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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126)

    龙象狮吼之后,幻影打落在石台上,施佛槿二指见红,向前点在重夷的额心,而那戟刀,就落在肩挂佛珠之侧。观战的人提气屏息,就见那一动不动的二人忽然各自后仰,同时落下百丈之渊,又同时踏水而起,两拳相对。
    哈哈哈哈哈!
    空中漫过一道畅快的笑声,胜负已分,洁白的僧衣落在箜篌台上,而重夷已提刀往六爻琴音阵中杀去,再过二十年,不,再过十年,小和尚我绝非你对手,今日一战,我并非胜在功法,而胜在时间!
    施佛槿不得不服,苻坚座下的人果然厉害!
    列阵!
    方淮没想到这一场斗得如此酣畅迅猛,在场的人几乎还陶醉其中,帝师阁不是军队,没有严阵以待一说,阵中的弟子看痴了,他突然从石擂台上杀出,叫人根本反应不及。
    重夷挥刀,刚才的意犹未尽全倾注其上,还陷在痴魅中的人提阮琴要接,却溃不成军,他笑声更加肆无忌惮:这就是你们中原大派的气魄?叫师瑕滚出来!
    伴随一声怒喝,眼瞧他这一刀便要血溅三丈。方淮持笛而走,却有一人越过他双肩,手持短剑横空一划,剑光与刀气凌空相接,震散尘烟。
    持剑的少年趁势进攻,将他又逼回了凌空的擂台:何须劳驾阁主,中原武林同心同力,同仇敌忾,你胜小师父一人,却还有千万人往矣!
    慕容琇睁大眼睛,惊喜不已:小洛儿!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慕容家的骑兵真的踏平了长安慕容冲起西燕,慕容垂起后燕2333因为本文写不到那个时间,所以在这里提前说一下哈哈哈~
    第153章
    请赐教!姬洛言简意赅,将短剑反枕在手肘上往前一拉, 擦出透亮的寒光, 随后向重夷拱手, 骤然发力。
    重夷虽拧眉有疑,却还是爽朗应战。
    姬洛知力量之胜,不得以己之短攻他人之长,于是便借助五势和天演经极术的奥妙变化,在重夷身侧游走骚扰, 时而四两拨千斤接他一招,时而干脆只守不攻,让人一片衣角也摸不着。
    不懂行的人交头哗然,懂行的人惊叹连连, 譬如白少缺。
    白少缺从未与姬洛交手, 对姬洛底细不甚清楚, 乍一见他此番功法,心中便晓得, 这绝不仅仅只是偷奸耍滑钻空子。这身练体轻身术, 比之自个自悟的逍遥游也不遑多让。
    姬洛这滑溜的打法和施佛槿那光明正大拳拳到肉不一样,不但叫观战的人看得一会气长一会气短,打得人也是着急恼火, 尤其是重夷这般性子直接鲁莽的,半盏茶不到已是七窍生烟:好小子,敢不敢正面接我三招?
    不敢。姬洛微微一笑,偏答得一副正经样, 面皮丝毫不臊。
    五十招之后,二人还在周旋。
    硬拼功夫,姬洛纵使加上他体内那股在红木林中时,莫名唤起的磅礴内力,也未必见得能力压重夷一头,就像重夷方才自个儿说的,人天分再高却终归不是神,跑不过时间。
    不过,吸取施佛槿的教训后,少年未必没有对策,当下就是最好的对策。
    有道是杀猪解牛刀砍不了泥鳅小鱼,粗麻藤绳绑不了游蛇细虫,至简则至利,重夷一时间便生出有气无处撒,有力无处使的不自在感,渐渐被少年牵着鼻子走。
    这人是谁?居然能和六星将战平?
    看他那一手缥缈的功夫好生厉害?江湖上怎没半点名头?
    观战的人被激起好奇,左顾右盼,纷纷打听姬洛的家世来历。
    有人说在夔州附近瞧他跟人武斗过,又有人说四劫坞大换血时,新舵主的左膀右臂和他形貌相似,还有人讲在临川宴府的下人里也瞅见过这人,但可惜的是,费了好一番口舌,却也只得不着边际的零星片语。
    毕竟姬洛难得几次动武,都没赶上大场合展露手脚,博出名声。
    这次好了,帝师阁前耍一出威风,保教名扬天下。
    自打姬洛恢复武功以来,两年一刻未曾懈怠,他早不是当初在长安城外任人搓圆捏扁的小子。
    这次和天下一流高手公开较量,虽是无奈出头,但百招之后,他却愈发得力,都说人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能得高手指点,功夫确实会突飞猛进。
    别的不说,就拿这天演经极术作例,若燕素仪未哄人,他这两年来练体已成,练气亦不差,但始终困在第二层不得精进,且毫无头脑,可眼下和重夷对战,却隐隐触碰到一丝边界,只是这闪现的灵感,很快又在紧张的局势下消失无踪。
    就为这一丝希冀,姬洛越打越兴奋。
    若以重夷为中宫,他便是脚踩星盘。前对朱雀,后对玄武,须臾出于西方昂位,制重夷左肩井,待人抬臂挥刃,他眨眼又过到南方翼、轸二星中,足下在其戟刀上一压,宛如千斤坠向下一落。
    重夷以膝盖头借力,甩手将戟刀平落,卡在腰间一旋,反手去抓姬洛脚下皂靴。可那人影却如渺烟,慢慢从手头滑开,叫他琢磨不得。
    诡异,说不出的诡异。
    重夷挠头,心道:这小子方才还有迹可循,这会怎得神出鬼没起来?
    然而,他并不知晓,不是姬洛出招奇诡,而是心有所感后,姬洛尝试寻宫走位,仿若脚下自成星子棋盘,而他纵身入局为执子者,渐渐拨出清明
    重夷的出招时常在他眼中放缓,而那一刹那,他仿佛加速了时间。
    不对劲!重夷啐了一口,搓热掌心将长戟刀接回手中,一脸的络腮胡子根根拔直,脸色渐渐转为通红。
    当年他和西侠李长离交手时胜负参半,纵然落得下风,也从未生过这般胆寒,更何况这些年来时有随军出征,沙场磨砺哪回不是披荆斩棘,实战不说千回,也绝不是个初出青山的毛头小子可以比!
    重夷长戟一拧,闭目听声辩位,随后故意现颓势、露空门,而后锁定一方,将长戟一横,紧随其后是一重拳拳开四方。
    姬洛身形一顿,手中飞短刃,踏着长戟接了个连环飞腿。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唯绝力不殆!重夷见少年扑来,拿手臂硬拆三招,随即侧身,从长戟的另一侧旋转避开,避到刀头,再拿手臂一压,竟然徒手握着戟刀头,将铁杆甩了起来。
    姬洛要走,重夷猛喝一声,一个马步墩子扎下,足底瞬间生出一条皲裂纹,延至姬洛足尖落地处,一阵爆脆音,忽然破开一个大缺口。
    换作旁人,这一脚沉下便会踩空,从百丈渊上落下去。好在姬洛反应快,察觉无法下脚,当即右靴尖点在左靴侧,提气翻身而上。
    重夷趁机将长兵一扭,甩了个回马枪式,从斜后方刺出,势必要将少年钉在箜篌台上。
    姬洛!
    小洛儿!
    楼西嘉和慕容琇紧张不已,甚至白少缺和施佛槿也脸色一变。蛮将重夷这一招以力量硬冲,硬生生打乱姬洛的节律,乱他步伐,再以利刃追击,不可谓不凶险。
    排布的棋局再妙,但只要有人伸手将棋盘掀翻,那就是一盘弃子。
    姬洛凌空的身子往下落,那一瞬间气血直冲百汇,耳畔百丈瀑布的水声忽然震耳发聩,漫山群鸟惊飞乍鸣,而四面说话的人声却小了,好像他从充满烟火的红尘飞出,抬眸只剩下云层波澜,日升日落。
    当初在红木林中听到的那个幻声又回来了,时隔两年,他尘封的记忆在命悬一线时似乎又有了松动
    言君,我今日冥想练功时,偶然发现一漏洞,我演给你瞧。你往那儿站站,我叫你的时候,你就扭动石锤的机关
    姬洛闭眼,眼前有斑驳的人影变换,演出一连串功法。
    力量之胜?
    记忆中那个叫言君的人温柔的昵语一声,应道,不错,绝对的压制是没有办法躲过的。不过,先不说以你的武功和内力,江湖能胜者屈指可数,就说着千斤石锤乃是借机簧之力,世上又有几人能搬山倒海,多虑了。
    诶,非也,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学不灭,江山便代代有奇才。何况,我至今没有突破,不敢不居安思危。风中传来一阵儇佻的轻笑,只听得话锋一转,这么说,言君你也觉得无法可解?你可是熟读百家武学呢!无妨,我日夜苦思,倒是想出一个法子,今日就算我胜你一筹
    这便是你说的法子?理论可行,但对根骨,反应,甚至是武学基础的要求太高,实战我也难以下定论。
    温柔的男声在他脑中呼啸而过,只听叮的一声,短剑逆势和戟刀刃口相接,瞬间擦出火花,却难阻那股澎湃之力,最终一寸一寸碎裂。
    姬洛两指打在削去一半力道的长戟上,戟头竟然震出一道细纹,像平整反光的湖面突然落下一粒石子。随后,他的身体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从锋刃间滑开。
    姬洛骤然睁开双眸,眸光深邃,却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是他是怎么躲开的?
    裴栎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侧的谢玄,场中一片哗然,便是连不甚感兴趣的阿枭也跟着抬头,瞪眼打量。
    谢玄被触动,按剑待发,白少缺拉着楼西嘉在人群中向前挤了挤,慕容琇已经往箜篌台奔了过去,却在一丈前,先一步被施佛槿按住头,回拉一把,两人一起俯身蹲下。
    刚才那刁钻一击只是前手,此刻,重夷后手已至,。打到如今,他已沉迷其中太深,早分不清点到为止和竭力而为,这连环手便是先要封住姬洛的动作,再接一击杀人见血。
    可是,姬洛却脱身而出。
    少年双手结印,嘴唇含着一抹笑,迎上重夷刚才震退施佛槿的拳风。
    轰隆
    脚下巨石瞬间生出蛛网密纹,只听得一声巨响,飞来石瞬间崩成了碎片。两人身子一沉,一起跌下百丈渊。
    姬洛一个倒飞,失了兵器的他只能徒手攀住瀑布中的滑石上,而重夷则大臂一挥,将戟刀插入石缝,堪堪挂在湍流中。
    这一次,两人是彻底战平!
    就在这时,有琼京上突然奔出一个夷则堂的小弟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路口没遮拦,不停高呼:不好了!夫人,不好了!阁主他
    半柱香以前,灰影就坐在夷则正堂的屋脊上,听着有琼京外传来的激烈打斗,随之用脚尖抖了抖身旁的琼瓦,轻轻叹了一声:你听,天演经极术啊他垂首,仿佛隔着横梁和房中躺着的那位对话,是不是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会这武功,你可以瞑目了。
    他话音方落,屋中传来不大不小拍床板的声音。
    师瑕半梦半醒间听见他说的话,提着一口气想张口唤人喊不出声,想要起身迎敌又几乎不得大动手脚,血雾从他七窍间漫出来,混着眼中热泪倒灌入鼻息,最后被活活憋死。
    死前手指横斜,打落榻边挂着的南箫,坠地发出空音。
    灰衣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抬头望了望天,眼中仿若蒙着一层雾气:帝师阁就这么式微了吗?高不可攀的三山箜篌城对他来说已经如履平地了吗?是不是所有美好庞然的东西最后都会有轰然倒塌的一天?所以
    轰隆
    一道惊雷在他心尖惊天动地而来,隐隐和着四年前泗水中陆沉机关的崩天巨响,恰好前头重夷的刀声夺耳,他不由地拧眉,露出一脸鄙夷。随后,灰衣人呆愣许久,像个小孩子一样,用左手抠着右手虎口里的老茧。
    茧子和新嫩的皮肉连在一起,他思索不得解,一不小心用力,揪出血来。
    甚是无趣,帝师阁已经不是从前的帝师阁了,也就吃痛让他回神,最后甩了甩身后斗篷,低头瞥了一眼院中横倒七七八八的人,转身欲走,嗯?
    他步子一顿,一道琴声漫过耳边,肩部的衣料上顿时多了一条细若发丝的长痕。果然没死灰衣人伸出左手,展平褶皱,随即,手腕上戴着的黑曜石一震,将接连奔来的劲风又无声无响地打了回去。
    一路追着我到云梦泽的就是你吧,果然有点本事!灰衣人避开,对着院中的人抬了抬下巴,他们没死,不过你再不救人,恐怕就真一命呜呼了。小爷我还有要事,恕不奉陪说完,他沿着屋脊线一路起落奔跑。
    然而,那琴声始终追着他不放,在小楼连苑中起伏不停歇。帝师阁以乐入道,整个三山如同一只天然钟罄,七弦琴声本不大,可是在其间来回碰撞,渐渐生出了重音,仿若无穷无尽。
    自始至终都只有灰衣人在说话,若教旁人瞧见,定然以为白日见鬼。
    呵,太古十二律诀?试试我这招如何!灰衣人在正脊右端的吻兽前忽然折身,一手高提如流云式,一手下放如遁地式,随后两手合抱,向前推出。同一时间,角徵二音疾走,反向朝他撞来,两抹内劲因较量而顿时变得尖锐刺耳。
    白衣人左手斜抱着一把桐木琴,从烟尘散尽处走来,他穿着江左最常见的苎麻宽袍,广袖流云,竖冠佩带,看起来如洁白不染的仙人。他往灰衣人那处瞧看时,稍稍昂起下巴,那颔骨的线条充斥饱满的神韵,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倨傲,便连丹青国手都绘不出。
    这功法白衣人按弦在怀,一动不动,眼中明光渐渐散开,仿佛从白日刹那过渡到暮色,置身于满满星野之中。
    白衣人心头忽然一跳,惊讶地发现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若不是知道姬洛此刻正在有琼京同人交手,他甚至会生出那个少年就站在自己眼前的荒谬之感
    怎么可能?可是刚才那一招,仿佛又无处不透露着可能。
    若说模仿,他感到荒唐,眼前这个在滇南将众人玩弄于鼓掌,轻易挑起事端的灰衣人,为什么要模仿姬洛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还是反过来说,是姬洛不自觉在向他靠?
    很快,白衣人摇头,否认了后者,这种想法很荒唐,解释不出,但就是如此。
    灰衣人收手,眼中几不可见落下一抹懊丧,他也察觉到了白衣人的想法,因这充满撕裂和别扭的神似而顿时浑身难受,最后鼻翼哼出一团冷气,扭头从瓦梁上滑下:今日就不奉陪了!
    白衣人追来,手中五指顺次挑过丝竹弦,可惜,杀律也没能留住灰衣人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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