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其他 > 公子传令

>公子传令——姬婼(128)

    是啊,他心里清楚极了,回不去了。
    燕国已灭,秋哥已殁,两派白门烟消云散,世事无法再重新聚首。
    阿琇姐姐,其实你还和当年一样。姬洛当不得她的大礼,于是也拱手作揖,当今世道,变的是随波逐流,不变的是赤子之心,该是尊敬。
    慕容琇端着几盘素食,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后厨走进来一个男子,穿着寻常麻衣,容貌不惹眼。他在灶前转悠了两圈,什么也没拿,转头将门掩上。
    姬洛和慕容琇对视一眼,都闭了嘴。
    姬公子,是我。那人反身回到姬洛跟前,一边从怀中托陈出一个小盒子,一边卸下脸上的伪装:我家舵主有重要书信留于公子,让我在川江舵留意你的消息,自打你们进入荆楚地界,便一直在我们的眼线中。
    姬洛望着他的脸,忽然笑了。
    来人正是桑楚吟的得力部下,如今四劫坞生死渡头大总管,北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莫名感伤,心头有点堵。
    第155章
    灶中还烧着柴火,屋中散不去热, 闷得北罗满头大汗如珠, 却不敢抬手去擦, 只得弯腰低头,紧张地替姬洛拆除盒中机关,直到里头的一枚小竹筒弹出,他才松了口气解释道:我家舵主三令五申,此信非常重要, 必须由我亲自交到公子手上,但凡有人劫掠,则以机关自毁。
    北罗说话还有些哆嗦,姬洛闻言不敢懈怠, 双手捧来竹筒, 取出蜡封帛书, 细细阅读。若是从前,慕容琇必定凑个热闹, 但现在她却做不出, 于是笑着冲北罗颔首,端着食盒走了出去,顺便替他们望风。
    你家舵主如今可在江陵?姬洛读后, 将信纸一展,扔进灶台中,直到亲眼见其烧成灰烬,才抄手站定, 问道。
    北罗摆首:不久前她和屈大侠曾回来过一趟,等不到您,留下了几道命令和这个盒子,便又离开了,说是说是要沿西域三十六国,去一趟昆仑雪顶。说完,他瞧姬洛一脸严肃,忙问道:姬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舵主交代过,您的事就是四劫坞的事,任凭吩咐。
    姬洛沉默片刻,道:没有。
    北罗显然并不知道书信的内容。
    信件书成于沙州敦煌,乃临川宴后,桑楚吟与屈不换西出塞外查探朔方旧事所作,其中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名为姜玉立。按她的形容,是个黑袍老人,曾周旋于匈奴、代国和秦国之间。
    除此之外,桑楚吟让他留意剑谷和刀谷的动向,秦翊曾出现在金风殿,喻楚楚又于豫章城夜半截杀,二谷难免被牵扯。
    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长安公府,那个已经叛离晋国的四府之一。
    桑楚吟辗转查到了蔺光的身份
    蔺光本为西域三十六国的汉商,年轻时一直在丝绸古路上跑马,后来偶然成为钱府门客,凭借经营奇才,一举夺得大权。
    钱府现族长钱百器的父亲任不动尊之位时,基本已经被架空,后来在蔺光的撺掇下,整个长安公府向苻坚的叔父,景明帝苻健投诚。
    其后,古怪的事情发生了,一直被打压的钱氏众人却在一日之间翻身,钱百器成功上位,推翻蔺光,成为新任不动尊。
    放在坊间,也是一桩卧薪尝胆的大戏,可偏偏钱百器为人刻薄吝啬,并不是个胸襟宽广,沉得住气的人,桑楚吟怀疑,他背后十有八九有人推波助澜。
    但这个人是谁呢?长安长安!会是当年在沙漠大帐前,匆匆一瞥的那个,名为世昭的美男子吗?
    姬洛不得而知,因为据书信推敲,桑楚吟亦曾暗访此人,但自始至终没在长安打听到这号人物。
    一切的证据都透着诡异。
    姬洛按了按太阳穴,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还可说是周转三国间想要获利的谋士,可是偏偏多了个蔺光,这蔺光别人不知,但他却在惠仁先生的手札上看到过这个名字!应该是阊阖风令真正要给的人!
    按桑楚吟所说,蔺光失踪前后近十年,他最后一次现身是在朔方之乱中,让她去昆仑传信。
    那问题来了,这十年间正好和惠仁先生被害时间吻合,蔺光不会无故销声匿迹,一定是被人追杀,再联系楼中楼叛徒一事
    姜玉立。姬洛皱着眉头,将这个名字记在心底。虽然还不能确定此人的身份,但他猜测,和泗水脱不了干系。
    那么再重新捋一遍,现今难以确定的是,那个老人斡旋其中,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帮苻坚?帮司马家?夺天下武林?还是别的阴谋?
    想到这里,姬洛长叹一声,交代了北罗两句,让他速速下山折返四劫坞,剩下的事交由自己。
    北罗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事,又走回姬洛身前,取出一个布包塞了过去:堂主回来时交代,想烦请你有机会去一趟无药医庐,把这个转交给桑姿,不过听说神医李杳就在山上,倒是剩了一来二去的脚程。
    姬洛有些纳罕:你家堂主为什么不派人去?
    怎么没派?
    北罗摇头,将苦衷交代了一遍。
    原是那桑姿去无药医庐治病调理,后来不晓得怎么猜出了他这位大姐姐的身份,死活不愿承情,吵闹不说还差点儿把医庐给砸了,后来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又赖在代庐主李杳的院子前,非说要请罪赎罪拜他为师,一辈子就在医庐里安生学医,治病救人,哪儿也不去。
    就在众人以为桑姿会被老头子给扫地出门时,却又传出信儿来,他真的成了李杳的关门弟子。
    姬洛猜测以桑姿那个脾气,肯定心头有气不想认亲,所以干脆寻了个法子躲着,一辈子不见面。可是桑楚吟又交待了事务下来,北罗做不成,所以见姬洛这次出头,借他的面子。
    桑姿那个倔脾气,若不肯见人,你们谁去都没用。不过我倒是好奇,他是怎么说服那位老神医的。姬洛接过东西,算是应了下来,毕竟滇南的事情才了,少不得还得跟无药医庐的人见上一面。
    待两人出来,发现慕容琇就站在不远处把风,姬洛冲她招呼了一声,和北罗道别,一并回了夷则堂。
    夷则堂前,楼西嘉坐在阑干上发呆,白少缺绕到她身后想唬她一跳,不由分说将子母双刀出袖,斩落一朵夏荷,借着刀风将落花朝楼西嘉勾过来。
    楼西嘉往一旁挪了挪,眼睛都没抬,拿袖子挡住菡萏上的晨露,随手一挥,再稍一矮身,内力激起的水花中蹦出一条小鱼,摆着尾巴朝白少缺脸上飞去。白少缺抱柱一绕,那鱼堪堪落在无辜路过的小弟子手捧的铜盆中。
    楼姐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闹腾?活泼?古灵精怪?爱捉弄人?小弟子腼腆的笑了笑,一晃多年,此情此景却不知该如何形容。而后,他故作老沉地摇了摇头,缓步走到池边,将锦鲤放了回去,只可惜物是人非,二师兄他
    白少缺悻悻地靠着廊柱,蓦然开口:他们口中的二师兄是谁?
    楼西嘉没有接话。
    白少缺轻笑一声,又道:你不说我也知道。都姓师,就算眼下没这巧合,五百年前也该是一家。他蹲在楼西嘉身前,反复打量她的眼睛,因为人的眼睛不会说谎,你是因为他的死难过,还是因为老阁主的事情难过。
    楼西嘉捡起那只荷花,拭去花瓣上沾染的泥土,偏头瞧看那个红衣张扬的男子,却仍旧不开口。她不说话也无所谓,白少缺转头将那小弟子抓来,一阵威吓:说说看,怎么就物是人非了?
    那小弟子因他揪着衣襟的失礼很是不爽,努力挣了两下没挣脱,看白少缺对楼西嘉温言细语多有亲密,因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故意气他:楼姐姐和二师兄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别胡说。楼西嘉轻轻拍了拍小孩子锃亮的脑门,娇嗔道。
    这时候,白少缺松了手,退了回去,一条腿搭在长廊坐凳上,靴底在楼西嘉白裙上蹭了个黑乎乎的脚印,另一条腿则卷曲着,膝盖头上挂着他的右手。
    瞧那坐姿,颇有些轻浮。
    小弟子抬头来回瞥了两人一眼,委屈地抱头:至少我们都是这样想的。令颜师兄说的,他亲耳听到夫人跟大冢主说什么娃娃亲。楼姐姐小孩无辜地勾了勾手指,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你当年对二师兄那么好,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他吗?你不喜欢他还能喜欢谁,这个讨厌的家伙吗?
    你说谁讨厌的家伙?白少缺睨了一眼,偏跟小孩子较劲。
    人里头在办丧事,白少缺如果在这里揍人,那就真不合时宜了,楼西嘉赶紧使了个眼色,将那小弟子给打发了。
    白少缺看着她痴痴地笑:真是棘手。楼西嘉回头,不明所以,他干脆身子前倾,支着下巴端详,补了一句:我说你。
    白少缺,你以为我在为难什么?楼西嘉叹了口气:你说我应该怎么跟师夫人说呢?跟她说不要等了?三天之后也不会有人回来,师昂哥哥已经死在了滇南?哎,我怎么能告诉她,她才死了丈夫,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楼西嘉抱头越说越痛苦,喉咙里含着一口气,慢慢滚出哭音。她的心智根本没那么坚定,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妖女,不过是掩饰从小到大内心的空虚,而过往的那些顽劣捣蛋,也不过是不愿受伤害的先发制人。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她一直都是个外强中干,优柔寡断的人。只不过姑萼很强势,她也只能装作强势,天天和她吵架拆台,来掩饰自己的孤苦和柔弱。
    白少缺拉住她的手,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楼西嘉的状态实在令他很费解:人是我杀的,就算要找麻烦也是找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如果觉得不好说,我来说不就得了。
    你哎呀,你先别说,我再想想。看白少缺霍然站起,楼西嘉赶紧拽住他的袖子,把他拉回了廊下。
    两人总大眼瞪小眼也不是法子,她便说起了以前的故事
    我大师父和师夫人曾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十岁那年,我随大师父来帝师阁小住,因为性子顽劣,所以被勒令每天随教习学礼仪诗书。说来惭愧,在那之前我基本不碰任何经典,嗯,你也可以理解为大字不识。我坐不住,可又不敢与教习作对违逆师父,因而无课时便捉弄同门撒气,被人发现也不怕,打一架就是了。
    白少缺不由淡淡一笑,想着野丫头果然从小到大都是野丫头,这脾气很合他胃口。
    你不妨猜猜胜率?当然是他们打不过我,打得过也打不过,因为帝师阁的人太讲规矩和礼法,往往我拳头都挥出去,鼻血都砸出来了,人还在哪儿跟我抱拳谦让,说姑娘先请。
    楼西嘉顿了顿,道,说来也怪,打着打着大家伙还打出感情了,他们老爱在大吕堂后面的竹林里空座闲谈,我有次去搅局,寻了块石头一边打坐,一边胡吹海说山外头的奇闻怪谈,这些人多半是书呆子,嘴皮子耍不过我,最后反以我马首是瞻。
    白少缺哼了一声,说话不太好听:人有时候挺贱的。
    现在想来,其实是大家很照顾我,特别是惟尘师兄,他从来不会说一句重话,还会帮我顶罪,但我以前却总欺负他是个聋子,讲了他很多坏话。你看,我真不是个乖孩子。楼西嘉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接的那一茬,于是摇了摇头,飞快地过掉了这个话题,平和地继续追忆:这样的日子,直到师瑕阁主带着独子云游归来,方才结束,结束得特别突然,因为我碰到了一颗软硬不吃的钉子
    那颗钉子自然是师昂。
    那一天,令颜神神秘秘地跟大伙说,二师兄游历归来,阁主赠了他一把断纹琴,还是最漂亮的梅花纹,五百年往上,非千载不断。
    楼西嘉虽然不知道断纹琴是什么,但还是和令颜夸下海口,说要顺来瞧一瞧,两人以三坛百年醉酿为约。
    可惜,楼西嘉失手被师昂擒住,前者拿琴不成,干脆发力震断了一根弦。
    要知道,琴出断纹,难得又脆弱,寻不寻得到相匹配的丝弦尚且难表,上弦力道不佳,很容易让上年纪的琴崩裂。
    帝师阁以乐入道,乐器往往就是武器。
    楼西嘉心头当即慌乱后悔,毕竟那时的师昂在众人眼里刚正不阿,常板着一张脸颇为严肃,除了几个亲传子弟,没人敢跟他亲近。
    可奇怪的是,师昂既没有向教习问责,也没有往她师父那儿告状,反而直接将她拎着,绑在一条小船上,扔出了三山
    眼不见心不烦。
    这一手,恰恰打在楼西嘉的软肋上,胡闹受罚她都不怕,最怕的是孤苦伶仃。
    当晚,她脚下的船披星戴月,顺水一路飘出了芦苇海,撞上了被四劫坞驱赶而过境北逃淮水的水匪。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给楼西嘉和师昂单独出番外的,但是想想,回忆不长,一两章就交代了,拎出来说感觉不合适,毕竟两人也不是真cp_(:з」)_就在正文里接一点好了。
    第156章
    水匪把她当作了帝师阁的人,要她指路, 避过三山。
    那时候, 对方人多势众, 可楼西嘉反而不怕了,只要有人,就没什么好怕的,人是这世上最好欺负也最不好欺负的物种。更何况,她一小丫头片子, 没人当回事,碰巧又会喝酒划拳,说话机灵,鬼主意一个接一个, 不日倒反客为主。
    再次见到师昂的那个晚上, 楼西嘉喝了两壶小酒, 正乐不思蜀,嚷嚷着要跟大当家拜把子, 回头如厕的时候, 晕乎乎撞在木栅栏上,抬头就看见一双清亮的眼睛,瞬间酒醒了一半:喂!你别过来!
    不知道的, 还以为她在对哪个采花大盗说话。
    你该防着的,难道不是这里的人?师昂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两眼。楼西嘉已经换下了白裙,穿着脏兮兮的粗麻衣, 头发扎了个髻,更像个不服管教的野小子。
    小丫头往左右觑看两眼,待发现这一处是死角后,嘴巴鼻子一皱,说哭就哭。看她大嚷大叫如此伤心,师昂有些不忍,念着本就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姑娘,慌忙去堵她嘴巴,却平白被楼西嘉咬了一口:叫你敢绑我!
    这一口真狠,咬出血来。师昂生气要打,楼西嘉却用袖子抹去眼泪,哈哈大笑着躲了开去:他们有什么可怕?我带他们避开三山,他们就给我饭吃,给我住的地方,我让他们在水边安营扎寨,他们反而供我为上宾。
    恋耽美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