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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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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6章
    清明春祭前后,河间几郡绵绵细雨不断, 堡中上下兴致不高, 人人都惨白着一张脸, 往来脚步快上不少,远远看去孤灯飘零,好似游魂。
    苻枭虽没惹得斩红缨青眼相看,但却和她跟前的大丫头混了个脸熟。那秋兮是个嘴馋的,尝过手艺后, 便惦念不忘,时常寻个借口在小院张望,吃人嘴短有时候也会牵线搭桥卖个消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 苻枭才晓得, 秋兮原是江南人士, 幼时家贫,见是个女娃, 被爹娘狠心扔在路边, 叫拐子卖到北方,正好遇上斩家堡的平了一窝匪贼,才解了无妄之灾。
    打小起她便跟在斩红缨身边, 倒是没吃什么苦,就是身子骨弱,武功稀松平常,花拳绣腿只能唬一唬外行, 索性跟着堡中几大家,打理些琐事。
    上回吃那糕点吃出了家乡味,这才叫秋兮心心念念许久,苻枭晓得缘由后,二话没说,往后厨蒸了一屉给她送过去。
    这两日,秋兮是来还礼的,提拎了两罐驻色酒,招呼了跑腿儿的窖藏,说是过了谷雨到立夏,就能起来喝。
    苻枭换了利落的短打,挽袖时和她打了个照面,秋兮上下打量了两眼,双目放光,打趣道:今次倒是精神气足,原也是个俏公子,就是面相太凶,若是不笑,可止小儿夜哭。
    听闻秋兮快人快语,苻枭是个直肠子,倒是没往心里去,反倒抬头努力挤了个笑颜,就是比哭丧还苦。
    秋兮掩嘴痴笑,接着揶揄:傅公子出门可是寻我家小姐?
    苻枭没开口,只老实巴交点了点头。秋兮敛容,认真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两回,这才扶在门旁,嘘声一叹:眼下在这斩家堡里头的,就你最实诚,可惜了,小姐是谁都不会看上。
    我知道我苻枭话本就少,急着解释,舌头就打了结。
    秋兮看他那样子,多了些心酸,只挥了挥手,阻了他的去路,还顺手帮他将门带上:别白费力气,回去吧,清明三日,小姐都不在堡中,见不着的。
    闻言,苻枭失了精气神,抱着刀在树下站成了一根桩子,姬洛路过时,看绵绵细雨已将他外衣浸湿。
    听说立夏食李酒,驻颜好气色。姬洛随口道,但那小子却重耳未闻,安心当他的桩子,表情十分高冷。
    过后,苻枭才知道,斩家堡虽屹立不倒,却也并没有表面那般风光。
    永嘉之乱刚起那会,许多流人坞主趁火打劫,抄没了不少行旅的家财,依次积富壮大,招兵买马,早年间,斩家堡还不是河间的老大,都是同胞,不愿打家劫舍同流合污,遂被视为清高,颇受排挤。
    之所以能出头,还是与石赵那一战,骇退四方。
    当时,石赵挥师剿灭郭家堡,附近的坞堡宗主都缩头缩尾,不敢第一个援手,还是离着不近不远的斩北凉带着部曲,奋力驰援,愣是用人命和鲜血堆出了一道壁垒,叫赵国军队不敢越雷池一步。将好又逢上赵国内忧外患,石虎啃不下这硬骨头,只得铩羽而去。
    在这一战后,郭家堡气数渐萎,后来斩北凉凭借威信和强大的人格魅力,将其吞并,渐渐收复周遭,形成如今坐镇燕都,敢叫河间俯首的局势。而那些曾经的坞堡宗主的后人,达成同盟,也就形成了斩家堡中鼎立的几大家。
    斩北凉如今是众矢之的,鲜少出堡,但每年的清明,都会跟女儿秘密匹马前去当年的战场,为那些埋于青草下的尸骨,献上祭酒,再陪他们说一说话。坚守二十来年,拳拳丹心,风雨无阻。
    此刻,野草坡上,远眺四野,唯有鸿雁与断壁残垣。
    爹爹,听说那一夜,外祖和祖父,还有不少斩家堡的好儿郎皆殒命于此,若那些见风使舵的小宗主们最后不奋起,当年的你可会后悔?斩红缨持枪而立,临风而叹,心中满是怅然。
    斩北凉挥臂将坛中烈酒一洒,掷地作声,叉腰大笑道:丈夫岂可轻言毁?红缨,可还记得幼时为父同你说过的故事晋献公想借道虞国攻打虢国,宫之奇劝言,虢国若败,虞国被吞没只是早晚。北方大小坞堡便如虞虢两国,你要知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呐!(注1)
    纵百死而不悔,我明白了,斩红缨闭眼,右手握紧银|枪枪杆,挺立身子,对着清风白日起誓,如有一日,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时,我亦当如前辈,要赴死,我先,要顶天立地,我来!
    斩北凉抬手一圈,大臂搭在斩红缨肩上,拍了拍:不愧是我斩北凉的好女儿!
    半晌后,烈风更盛,吹得二人的披风哗啦作响,斩红缨余光瞥见绑带松弛,随即转身,替老父系上。看着斩北凉双目有浊,眼角深纹,近日来双眉深压成川,不由鼻头一酸,很快又避过身去。
    她亦不过双十,寻常女子正当天真烂漫的年纪,她却不得不顶上国仇家恨。
    红缨,人不能忘祖,天下晋子一心,没有什么无可战胜,你要记住,斩家上下当年留于北方,虽为情势所迫,但更多的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故土,世世代代住着我们的乡民!
    斩北凉安慰着,张开双臂,将长风揽入怀中。仔细听那声音,由沉痛转为高亢,而那号称纵横河间的孤狼,有着不屈和凶狠的目光,而手指向的地方,是烟雨江南:所以,我们要守在这里,直到有朝一日,拿回我们的土地,拿回河间,拿回河朔,拿回黄河以北乐浪以西!
    就好比苏武牧羊,只要坚持,总会等到那一天,而那一天
    爹,你说到那时候,斩家堡会是个什么样子?斩红缨轻声发问,可问过后,又急急改了口,不管什么样子,只要大家都在便好。爹,娘常说你向往江左的小桥流水,斩家堡我替你担着便好,你们带上郭叔他们,一同去瞧瞧说到此处,她却再也接不下去,前头的都是些虚话,她真正想问的是:晋国朝廷,还有江南武林,真的会接纳他们吗?
    斩红缨处理上下事务,又哪里不清楚斩家堡现今的情势,他们在北方漂泊太久,胡人当他们是毛毡上的针,不是想奋力拔出,就是想招安磨平;而江南,那些士子们,真的会相信他们一片丹心,从没变节吗?
    料峭寒风扑面,斩红缨只觉如下刀子一般疼,却没有半点泪意。
    怎的了?斩北凉虽是铁骨,但统管大小坞堡,不可谓心思不细,见女儿稍有色变,说话气浮,便侧脸相问。
    斩红缨不想给他添扰,也是稳得住,只眨了眨眼,避去目中干涩,随即攀过那河间孤狼的手臂,不动声色道:小时候不爱读书,整日舞刀弄枪,愁煞阿娘和爹爹,便变着法子给我说故事,说是知史,可以鉴己身,方才爹你说到唇亡齿寒,女儿却想到了另外一个故事。
    哦?
    飞将军李广,平七国,定匈奴,一生驰马塞外,勇可射石搏虎,可惜,一辈子未能封侯拜相,最后还落得被迫自刎的下场。斩红缨肃容,两眼如电,带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儿。
    她虽不愿叫老父担心,但年轻气盛,意气不平,实在忧虑难消,便借史料,想旁敲侧击一回。方才虽是自贬,但她却是和寻常江湖武夫不同,其外祖年轻时曾在河间当过掾吏,在其幼时亲自教授,舞刀弄棒闲暇有余,也是很读过几本书的。
    斩北凉一听,即知她心意,是叫自己别走了飞将军的老路
    李广一生,岂止用意难平来形容,随便捡一回说,都是泪沾襟,鸣不平。说道是一年,他率军与匈奴骑兵对战雁门,因寡不敌众被单于俘获,路途之上假死夺马南逃,一路斩杀追兵,可等回了长安,却被置罪问斩,说是此一战伤亡惨重,还叫敌人给捉了去,愣是花了些钱,才免去一死,但自此也沦为庶人。
    而后几次征召,几番罢免,驰援塞外四十载,历任七郡,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最后,还被文史刀诛笔伐,至死凄惨无比。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注2),斩北凉携女往回走,两人牵马,慢行在草长莺飞的广袤平原之上,春燕在他们头上盘旋,野兔在脚边流连。与景致相和,他的声音并不低沉压抑,反而于苍老嘶哑中,透出对明日的希冀,纵使天下人误会,但只要我们心中信念坚定不变,便够了。
    我已做好安排,放出消息,比武招婿,你若有相中的小子,可要叫爹晓得,斩北凉吹了声哨子,豢养的苍鹰落在他手臂上,他笑着挽缰上马,目及辽远,幸好,我并非李广,当今也非武帝,江南还有能士坐镇,也非人人猜忌。
    斩红缨急切的唤了一声,却张嘴无言:爹!
    我斩北凉一生傲骨,不怕输,不怕死,但你,爹输不起。斩北凉坐在马上,伸手轻轻托住女儿的脸颊,百炼钢成了绕指柔,眼下,他只是个为女儿婚姻大事愁苦的慈父。
    斩红缨心有触动,但一番话下来,想得却更为深远,显然早抛却寻常的撒娇斗嘴,只沉声问道:莫不是秦国将有动作?爹也希望我如公输家那位现家主一样,远嫁江南避祸?这是在为我留后路?
    斩北凉却解释道:我斩家生于草莽,虽比不上天下四府那般名望,但也不屑走他们的老路!你是我斩北凉的女儿,我知你必不会退缩,所谓后路,全靠你自己,至于比武招亲,不过拖延的幌子前些日子,我已派人暗中联系谢玄将军。
    爹的意思是
    当初斩家面临大难,亦不曾摧眉折腰,降于石赵,更何况如今尚有余力,话说到这份上,招安是不可能的,但又轻易不能和苻坚撕破脸。
    代国刚灭,黄河以北兵力未撤,若是强袭河间,斩家堡也吃不消,如今最好的结果便是一拖再拖,拖到江南军务调动,代国分地不均,西域隐有大祸,逼得那秦天王将视线集中到别处,腾出个山高皇帝远的空位,无暇顾及他们这些散兵,既能守住河间的位置,而后说不定还能和谢家里应外合。
    斩红缨稍稍一想,便通透了,拱手郑重道:父亲,我同意你的决定,我会想法子助斩家渡过难关。她说这话时,眼中浮起一丝黯然,但眨眼便逝去无踪,只留下坚毅的明光。
    红缨斩北凉似是想到什么,缓声开口。
    但知父莫若女,斩红缨不愿他提及往事,只摆手淡淡道:爹,女儿从没有困宥过去,我一直在向前。
    斩北凉不便多言,最后二人打马,返回了斩家堡。
    所谓招安,要么分封,要么联姻吞并。
    谁都知道,斩北凉膝下无子,只得一女,斩家堡的一切,必定要落到这位河间明珠的身上,比起封侯,重新平衡长安势力和冒着养虎为患的风险来说,历朝历代的联姻才是屡试不爽的融合之法。
    能不大动兵戈则不动,对苻坚来说,他心头也更倾向第二种,也是能得到完整的斩家堡的一种。但他毕竟要周全考虑,所以宫里头封赏的旨意备着,代国驻军秣马厉兵着,而苻枭,带着他的虚名头衔,则实际上做的是第二手准备。
    但斩北凉老谋深算也不蠢,他算准了这位天王的心态,先假意倾向第一种,把人稳住,慢慢磋商,等暗中部署妥当,再故意拿独女作借口,又将条件引为第二种,逼得苻枭上门,再将人软禁下,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不谈,等拖不住了,再并向天下发话,先发制人,纵使苻坚强娶强嫁,也得顾忌民心所向,和那天下悠悠众口。
    而比武招婿,斩家亦有限制,年貌设限,免得被一些老不要脸的占便宜。
    斩北凉公布消息那夜,苻枭便收到了芥子尘网的消息,不过指示的人不是他那位伯父,而是智将风马默,叫他想尽法子拿下比武招亲,若不成,则盯住斩北凉那只老狐狸,必要时候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
    其下意味昭然,分明直指张蚝所率大军,要么兵不血刃拿下,要么逮着借口出师有名,一锅端。
    苻枭烧了信,愁眉苦脸,夜不能寐,头一个念头想去找姬洛商量,又念着自己也该学着先拿拿主意,便在外堡一个劲儿瞎走。
    烦归烦,但他一不酗酒二不玩乐,愁苦时候便一个人窝着暗处一声不吭,避开守备,避开灯光,像个夜行的鬼,晃着晃着便到了演武堂。没想到,撞见斩红缨也未眠,站在旗枪上冥神静想。
    她想了多久,苻枭就在树下的阴影里窝了多久,等人轻功飞走,他才痴痴追过去,捡起落地的一缕银|枪红缨,还有一个褪色的陈年香囊。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左传》
    注2:出自司马迁《史记》,这句话本来也是司马迁评价李广的,大概的意思是说,桃李花虽不能说话,但能吸引到许多人观赏,以至于最后踩出一条路来,有的人亦是如此,虽不曾张扬,但会有人为其吸引,为品质感佩,最后永远铭记于历史之中。
    第257章
    出燕都一路往东,一直走到地之尽头, 便可见苍茫大海。沿线上有一座大港, 未抵燕山, 传说当年始皇帝所派,求取长生不老药的使者,便自此入海。海上有一碣石,仿若仙门,乃历朝历代朝拜圣地, 便连始皇自己,也曾四次亲自东巡,至于第五次,则崩于半途。
    出海有无仙山, 始终不为人知, 但因这片海湾上可勾连乐浪郡中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 下可接连东海,便成了大小商贾和慕道游仙之人往来之地。
    自打边关吃紧后, 北方大小坞堡除了依靠庄园田地维持基本生计, 也刻意培养了自己的商旅,走水路,向四邻贩卖货物。斩家堡也不例外。
    船队一直由五大家中的郭家负责打理, 来回一趟半年,每年两次,今次带队去接的,是郭家年轻一辈的郭滢。
    郭滢其人是个坐不住的皮猴子, 好吃懒做样样精通外,那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平素嚣张跋扈,在堡中惹是生非,唯一的长处是胆子大,便是见了身具霸气与杀气,人人敬畏的宗主斩北凉,也敢胡说八道,张口瞎话。
    斩家堡中二把手郭益是她老爹,却管不住人,她上头本有个两个哥哥,可是病的病,死的死,老来得女,也就宠得不成样子只要不折腾个大动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说世上一物降一物,郭滢谁的话都不听,搁谁跟前都是大爷,但唯独对斩红缨服帖不已,好吃好喝从小都惦记着不说,那是指东不敢往西,因而,堡中若是谁挨了揍,找了骂,被耍得娘都不识,铁定会去搬这座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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