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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107)

    岸上的舞者惊恐,用賨人语喊道:大族长,这几个外乡人上了祭坛!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阆中侯留下的符箓五星盘已开,按照规矩,我们不能再出手,那么生死各安天命。大族长眼中蒙上雾气,盯着江中对立三人,冷冷道。
    你要作甚?姬洛瞧他起手不对,出声喝道。
    江溪文冷笑一声,抬起拳头来,拳风呼来,朝白少缺脚下砸去,然而,那古怪石盘却纹丝不动,连碎石渣子都没蹦出一二。白少缺在他动手时人已跃出,落至近旁一块,瞧到此变故,不由脸挂嘲讽。
    不过,石未碎,但石盘却动了,三人位置立刻交错。
    姬洛手中铜钱一掷,从脚下空洞落入,而后随水波辗转,从白少缺落定那石盘中飞出,被他红袖一扫,飞回姬洛手中。依水势,姬洛位置在下,白少缺在上,两人成溯游之势,铜钱不该能逆流而上,唯一的解释乃是脚下石盘成阵,阵法开八门,他们见石头动了,但石头并未动,变换的只是八门。
    白少缺,你方才挪位,生死门随之变换,此阵来得突兀,尚不清楚是否暗藏杀招,二位想要安然无恙,还需听我一言,切勿动手。姬洛摆手示意。
    白少缺挑眉,将手环抱胸前,虽未和姬洛交过手,但毕竟自己生于滇南,对玄门一道不甚了解,他虽狷狂,却不悍勇,起手间似乎是个请便的意思。反观江溪文,大牙一咬,本不打算搭理,但姬洛飞去一眼,竟颇有震慑之威,便是他这个久经江湖的老油子也不由一抖,那目光直戳人心,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此刻未能临水照面,姬洛不曾察觉自己在天演经极术的作用下,已多了股摄人之力,那賨人老者以音动人心神,而他明眼如窍,威吓从目中随神思所向自然流出。
    跟我来!
    顺流而看,石盘成倒挂五星,姬洛率先横跨两块石盘立于上游,石盘移动,转眼江溪文处于最下端,而白少缺处于中部。
    白少缺,对面!姬洛指挥,红衣移动,这时,石盘却并未扭转,随即,他又改口朝下方的人喊道:江溪文,我们对换!待人落定,石盘仍旧未动。
    再观足下石上刻纹,姬洛明白了,也就是说,五星盘依势共有三度,若每一度上皆有人,则盘不动,若人改走于空位,则星盘乱,那么,只要摸到规律,便能将石刻串联为环。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觉得古怪:从石盘淤泥和冲刷水纹的程度来看,少说也是百年以上的东西,能在河里筑起这大家伙,绝非无所依凭,但五数并不复杂,只要掌握石盘移动的规律,稍稍有些惠才的人破解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还不至于是什么千古难题无人能解,难道说还有什么自己忽略的东西?
    姬洛心绪沉淀下来,赶忙出声提点,三人又反复试了几次,他暗中记下变化顺序,在脑中不停演算,越算越惊诧,因为他发现一怪事:若当真按此法变走,有一块石头不会移动,且它上头的刻纹恰好跟左右都是反着的。
    难道姬洛沉吟。
    白少缺,你往右侧去。红影一闪,还未落地,少年已然出声朝另一方喝道:江溪文,上来!白少缺轻功不俗,江溪文还是慢了一步,但姬洛惊喜地发现,两人同时游走,石块明显一卡。
    往后,他便又尝试两人同起同落,变换规律不仅重新推翻,甚而脚下石盘在游走中竟反向旋转起来。
    可是有解?江溪文脾气暴,耐心也不甚好,今次在他的排布下来回几遭都没瞧出个所以然,不由面有躁色。
    姬洛自若颔首:不出半盏茶。
    半盏茶实际上还有余,自打勤习天演经极术后,姬洛夜观天象时不需凭图布便能心算二十八宿,且烂熟六十四卦变化,五势五行交替,更何况这小小五星。
    还剩这最后一步!
    江岸的人不乏有对五星盘略有耳闻者,此刻眺望江心,瞧少年郎眉目舒展,从容不迫,便猜他已破解此局,不由交头接耳起了哗然。喧哗大作,賨人大族长面有震惊之色,推开搀扶的手,往前进了两步,终究没跨过码头横拦的麻线,只是两眼一眨不眨地张望。
    姬洛乘风跃起,中心水位突然上涌,水花将他一瞬间浇没,于此同时,五道石盘中心的圆孔亦涌上水柱,白、江二人皆被水势逼退,险险立于边沿。巨变中,少年听到脚下一声声脆响,低头一瞧,依稀辨出绑缚在船棺和石盘上的铁链因变化之道而松弛,恐怕若无对策,眨眼这台子便要沉没,若只是落江也罢,就怕下头还有什么吉凶难测。
    现在怎么办?白少缺冷冷看了水下一眼,亦有所察觉,不免心浮气躁,欲要弃之而去,凭他的武功,就算不能横渡半江,游回岸上也不成问题。
    等等。姬洛的声音从水中传来,近乎斥喊,别下水,等我出来!
    水中叮咚二声,有黑影扑面而来,姬洛在水瀑中睁开眼,依身法游走辨别,一一将其夹住,整齐叠在手心,不多不少,恰是五枚石符箓。石台将没,此刻姬洛困于水中,再观其上花纹已来不及,姬洛只得高喝:白少缺,你不是过目不忘吗?以你为始,右向左,石刻孔洞如何变化?
    白少缺一愣,拼命回忆,随后将其道出。他每说一句,不得睁眼的姬洛凭手摸,将石符箓依次掷出:你的!江溪文的!
    左!
    右!
    四符一镇,水涌之力渐小,石盘沉没的速度也缓了下来,唯有下头捆缚铁链,依旧在松动。姬洛提气,破水而出,落在最后一块石盘上,将手中之物往下一压。
    轰隆
    石盘静止,涌上来的水沾湿了白、江二人的靴面,随着一道巨晃,锁链彻底绷断,水中那口大棺顺江而下,眨眼没于水中。
    大族长手中罗盘猛转,他拨开人群冲到码头上,举起双手,对着姬洛所立的方向高呼:阆中侯未说错,百年后能解我族困境者,便是天时授命之人!
    这一次,他说的并非賨人语,乃是汉话官腔。岸上舞者闻之,心神一震,皆就地起舞,口中喃喃
    天时授命!天时授命!
    作者有话要说:  小洛儿这一卷可是要装逼的,这只是个开头(▼へ▼メ)
    第131章
    嘉陵水上风平浪静,唱跳中的賨人纷纷脱衣下水, 鱼跃其中, 有的则爬上临河船只, 驶入江心,将三人接回岸边。姬洛起初一愣,寻路要避,后来发现这些人都没了方才的怒意杀气,迟了一步后, 被人托举扔上了青空。
    随后,还是大族长喝令族人安静,这才将几人放下,引入賨人族屋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白少缺脑子跟被人打了一闷棍般, 着实搞不清状况, 他本以为滇南借山河地势, 藏奇蛊花草,已是异数, 自家教中那几个祭司便足够神神叨叨, 没想到搁这儿还有更惊奇的东西在等着他。
    大族长瞧看姬洛本和眉顺眼,乍一听白少缺开口,心里窝着的碎石之气顿时冒了出来, 又见这人红衣不整,甚而有几分玩世不恭,当即吹胡子瞪眼:这还得从你二位碎的那块石头说起!
    白少缺荒唐惯了,他也并非瞧不出石头对这些人的要紧来, 不过是心头顾着自个儿好玩,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在人家的伤痛处踩上两脚。于是,只见他拿手指敲了敲桌面,语气轻慢,挑眉道:就那块破石头?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姬洛赶紧岔开话:我瞧那神石通体黢黑,上刻乃是秦篆,可是立于战国秦?
    正是。大族长瞧少年目光锐利,心思敏捷,且两相比较下知礼数,有教养,大有君子之风,不禁越看越喜,便捻着胡须悠悠道来:昭襄王在位时,白虎祸四郡,賨人先祖高楼射虎,威震一时,秦王封赏,刻石为盟,上书:秦犯夷,输黄龙一双;夷犯秦,输清酒一钟(注1),那便是我族世代供奉的神犬石。
    黄龙清酒真性情,他娘的听起来就像哥俩儿好,倒不似两族盟约。一直沉默的江溪文突然开口,他胸中点墨有限,可说道起来却一语中的,是那么回事儿。毕竟古往今来,但凡涉及战乱,说和请降,没有割土让疆已算便宜,珠宝美人自是一样都少不了的,这么实诚的已然不多。
    不过,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賨人再勇猛善战,毕竟也是西南蛮夷,但凡能成千秋霸业者,哪个不是老狐狸,这盟约说好听叫亲善,说不好听便叫提防,给点小恩小惠,便可阻蛮夷入朝堂,划算的买卖。
    切。白少缺哂笑一声,掏了掏耳朵并不以为意,且不说这氐人又立一秦,便是百来年过去了,留个空碑空石有什么用,你们这些老家伙都一样迂腐。他虽说与大族长听,却不免由景生情,想到了六年前命陨于天都的白姑,还有教中那些个老古董。他们哪个不遵从古制,也为了这么个传说中的奇阵,殚精竭虑。
    傻不傻啊?
    天都覆灭与他何干?
    他当这个教主,偏就想要跳出束缚!连那位惊才绝艳的巫咸祭司也困宥不得出,最后落下大磨岩,丧命于魇池,他若能一生自由浪荡,潇洒荒唐,便真的胜他一筹!
    人生在世,何须一让?
    千年信仰,小子可懂?大族长指着白少缺的鼻子,一阵唾沫横飞:虽说这石头历经风霜已有破损,但你你出手毁我族神石,难不成还有理了?
    白少缺坐直身子,骂声在耳朵里过滤一遍,立刻抓住要点,一掌拍桌:你看,你自个儿都说石头已经毁损了,你这是讹人!
    闻言,正端着杯子喝茶的姬洛脸色铁青,听说白行乐和柴北薇都是亲和有度,温柔旷达之人,这白少缺也不知道承了谁的脾气,作风荒唐也便罢了,现而今还能逞口舌,颠黑白,难怪巫咸祭司要将他镇在魇池,如若不然,恐怕这六年来天都早亡了两轮了。
    且不论神石,你二人之斗毁这祭祀典礼却是有目共睹的,我賨人虽久居巴山蜀水不出,但念及先人勇猛,能号白虎为战,得成龙虎贲军队,便是大秦也要借我们之力灭楚!讹诈你小子,岂非自贬身价!大族长脾气也硬,当即吹胡子瞪眼分寸不让。他手臂往那木桌上重重一搁,人已近花甲,但皮肉毫无松弛,反而肌肉练达有力,堪比健壮青年。
    同为罪魁祸首的江溪文则要会顺应人情世故得多,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賨人的地盘,哪有上来就跟人针尖对麦芒的,因而,他莫名看不起白少缺,说嫉妒也可,说不屑也可:大丈夫敢作敢当,大族长,我江溪文在这里跟你赔不是了,若有需要,尽管说来!这小子少小失教,你莫要跟他计较!
    你说谁没教养?自幼失怙一直是白少缺心里失衡的关键,若说方才他不过仗着好玩胡言乱语,这会子立刻语气森寒。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冷冷一笑,张口道:你一个小小恶奴,也敢高论有教无类?
    江溪文金刚怒目:恶奴怎的了?你再说一句试试看,老子的拳头要教你牙巴捣个稀巴烂!
    一直默然不语的姬洛冷冷出声:够了!他语声虽不大,却撺着一股莫名的威仪之风,内力从他手间透过杯子漫至桌角四方,三人长须长发横飞,心头火气乍歇。
    姬洛垂眸用陶壶再给自己满上一杯,送至唇边,淡淡道:大族长,您请继续。
    大族长把目光挪到少年身上,怎么看怎么顺眼,当即将聒噪的二人无视,继续讲白虎传说:先前说到哪儿了噢,对,先祖射虎,立石为盟,一直风平浪静,然而,万万没想到,汉末三分天下,白虎再生变乱。族人号召集结,本欲效仿前人射杀,却被阆中侯张鲁所阻。
    那时,阆中侯携五斗米教于巴蜀传布,颇有威信。他告知我们,白虎是神兽,可镇而不可杀,否则其魂百年一出,冤冤相报难有终了之时。因而,在他的建议下,修筑了水中祭坛,并以族中船棺葬镇魂。
    姬洛不解:那天时授命又是何意?
    大族长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示意少年继续听自己娓娓道来:也不知怎的,自从设有祭坛,每年今日江中都会起巨浪,船家不敢行,人不敢渡,一连三日才得平息。人人都说水患乃白虎之魂复苏之兆,便起祭祀,以求长宁。后来报与阆中侯,他设五星,以符箓封印度化,竟真有河清海晏之效。随后,其留下一话:后人若能解这符箓五星盘,便是天时授命,能彻底解这白虎之危。一晃百年,人是未遇到,但这习俗却保留了下来。
    过往风云数载,听过当如传奇,不乏有添油加醋之说,真相如何,难以言明,世上是否真有白虎之魂,也着实难讲清。
    这五斗米教姬洛有所耳闻,据说也称为天师道,既然阆中侯张鲁曾在巴郡传道,说不定是立威之法也未有不可,只是口耳相传之下,难免有所偏差,被极力神话罢了。
    巴蜀巫觋之风极盛,这传道也需有所变通和融合,符箓与神魂一说相结合,倒也讲得通。方才站在祭台上,姬洛便觉得排布玄妙,若是故意留给教中后人来解,倒是一种轻而易举得人信服的法子,只是不曾想,被他阴差阳错给撞破。
    白少缺转了转手中的刀匕,怡然自得:若真有所谓白虎,我倒想会一会!
    他话音方落,门外有賨人女子端着杯盘酒盏进来,轻轻搁在桌上,并为几人各斟满了一杯。大族长袍袖一撩,做了个请的动作,道:这便是黄龙清酒中的清酒,俗人又名巴乡清,今日后,伥乱不生,水患不复,诸位还请满饮。
    姬洛双手举杯,还礼,随后掩袖饮下,果然不似烈酒辣喉,反而甘冽清甜,使人顿时神清气爽,因而连少有醉饮的他,也不免多斟了一杯,叹道:大族长既邀我们宽饮,我们又岂能不拿出点诚意来。说着,他瞥了白少缺一眼,接着道:神石之事深感遗憾,但也并非无所解。在下听闻,天下有一奇物名为连金泥,可续金石,我二人巡游四方,定竭力寻来,还望大族长勿要怪罪他的唐突。
    少年有礼,旁人自然还之以礼,何况经此一役,姬洛在賨人中声望极好,因而大族长也就不便为难:当真有如此奇物?还需劳烦小公子了。
    白少缺拿脚尖戳了一把姬洛的靴子,睨了一眼:你说的是真的?能续金玉唔,这东西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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