭带伤,吃不消,只得立马怒喝。
    辜行文见他反应,内心膨胀,自傲自持,更觉得自己的做法远胜姜夏繁复的筹谋,当即狞笑道:死人不配知道。
    苻枭身边另几个亲信突然勒马跃出,怀中掏出钩索,向中心投掷,将辜行文四肢和腰身缚住。
    谁死还不一定。苻枭阴着脸道,他相貌本有些凶恶,此刻怒火中烧,看起来颇有些恶人的狠戾。
    辜行文并不慌张,仍兀自打量着挑眉:可惜了,我在北方那么久,斩家姑娘确是个能挡一面的人物。
    他心头想着:那斩北凉就算能胜过宁永思,也坏了仅存在南面那一点名声,只能彻底投靠苻坚,被逼无奈之下,这斩红缨也算是有胆,一见捉不住卫洗,没了胜算,便干干脆脆调头求援,只身前往,倒是和她爹那个老顽固不同。
    只是,河间这么好的地方,给了谁都不合适,抱歉了小赵公,我可没有那般好心,晋国得不到,秦国算什么东西,也配?辜行文恻恻一笑,气海一涌,震碎捆缚的铁链。姜家四子之中,只有他学尽了姜玉立一身功夫,最为果决狠辣。
    王石拦在苻枭身前,一臂将他架住,对着身前那个手无半寸利器,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男人怒骂道:先问过我!
    辜行文冷哼一身,双手快出,拍打王石前胸和腰腹的软肉,等人麻痹受制,再一扭手骨,小腿盘住脚踝,侧身一个横踢压肩,硬生生将人压得半跪在地:你算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林中爆发出一声长啸,随之而来的,还有斩红缨的惊呼。
    啊!
    与卫洗过招的斩红缨终是不敌,长|枪脱手,刀气扑面而来,斩破面巾,震散发髻,教那一头黑丝狂舞于风中。斩红缨凝视前方,望着卫洗丝毫没有惧色,微微一笑:卫郎!
    这一声轻唤,饱含深情,只是并非是对卫洗,在她眼中,余下的只是那个早已死去的郭家少年。
    人与人很难共情,却能同怜同悯。
    阿念!卫洗神智一震,出刀的手收回一寸,从左肩斩落,刃口划过胸口,正好戕在一寸护心镜上。镜心碎裂,炸开一捧紫烟,烟气入眼,卫洗目不能视,挥刀乱砍,当头一张铁网落下,只见两指拂穴,再不得动弹。
    你看着他。姬洛扔下话,匆忙接应苻枭。
    另一边,王石被制,苻枭一脸惨白,他上次的伤自是没好全,方才又被这绵毒的掌风侵蚀,眼下好似只含着一口气,如飘忽不定的纸鸢,叫人拿捏着细线。
    前方已无声,辜行文掐着王石的脖子,睨了苻枭一眼,颇为得意:你心心念念的斩姑娘死了,瞧这可怜鸳鸯,不若下去和她作伴?
    王石气窒,脸皮瞬间涨得青紫,眼珠凹凸外翻,苻枭掐了自己一把,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按住辜行文的手腕,努力稳住声线:你要杀我来就是,不要动其他人,勇士较量,光明正大。
    说完,他两手在裤面上搓了一把,低头寻找武器。
    辜行文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屑于光明手段,不过看眼前小子如此护短,倒是很吃这一套,当即震脱他的手,把王石一脚踢开,往人身前插了一柄刀,拉开仆步,道:来!想着斩红缨已死,这时候再无人援手,他心中膨胀,更想耍弄耍弄这位秦国的王公贵族。
    苻枭捡起刀,绕着人慢走,辜行文赫然出手,他便抬眼,朝后方喊了一声姬大哥,趁势躲过去一招。
    小伎俩。辜行文见他气喘如牛,知是穷途末路想的损招,更是轻蔑鄙夷。
    苻枭左躲右闪,又喊了一声:姬大哥!
    我可不是三岁小儿,由得你戏耍,同样的招数,用一次就够辜行文愠怒,左右拨掌断去苻枭后路,甫身向前一拿,起手双推拍向他的颅顶。
    寒光一走,慧剑运来,辜行文为剑气所惊,满面失色,躲闪时把话憋断在口中,只来得及喊出那个名字:姬洛!
    苻枭退走王石身后,扶着人转移向大石断木之后,目光尤有戒备:姬大哥说得对,闲话越多,死得越快。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么么哒小可爱们~
    第269章
    你敢骂我啰嗦?辜行文恼羞成怒,立即拿阴蚀绵毒掌向他嘴脸拍去, 可惜姬洛已至, 自是由不得他杀人, 立刻以三尺剑光,将他逼退回去。
    二人落地对峙,辜行文恨得牙痒,姬洛倒是信步闲庭,一派和然: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你不该现身, 更不该自作主张,姜夏对你的交代应该不是让你截杀苻枭吧?他可不想让你暴露在我的眼前,可惜,你既没有他的谋略算计, 也没有霍正当的沉稳能忍, 只是个莽夫罢了。
    与你无关!辜行文虽有忌惮, 倒也不怕他,只是这猝然的出现, 仍没免去大吃一惊, 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去保斩北凉吗?
    姬洛笑道:从头到尾,斩宗主都拿自己当弃子, 弃子是何意,你可还懂?他不需要我保,我也不必保他。枉你在北方待了那么久,对斩北凉的了解, 还是过于肤浅。
    弃子我又怎会呸,你怎知我在北方好!好你个姬洛!辜行文左右说不对,还被套出话来,当即失语。
    姬、苻两人是骂完啰嗦骂莽夫,骂完莽夫又鄙视他心智,他说不过,干脆闭嘴,不想被话术压制。
    可辜行文不想开口,姬洛却要逼他,于是剑锋一走,探了过去:姜夏在哪里?
    你找不到他的。辜行文一面应声,一面挑掌躲闪,在那青锋剑下游走,心中一衡量:那斩红缨没死,卫洗多半被擒,苻枭受伤,姬洛分身乏术,眼下定是走不开,既讨不得好,不若不待。
    姜夏曾警告过他,不要跟姬洛正面对上,眼下种种看来,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小师弟的预料之中,辜行文头皮发麻,心生懊丧,后悔没听忠告,登时不敢再乱行陷招,打乱之后的部署,因而拍拍屁股,走了个干脆。
    姬大哥,你真是料事如神,等姬洛收剑,苻枭心头悬石落地,奔上前去,斩姑娘没事吧?
    走!
    姬洛颔首,没有二话,拉着人离开,心里始终不安。一个辜行文,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付,突然隐匿于幕后的姜夏,才是最为棘手的所在
    姜夏才是真懂斩北凉的人,知道这老顽固英明一世,绝对不会诚心归附大秦,根本不用花大功夫动苻枭制造争端,换句话说,就算要动手,也只会是借刀杀人,明显是叫辜二看着卫洗,可这人却自作聪明,差点坏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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