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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185)

    年师傅早年在渤海边住过一阵, 知道这种飓风是从海上吹来的, 没个几日不会消停, 冒然进山怕也是死路一条,也跟着出头来劝。
    那些个木匠学徒怕归怕, 但人却也轴得很, 自想多年都钻心于匠人工艺,从无结怨,便是人害人, 鬼寻仇,也都算不得自己头上,因而也就不服贺远管教,都跟墩子一样, 决心先抱团扎在这儿。
    贺远毕竟怂,人都不走,他自个也不敢上路,最后甩了脸色,一个人回屋里头生闷气。他这一离开,小院堂中可算是清静了,公输沁和贺管事坐下来,喝了两碗水,消去方才讲话多的口干舌燥,人已是焦头烂额,疲惫不堪。
    姬洛和公输沁离得近,往前凑了凑,故意不避着四下,当着在场的面小声议论:贺家娘子,你说昨晚那个黑衣人会不会就是凶手,她要杀你兴许是你看到了什么,不如仔细回忆一番?
    公输沁没有理解他的意图,慌忙从地上跳起,揪着姬洛的袖子,把人给拽到了角落,语带埋怨地数落道:如今耳目众多,你别在这里说这事儿啊!
    诶,就是要在这儿说才是,贺家娘子你想想,昨夜那人逃跑熟门熟路,恐怕就在眼前也说不定,不引蛇出洞,难道还等他先发制人吗?姬洛也顾不上许多,看她还面色犹豫,只能尽最大力气游说。
    过了半晌,公输沁终于回过味儿来: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以身做饵?不过她却也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左右踱了两步,最后定下主意,不行,我此去广固还有要事在身,不能拿性命冒险。骆济,不是我惜命怕死,而是我既当家主之职,需不惜一切保全,恕我不能听你的。
    姬洛正想开口,她又率先堵了回去:不用再劝了,我看,还是想法子尽早离开这里为妙。当然,你说的我也会放在心上,如果真是在座的人,恐怕自今夜起,我们需得轮流守夜才是。说完,还用手拍了拍姬洛的肩,示意他不要因此记挂心上。
    公输沁既已表态,姬洛也不好多说,自己身份尴尬,无法表露,因而人微言轻,人家难信,却也是常事。何况,这个公输家主性情谨慎胆小,既然奉行保全的上策,想来不管以何种身份游说,结果依然是不愿以身冒险。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两起命案都不是冲着贺家和年师傅几人,不到走投无路,人十有八九还是存着侥幸。
    虽然公输沁不愿配合,但姬洛也不是个置身事外的性子。
    他心念一转,跟上公输沁的步子,一同回了饭桌,再不提昨晚的事儿,只是埋头吃菜时,另起了一个话头:贺公子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总这么耽搁不也坏事,不如我们分流而行,等雨小些了,可由一二人先上广固带信。
    带什么信!公输沁拿筷子在姬洛的手背狠狠敲了一下,顿时一反常态,像只炸了毛的山猫,目光一挑,板着脸似是在警告他别乱挑事,又没个甚么急事,就是回乡省亲,听说离家十年的二叔有了消息,既然老天爷都叫逗留此山,正好探问寻人,没准从旁打听,便生出机缘呐!
    迟二牛给姬洛夹了一筷子菜,笑话着:你今天怎么了?说话哪哪儿不对,来,吃块肉,别惹大娘子不快。
    姬洛果然埋首吃肉,佯装一副无话可说的委屈样。
    只是,他们这边消停了,打楼上下来的祁汉刚摸上竹箸,听完公输沁的一番话,突然两声叮咚,筷子落地。
    他整个人伏地去捡,满脑子里只有公输沁方才说的二叔
    十年,刚好十年!这丫头是公输家的人,公输家十年前杳无音信的人只有一位莫非她口中的二叔就是公输致?
    一瞬间,祁汉抖得跟筛麦粒的筛子一样,双颊颧骨上推,脸上肌肉舒张开,惨白铺展,青色从眼睑一路蔓延到鬓角,眼白豁大,眼珠子像要瞪出落地一般。
    公输致!公输致!
    回想起刘老二和祁飞死前的惨状,过去的记忆残片忽然重叠,难怪他一直觉得手法眼熟,原来是报复,是报复!
    祁汉抬头,后脑勺磕在了案几底部,他一振臂,将整个木案掀翻,操着一脸骇然,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朝公输沁冲过去:是他,一定是他,你二叔是谁?你刚才说的二叔是不是公
    公输沁吓得手头夹着的肉甩到了迟二牛脸上,贺管事眼疾手快,拿剑鞘朝他脖后软肉一击,祁汉匆忙之下不得应付,真被打得气滞难言,生生把最后两个字咽了回去。
    别公输沁看他突然发狂,一时不知何故,恻隐之心一动,面有不忍,可想着她的身份不便随意暴露,而祁汉方才差点喊出公输二字,便也咬了舌头似的,退了开去,默许贺管事的出手。
    祁汉毕竟会武功,功夫不在祁飞之下,骤然被打算短暂丧智,但疼痛很快让他恢复清醒,他一脚揣飞食桌,踩踏借力,朝贺管事飞腿连踢。
    腿功被剑刃挡了回来,祁汉低吼一声,手呈鹰爪,卡在贺管事的双肩腾空一跃,落地即朝公输沁追去:是他,一定是他,什么故鸢亡魂,根本不是是他回来报仇了!祁汉血目怒睁,一手揪住公输沁的前襟,把人拉向自己:你二叔是不是公
    火石电光间,只见何掌柜以他那体格,一招泰山压卵,冲祁汉腰上坐断,嘴中嚷嚷:大娘子快走!哎呀,祁老爷,别打了!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嘛,恁地斗架呢?。
    猛然多了坠力,被人环抱后拽,祁汉提掌要拍,好在贺管事赶到,一剑挑在祁汉太阳穴上,再一猛踹,连同何掌柜在内,一同甩在了后方的地上。
    祁汉一口气没抽上来,突然晕厥过去。
    发的甚么疯?何掌柜见人不动了,这才揉着老腰起身,勾手唤来小二,给他搀了一把。
    众人都是有惊无险地松了口气,只有姬洛盯着躺地上的祁汉,若有所思,不免往前多走了两步。这时,右手吊在小二肩头的何掌柜照背一推,把小二推了出去,自己扶着立柱长吁短叹:诶,你赶紧地,把人送回房。
    小二应了一声,手脚麻利搬起人,往肩上一带,扶着上了二楼。
    姬洛有心再探,却也不好强自出头,此时两家人都围着公输沁,他这个准匠人毫不关心,人情上实在说不过去。
    公输沁着实吓了好大一跳,又听他提起二叔,不免忧心忡忡,看着翻倒的菜饭也没了胃口,最后朝后院出走,想去青山绿树下透口气。
    她一走,贺管事也跟了上去。
    望着背影,迟二牛忽然来了一句:诶,骆济,你说贺管事是不是喜欢大娘子?
    你不饿吗?姬洛随口敷衍了一句。
    迟二牛肚腹突然叫了起来,连应了两声饿饿饿,正好瞅见那跑堂小二关门从二楼下来,便拉着人一起上后厨偷嘴。
    大娘子是在担心什么?是怕这件事冲着公输府去的?贺管事跟着公输沁走到后院马厩旁的老槐树下,出声询问,方才吃饭时就见大娘子心神不宁,可是因为那姓骆的小子说了什么?
    公输沁摇头,忙解释:他是好意,是我不想把他卷进来。说完,她警惕地朝左右看了看,贺管事随她目光一并确认,待无误后,方才续道,昨晚我被人偷袭之前,正在看捡到的那块浮木,借着月光,我确认了一件事情。
    何事?
    这木刻出自二叔之手!
    公输致先生?
    对!公输沁双目笃定,蓦地神采奕奕,匠人多有自己的标记,二叔的银月落必须借助月光,才能看到螺形凹槽里的小字。未免夜长梦多,昨晚我只能趁阿远睡了,起身出来查看,只是没想到撞上风大,乌云时有时无,导致月光清浅,等了许久才敢断定。
    贺管事拧眉,呼吸不由加重:你现在赶紧把东西给我,如果再有人找你麻烦,后果不堪设想,虽然我是贺家的仆人,但早年流浪江湖时曾受过公输老家主的恩惠,无论如何也不能看大娘子你出事!
    然而,公输沁却义正言辞拒绝了他:不,尽管我不会武功,但自幼携带暗器,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反倒是你,你是我们之中武功最好的。她将目光掠致远处,面浮红晕,声色软懦,贺管事,我想拜托你,如果一旦有事,无需顾我,即刻带阿远走,这是这是我欠他的。
    那怎么行?
    公输沁闭目吸气,待转头时,目光如炬,语声急厉,骤然摆开是一副家主的威仪:贺深,你别忘了,我是来这里做甚的!我不仅要找到二叔,追问当年家中旧事,更要寻回那件宝贝,带去江南给谢玄将军。听说他正在组建北府兵,我等志士,既不能上阵破虏,自当为国尽最后绵力。
    贺管事还想劝说,公输沁已伸手示意,拦他话头:不必再说,记住,保他。贺管事无奈,嘴唇翕张,只得一声轻叹:大娘子对少爷还是有情谊的。
    公输沁人已向内院走去,瞧见脚下的影子,不由自顾自怜:这种情谊,只怕不是阿远想要的。
    杀人事未清,众人态度各异,但来来往往皆是步履沉重,愁眉不语,唯有那几个匠人,反倒是看开了生死一般,在年师傅的带领下,捡起荒废许多时日的手艺,就近圈了一桌,围坐切磋讨论。
    这种师徒制往往传承严格,不容偷学,姬洛因没正式拜师学艺,便讨了个便宜,溜回房中休憩。毕竟白日平安,到夜里才是群魔乱舞,得养足精神。
    可他刚进屋没多久,便有客迎上门。
    来的是高念,还有寸步不离的卫洗。
    见他开门,少女粉嫩的额头也飞上红晕,似是十分局促难安,手指一直绞搓着衣摆,因不懂汉人的礼节,把话说得断断续续:骆骆济,我们是来谢道谢的。
    卫洗顺势握住高念的手,捏了捏,示意自己来说:昨日我便有些疑惑,跟拙荆确认再三,才知是你以内力护住她的心脉。她这病无法根治,且发时迅猛,极有可能死人,兄台大恩,我夫妇二人没齿难忘。
    姬洛朝楼下瞥了一眼,见迟二牛还在同小二东拉西扯,便将人请进了屋。
    除了高念,卫洗看谁眼神都不大好,倒不是凶恶,而是提防与警惕,像秋冬荒原上的硕鼠,藏储冬粮,生怕有人会抢。
    姬洛笑了一下,没说话。
    卫洗还算有些江湖阅历,立刻反应过来,忙道:我知道你不想暴露武功,我们不会乱说。
    你们不怕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卫洗迎上姬洛的目光,话不愿再说露骨,只简单道:我不信你没听出拙荆的口音。
    高念的仪态和举止,一看便是富养出来的,而这个叫卫洗的少年,虽然刻意隐藏武功,但他的刀法,绝非粗浅武学。
    正如卫洗所说,每个人都有秘密,姬洛无意和他们周旋,只是拍了拍卫洗的肩,送客:她不是中原人,你们在此间行走,要多加小心。
    卫洗带上高念出了门,走到门口,那姑娘却赖了两步。
    姬洛见人迟疑,便问:还有何事?
    我我看你眉心攒聚,似乎有心事,我夫君他不喜欠人情。高念深吸一口气,终于讲到了点子上,也许,我们可以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我又来了,你们还记得救霍定纯的人叫什么吗2333现在可能会稍稍让人糊涂,会慢慢抽丝剥茧,看完这个故事就清楚啦~
    你们也可以猜一猜剧情2333
    第220章
    申时起又洒了两点雨,坐在院里的人呼啦一声鸟兽散, 等到酉时, 小二喊饭, 姬洛和迟二牛从房间里出来,正瞧着几个匠人帮忙支木架子。
    这是做甚?迟二牛上前招呼。
    其中一个笑道:嘿,掌柜说时晴时雨没个准,便托我们给堂院儿里搭个吃饭避雨的地方,左右无事, 老师傅让给练练手。
    迟二牛仰头望天:俺家那块儿信风水,像这样顶头生光的敞亮天井,该是聚财气,迎福禄的, 想那掌柜的盘下来, 估摸也有这意思在里头, 若换作鼎盛时,在这片儿地摆满酒席, 那多气派!只是眼下飓风带雨, 确实不比晴日方便!
    你们先去那边坐着。那人正在接榫卯,不好多聊,便打发他二人去檐下等着。迟二牛应了一声, 抄着袖子,吊儿郎当地过去了,转头想说话,这才发现姬洛没跟, 竟在原地给人搭手帮工。
    那匠人一会给他讲燕尾榫的放乍收溜,一会给他讲企口隼如何拼接无缝,倒是比霍定纯那个半吊子驳杂技艺的,要细致上许多。
    毕竟是四府之一,古来道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说,公输家的技法放眼天下,绝对是精良中的精良,对姬洛来说,多留个心眼没错,就算不是为了防人拆穿,以后说不准也会派上用场。
    人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等都落了座,高念拉了拉卫洗的衣角,后者步出,发话说这两日的命案他们有了新的线索,趁人都在,便相邀共商,权当见证。
    只是,祁汉中午过后便没再下过楼,高念又非得说给所有人听,未免那富商过后没听到疯癫伤人,贺管事做了主,上楼去请人。
    贺管事登楼进屋,没多久,持剑冲了出来,扶着栏杆朝楼下大喊:不好了,祁汉他死了!
    死了?贺远一声怪叫,面如洗浆,我那个乖乖,怎么怎么又死了一个,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必须离开,必须!说完,他一把抱住公输沁的手臂,把人往楼上房间拖,非要收拾细软。
    公输沁沉着脸挣脱他的束缚,随拥簇她的人一同去了祁汉屋子。
    贺远气得跳脚,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臭婆娘,有你这么做妻子吗,不侍奉夫君也就罢了,学庸人凑什么热闹,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没有礼数的野丫头!粗蛮!不知廉耻,有辱斯文!看吧看吧,谁看了,剥皮抽筋,下一个死的就是谁!
    公输沁恍若未闻,递给贺管事一个眼神,后者立马醒悟,把贺远的声音压下去: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被人用利器穿喉,钉死在墙下,和祁飞一样,身上同样有翻找的痕迹,但是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
    要么是来不及反抗,要么是根本无法反抗。公输沁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接过小二送来的白布,暂时把尸体遮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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