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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167)

    钱百器还在笑,可眼中却充满了刻毒,他看着钱胤川再也没有虚与委蛇的软弱,而是咬牙切齿的憎恨,在癫狂中大声尖叫:谁知道你是不是我的儿子?当年我被蔺光压制,你娘那个贱人是他送来的,你又是他的徒弟,谁知道你是谁的种!
    你不许污蔑我的母亲!钱胤川挺着脖子往前扑,钱百器吓了一跳,甚至被自己的笑声给噎着,最后退了两步,退到殷辽的身后,才敢直视他的眼睛。
    殷辽面无表情走上前去,拔剑给了钱胤川一个痛快。
    钱百器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看着殷辽身上挂彩留下的血气,终究没敢开口。最后只能让其带着自个儿返回内壁,将机关复原。
    殷辽转过身去,不看。
    谁也没想到,下一瞬,一道红绸从破烂的窗格里飞了进来,打在钱百器背上。眨眼间,他整个人噗出一口鲜血,飞了出去,将好落在钱胤川死不瞑目的尸首上。
    殷辽抬头,看见月下的瓦梁上,立着一个手挽红绸,着红衣,容姿妩媚的女人。她口齿轻启,似乎在唱着,许久以前的长安古调。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注1)。
    那转字落下,尾调似有绵绵情意,柔肠百转,久久不绝,而女人鼻头酸红,那双散漫的眸子噙着泪花,像一弯通透的镜子,照月一瞥,瞳仁中心汇出明光,慢慢落在殷辽的脸上。
    殷辽读出她的唇语,三个字,一个人
    杜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猜大家都已经忘了杜仕先是谁了,就是在鹿台刺杀十七娘的吴闲的舅舅_(:з」)_长安线和剑谷的线又并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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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9章
    另一边,姬洛一直从暖阁打到水榭, 手中的长剑见红, 周围的江湖人下了七八, 尚有余力的都在三丈以外,像守食的野狼,伺机而动。
    钱二爷招募的武林好手和自己培育的死士不同,打手闻风而动,死士以死为终结, 姬洛并不担心,只要再拖延一会,待大势安定,这些人自然会以最快的速度退走, 说不定当夜就会消失在长安城中。
    呼
    胶着对峙时, 头上风声一紧, 姬洛以为是哪个不开眼地寻思偷袭,提剑正要斩刺, 却只看到一抹红影, 匆匆来去,似乎并不是冲着院落的战局而来。
    那身影甚为眼熟,姬洛收剑, 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可他还未细想,青石月门前匆匆跑来一个人,口中高喊一声姬洛,而后掏出一柄弩箭, 对着四面八方乱射一通。
    箭上绑了烟弹,落地炸开五彩缤纷的雾,钱胤洲仗着自己对钱府的熟悉,冲上去抓着姬洛的手就跑:快!跟我走小路,往这边!
    两人一路从墙角门缝、花树乱石中蹿出去,一路跑到东院的池塘前,见往来无人,这才稍稍扶着树干歇息。钱胤洲不如姬洛体力好,不仅气喘如牛,更是慌乱中跑歪了帻帽,划破了衣摆,显然是头一回干这么惊悚刺激的事情。
    不是说你身体不适?姬洛替他顺顺气。
    搪塞的借口,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可能让我参加?不过也好,正好给了机会来救你,我才发现我老爹他们根本没打算讲条件! 钱胤洲把姬洛手拂下,站直身子,左右探看该往哪儿走,显然不是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人。
    姬洛失笑,眼中同时涌出暖意:你消息得来也太迟了。
    话出口,姬洛想起他在这个家中毕竟没有权势,怕他误解,于是伸手搭肩,不轻不重按了按,郑重地道了一声谢谢。
    钱胤洲莫名脸上一烧,嗯嗯两声,忙选了一条往左的小路,拽着姬洛的袖子就跑:你跟我来,我带你从偏门出去,现在府里头乱得很,分不清谁是谁的人,说不准三哥哥也无暇保你,万一有人趁乱摸鱼他咽了咽口水,嘿!你可不能白白死在这儿!
    可他们刚跑出两步,右手边儿的院落里却传来几声突兀的异响,钱胤洲愣怔了一瞬,回头发现姬洛已经靠了过去,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别去那边,别去!
    这声音不对劲。姬洛目色一凝。
    钱胤洲整个人往前塞,伸出双臂阻拦,就差把姬洛一把抱住:都什么时候了,别多管闲事了行不行?
    刚入府时,引路的婢子曾介绍说,钱府东边儿是客苑,多给谈生意的客商留住,姬洛想起,今日开宴,钱百器致词时分明说过府上无旁人,乃是家宴,如果真藏了个人思及此处,姬洛一把按住钱胤洲,沉声问:府上还有别的客人?
    有钱胤洲支支吾吾,姬洛,别去那边,万一万一被吕家的少爷撞见就不好了。
    吕家?
    姬洛稍一沉吟,忽然明白,略阳吕家在朝中分量极重,三代皆位及重臣,手头要人有人,要兵有兵,钱百器是想拉拢吕家,给自己留条保命的退路。吕家对苻坚忠心耿耿,不可能触逆鳞而暗中谋求,多半并非家主授意,而是小辈擅作主张。
    是哪个少爷?
    钱胤洲老实说了:是庶长子吕纂,非亲非故,管他做甚?
    姬洛一听吕纂的名字,立刻将当初和苻坚夜游长安时,教训的那个纨绔公子的脸给对上了。这位庶长子性喜猜忌,行径十分荒诞,并不怎么讨喜。但如果他真和钱百器出定有约,卷入这场漩涡中,多半会给吕家埋下不小的祸患。
    寻常时候,姬洛是铁定不会在这要紧关头管闲事,可这会,心头却纠结出一段愁肠,最后回头向钱胤洲看去时,已有了打算。
    钱胤洲看姬洛没动,懂了,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去吧,我在这里给你望风。
    不会让你白出力气。姬洛微微一笑,转眼消失在院中隔墙外。
    钱府是真的乱成了一锅粥,姬洛进去的时候,正屋都烧塌了一角,仆从婢子正在庭前奔走汲水救火,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倒是有几个手脚健壮的,正往房子里摸去寻人。
    姬洛跟在后头,随他们绕到屋后,这才晓得那个吕纂晚上和美人饮酒,把门窗都闭死了,多半是醉得厉害,这才没及时走脱。
    钱府的江湖门客都被拉到前厅钳制姬洛,这搜人的壮汉不敢冒火挺进,最后磨蹭在屋后,姬洛在旁侧离队,趁人不注意,掩着袖口破窗而入。
    他刚落地,才过一个屏风,回头听见霍霍风声,头也没回,拿腰上的剑杠了回去,一扫腿,将偷袭的家伙摔在地上。不远处有个大陶瓶,种了些云竹在里头,刚才这人就躲在死角后,等有人入内,便拿手头的短刀偷袭。
    那人脑勺磕在地上,吃痛连滚了两圈,眼看头上横梁要落,姬洛看清他衣着配饰,猜到身份,劈手推出身旁的多宝架,将那落梁挡了去。
    碎屑砸在吕纂头上,他喝了酒本就晕乎,再来一下,眨眼就晕死过去。
    姬洛抄起人,从窗户扔出,自己也跟着一跃,落在花圃的软草皮上。身后不禁烧的房子在这会儿正好塌了,巨大的轰响将将盖过他的声音。
    手头拖着人,姬洛没敢选前院,而是打算在屋后寻个踮脚石头翻出去,可没想到,刚跳出花圃,就瞧见刚才搜人的壮汉横七横八躺了一地,扫一眼便晓得,出手的是高手。
    姬洛眉头一拧,左脚往地上一跺,决明剑横飞而出,将身后的飞刃杠住,随即再落回鞘中。
    寒刃一击不中,又生一击,从左侧突出,欲刺吕纂的脖颈血脉。姬洛足底一旋,抄到前头,两指先一步拈住了那剑尖,喝道:李舟阳,你做甚么?
    杀他灭口,李舟阳不肯撤招,与姬洛僵持,吕纂死在这里才好,他和钱府不明不白,认出你你会有麻烦。
    姬洛将他的剑弹了回去,并不在意:没必要。
    为什么?
    姬洛不耐烦:我不是说了。
    李舟阳默了一刻,收剑入伞,人却顺势往前蹿了一步,伸手将姬洛去路拦住,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姬洛闭眼一叹:他姓吕。
    姓吕你就不杀?李舟阳这么个冷冰块差点儿被他气笑,这话从姬洛嘴里说出来,比他扬言要成苻坚男宠还要天方夜谭。
    可当他看到姬洛沉默地用拇指搓磨决明短剑的剑柄时,李舟阳忽然想起了什么,大概有些懂了。
    姬洛此时叹息:他出身略阳吕氏。
    你糊涂啊!李舟阳费解地摇头,最后替他把吕纂抗在肩上,踩着假山石借力飞出。姬洛紧跟其后。
    李舟阳把人扔在石头上,难得开口数落:吕光人在洛阳,若他知道长子牵涉其中,为保门楣,一定会调转枪头,吕纂的死,正好可以给朝廷借口,到时候别说钱府,整个长安公府说不准也能带兵夷平。你借钱胤川的力,但没必要真的留下他,不好控制的人,倒不如趁机斩草除根,反正看你的样子,该拿的东西,已经拿住了。
    如果是苻坚,一定会赞同你的提议,姬洛轻声叹息:但你有没有想过,朝中看钱府不顺眼的大有人在,吕光上书会不会引来祸及三族,就算钱胤海、钱胤川都算不得干净,可钱胤洲呢?钱百器那个嫁出去的女儿呢?李舟阳,你是政客,但我不是。
    李舟阳一愕,而姬洛眉眼平展,顶着质疑却说得十分坦然: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略阳吕家任何人死在我眼前,在看不到、听不到、不知道的地方都行,否则我会忍不住想要救一次。
    你有时候真是感情用事得毫无道理,李舟阳抿唇,盯着姬洛的眸子,竟然隐隐有触动,显然是被他说服了,是因为那把短剑的主人吗?
    姬洛没有再解释,去前院门将钱胤洲带了过来,随后把地上的人送到他肩上:你背着吕纂出府,悄悄地把他送回去,如果他路上醒来,你就跟他说是你救了他,把他从火场背了出来。
    钱胤洲动了动唇,似乎有满肚子疑问,可是他的目光在身前二人之间逡巡一会,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姬洛看他这样子,按着他肩膀将人转了个个,随即往前推了一把:去吧,按我说的做,相信我,也许你以后真的能去做你想做的事。
    姬洛钱胤洲唤了一声,目光颇有些复杂,最后咬牙去寻那小门,头也不回走了。
    等人走后,夜来松风飒飒,姬洛伸手摊掌,接下细叶一片,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察觉到李舟阳的目光始终粘粘在自己身上,于是轻声问道:你该不会也是来救我的吧?
    想得美,你这个人不大容易死。李舟阳冷眼一瞥,竟还挑了眉,可他唇齿翕张多有冲突,可见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这样说。
    也许他一开始想回答是,但最后却别扭地改了口,姬洛猜到七八,也就没问了。
    接下来打算如何?李舟阳靠着山石,身边的喧哗似乎离他们很远。
    姬洛用手摩挲细叶,并没有动身的打算,似乎偏头深思,过了许久才开口:你还记得那晚我和你说的话吗?
    李舟阳反问:如何斡旋于苻坚和长安公府之间?
    是,姬洛颔首,话语深沉,其实还有一点我未言明。大事未竞,我不敢死,所以我也在给自己留退路。
    李舟阳会意,知道姬洛是在担心,若有一天,苻坚得胜天下。
    长安格局非一言能蔽之,李舟阳尚且觉得大开眼界,更何况那些日子频频与苻坚出游城内外的姬洛,想来看到的一定很多,所以生出这样的担心,不是没可能。
    天下的事,谁也说不好。
    姬洛回望一眼,继续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没有过去,只是被迫卷入这个江湖,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插手政局。
    他只一心想找出泗水楼中楼里的叛徒,找出杀害吕秋的凶手,揪出那个百般阻挠的灰袍人并阻止他可能带来的阴谋,让武林甚至是天下免去水火浩劫。而他所遇到的其他人则完全不同,慕容琇,师昂,桑楚吟,都背负着国仇家恨,便是李舟阳,屈不换,谢叙,也置身权力的漩涡。
    真正干净的江湖人,唯余了了。
    说到这儿,姬洛顿了顿,蓦然失笑:这样一看,我只是个凡夫俗子,至于滚滚洪流如何翻天覆地,全不在我的考量之中。其实我偶尔也会很羡慕你们,你们都有不得不向前的缘由,一生的方向格外坚定,尤其如师昂,大爱怀天下,君子端正方。
    你羡慕我们?李舟阳双眼乍然一亮,很快又黯淡下去,我却还羡慕你呢?如果我能如你这般,随意抽身红尘武林该是多好。姬洛,他紧了紧手指,死死掐着身旁的石头,我也有事情瞒着你,我来长安
    姬洛摇头打断他的话:我明白。
    三个字之后,再无多言。
    李舟阳是个賨人,和成汉故国关系匪浅,成汉为桓温所灭,就算桓温已死,仇人逝去,却也不可能完全释怀,更何况蜀南竹海还有一帮子人。
    姬洛知道,不管他来长安是何谋划,都不可能替南边谋划。而自己毕竟是个汉人,未曾知根知底,李舟阳有所提防隐瞒,是应该的。
    李舟阳见此,不再强求,亦不介怀。
    如今生死患难,话说开了,两人心里都舒坦。
    对了,我先一步来寻你,还有一个原因,姬洛正收拾要走,李舟阳忽然醒神,忙道,我的人拿到消息,苻坚已传令北军中候府,领军长水、射声二营,暗中围府,到时候别说人,连只鸟都飞不出去。可毕竟千军万马,我是怕你
    他话未说尽。
    来此之前,李舟阳心中有担忧,因知道姬洛心里头藏有秘密,怕这不纯动机反生干扰,最后失足成恨,得不偿失。
    事实也确实如此,苻坚下军令是刻意瞒着姬洛的。
    姬洛正思索下一步如何行棋,忽闻夜歌潇潇,这凄绝哀婉的词曲将他瞬间带回夜雨中的夔门,脑中当即浮出一抹红影,和刚才对峙时头上掠过的那抹,对上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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