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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55)

    你和朱大娘完全不同,但本质却也无差。你没得到你想要的,恐怕除了你自己,谁都可以放弃,但现在舵主之位唾手可得,赵公子,为何不能坐下来好好喝酒?说着,姬洛将赵恒义扔掉的酒盏捡起,重新放回他手中,微笑道:私心谁都有,若你真是个大奸大恶之徒,恐怕袁老舵主也就不会留你了。
    赵恒义先是不解,而后眼中渐渐起了一抹怅然,随即握着酒盏在桌案上重重一放,张口叫好:好!姬洛,你倒是第一个理解我的人!反正此间事了,我不如发发好心帮你们找找人,寻那一寻他低头凑上来,悄声说,八风令。
    哎!慢着!姬洛夺下酒壶,看着他没说话,半晌后才自斟自酌笑道:我理解你,但不代表我没记着之前的事!
    爱记仇不记!谁爱挨刀子受气咯?你若没得个脾气,我才是要疑你是个怪人!姬洛越这样说,赵恒义反倒更不在意,他就是这般的人,哪怕是自私小气也能摆到明面上来,自己做过什么事,别人怎么个看法他心里都有数,一丁点不妨碍他做这侠义美梦,过着江湖日子。
    窗外突然一声惊雷,四野下只剩赵恒义的回声,两人再仓惶抬首,原是方才雨停,喝酒的食客都接二连三走了。话既已说了那么多,两人一摸肚子都饿了,赶忙招来小儿简单收拾了下桌边的狼藉,撤走下酒的凉菜,重新温酒上了吃食。
    没一会,掌柜的亲自端来食盒,里头盛着的不是江陵这边的鲜鱼,也不是农家腌制的酱肉,倒是一盘羊腿。
    姬洛夹了两块腿上瘦肉往嘴里送,舌上滋味美妙而少见,再反观赵恒义,叼着筷子人已呆滞,于是,姬洛伸手招来人问:掌柜的,你这上头洒的是何佐料?
    那掌柜的本就是故意要在赵恒义跟前献宝,有意讨好之,这会听姬洛问话,他赶紧取来一方小盒子,开盖摆在桌案上。
    清风一引,立时一股迷离的香气扑鼻而来,姬洛恍然,此乃是西域的香料,过去在洛阳有西归的行商爱在身上揣一包,作调味用,只不过南边甚是少见,他一时没想起来。
    姬洛只当赵恒义鲜少见过这等奇物,正欲张口解释一分,那赵恒义酒劲上头,呸吐掉嘴里的筷子,将盒盖子一翻,指着上头的字道:量错了,取一勺足以,这东西不得多食,否则味重必失口感,还有这羊腿
    赵恒义自方才食过肉后,非但没有面露惊喜,反而脸色甚为难看。那掌柜的估摸也傻了眼,立时没来得及察言观色,便颤巍巍脱口问道:堂堂主,您竟然懂匈奴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赵恒义怎么还没掉马甲
    第67章
    匈奴语?
    姬洛在北方待了两年,鲜卑语也不过说得勉勉强强, 这赵恒义却只扫过一眼, 就讲得头头是道, 太不对劲。
    我赵恒义脸上透出古怪,把盖子一压连同盒子一并摔回掌柜的怀中,且喝道:这东西你从哪里搞来的?
    掌柜手中的盒子翻了两下,抖着声解释道:这前阵子有个塞外来的游侠儿喝酒,将这盒子压这儿抵酒钱, 庖丁见着说是西域的调料,我便给留了下来,今儿看您喝酒高兴,将就做了一回火烤肉。
    赵恒义看他吓得脸色惨白, 当即挥手把人打发了, 转头看见姬洛不动声色抿了一口酒, 可眼光却灼灼直往他身上烧,忙辩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匈奴的细作吧?你去打听打听, 我父祖籍晋阳, 匈奴叛秦,苻坚灭朔方之前,那地儿多的是胡人, 我南下投奔舅舅,会点匈奴语有何奇怪。
    你真是赵恒义?姬洛自然是不信的,故而摇头,你那张人|皮|面具早露馅了。
    赵恒义拿扇子托着下巴, 目光直从姬洛前襟看到顶冠,随即稍一抿唇,顿了顿,非但抵死不认,更是伶牙俐齿强辩道:人|皮|面具吗?我长得丑,难道换张好看的脸也不行?
    姬洛端起酒盏放在鼻翼下嗅了嗅,菊花酿的清芬漫开,他却将饮未饮,轻晃着里头甘冽的酒水,自是表现得有几分微醺,随口问:那剑客将东西给你了?
    酒肆外忽然又起了一声惊雷,伴随着一道刺耳的破碎声,掌柜慌忙走出来收走从架子上滑落的陶瓶的碎片。
    你赵恒义心中咯噔一声,脸色渐渐冷下来。如今堂中无人来顾,再见姬洛但笑不语,话尤未尽,便知这少年等的就是夜深无人时,那么接下来要说的,铁定是关键私话。于是赵恒义震袖,对着翘起屁股就地收拾的掌柜一|指,厉声喝道:都给我滚回屋里去!
    其实要多亏李舟阳,不然这许多事情,我到今夜还想不通。待不明所以的掌柜哆哆嗦嗦消失于后|庭时,姬洛这才款款道。
    赵恒义摇头:李舟阳不是我的人。
    我知道。毕竟,你怎么可能养出这么讲究的剑客。姬洛一边解释,一边话里调侃上几分,他,只不过恰巧是一枚变子而已。
    当今世道无论是网罗消息,还是刺探调查,都需要钱财人力,而江陵城眼下几乎尽入赵恒义彀中,他有人有势,而姬洛无人无势,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并未刻意提防姬、屈两人,因为在他看来,眼皮子底下翻不出浪花。
    然而,赵恒义还是漏算了一步。
    荆江舵那晚,李舟阳在同我争抢手书时曾说,他想向你讨个便宜。连杀人都讲究的人,做事不会冒失,他先前定是已与你托书。不过,你并没有应他,所以他才会和天门派的人赴荆江宴。姬洛推论道。
    实际上,他还有好些话没有明说
    李舟阳的剑法精绝,天下青年一辈里当为明珠,这等人物要讨的交易多半艰深,所以赵恒义才不敢轻易允诺。当然,亦有另一种可能,姓赵的心有防备,因此借机试探,故意给了机会,否则单一个海昆在这江陵地头,又如何能暗度陈仓。
    个中细节究竟如何,对姬洛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赵恒义眼中有惊疑色,此话已言中七八,那么后头的事便能顺理讲下去。
    姬洛又道:可是书信自袁可止出面时已不再重要,私通官府虽然违背了四劫坞的规矩,但最多不过落人口实,扣个贪婪的帽子,可远没有毒杀老舵主的罪名来得实在。既然已无用,自然交易不成,可两日前我却听说,天门派的人都走了。
    那又如何?赵恒义继续装傻。
    姬洛将手指在案上来回敲打,嘴上是微微一笑,带着剑眉似挑未挑,道:说明你们已经达成了一致。
    登时,赵恒义眉毛向外一舒,明显现惊愕表情。一直观察他的姬洛恰巧捉住这一幕,心中更加笃定,李舟阳要赵恒义做的事绝不简单,而这一切玄机,就在李舟阳持有的另一半手书,或者说,那两枚混杂在其中的竹简上。
    又是一记轰隆雷声,萍水食肆的门被吹开,长风扬起帷幕却无人去关,掌柜的和伙计都缩在后|庭,没有赵恒义的命令不敢上前来。
    姬洛将手中的酒盏往两人正中一推,忽地摇头,眼有不解:赵恒义,当上总舵主就那么重要吗?
    当舵主,当然不重要。不管你信与不信,除代学坤及平定荆江舵,未尝没有感念老头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的缘由,呵,江陵不大,却是普天下我唯一的家。赵恒义长长一叹,伸手去拿那只酒盏,却未有抬头尽饮,而是用手反复摩挲外壁,痴痴道:我当舵主,只是因为另有要事在身。
    要事?姬洛难得现出愠色,他右手向前一抓,左手指骨落在光滑桌案面,内力崩出,赵恒义手上的酒盏应声而碎,你说的要事,就是私通叛军?赵恒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姬洛在江陵这么些日子不是吃白食混日子,往日他在村寨中和老人闲谈,听得来不少故事,他口中所称的叛军,并非是北方的胡人,而是南方的流民。
    永嘉年间,匈奴人刘曜破洛阳,北国衣冠被迫南流至江左,元帝司马睿在琅琊王氏的扶持下,立都建康。司马睿人微言轻,未得民心,王氏便力挽狂澜,博天下士子之拥护。过后几载,大局安定,司马睿欲削弱王氏权柄,冲突日益加剧,随后王敦起兵,攻至建康,欲夺司马氏江山。
    兵至城下时,元帝无法,只得引当时南方的流民军入京护卫。流民军顾名思义乃南方的流民所建,在苏峻的统领下渐渐声势浩大,可待王敦死后,司马睿心有忌惮,又翻脸不认人,随后再度爆发流民之乱。
    而后内乱虽止,但宗室门阀也大受打击,在数十载的清洗之后才渐渐缓过一口气来。可据传,当年跟随作乱的流民并未悉数剿灭,仍有部分人蛰伏在江左八郡外湘赣山间,斡旋于世家大族争夺不断的荆扬两地,甚至连夔州黔地亦暗流涌动。
    姬洛说的流民叛军,赵恒义心里明白得很,他心头一虚,不由便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姬洛没开口,这一次,赵恒义是真的慌了,他仓惶向后一仰,然而姬洛那只右手却并不是要抓他衣襟带上前来质问,不过是变换如电,从他怀中勾出了那一条明艳的手串。
    只要知道这个手串的主人是谁,一切就不言而明。姬洛食指串着,在空中晃了两圈,赵恒义出招来抓,他便立刻收走,躲了开去。
    吴闲被捉将死时托付了这条手串,并且提到赵恒义已故的未婚妻汪雪,这种种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姬洛的怀疑,顶多就是关倍从汪雪那儿查到些什么赵恒义的把柄,前后涉及四劫坞内斗。可到了江陵,赵恒义身份扑朔迷离,他们几人接连陷在这漩涡之中,姬洛便不得不将撇到一旁的线索又重新思考了一番。
    姬洛无事在村里同老人闲话家常,美其名曰学说荆州话,然而实际上却套出了不少消息,譬如这林家村中的许多人久居江陵,可祖籍却与荆州几地打不着干系,巧的是有不少从南边几州流落至此。
    真正促使我有这个大胆猜测的人是李舟阳,他说我既看不上这荆州令,也瞧不惯谄媚的狗,这就有意思了,杀了代学坤,落的是荆州令的面子,可四劫坞声势再大,也不可能与官斗,那么你的倚仗从何而来?荆州令乃至夔州驻军不找你麻烦,大致是因为跟别的东西比起来,几个江湖人还算不得什么。姬洛轻声道。
    赵恒义冷笑:你查我?
    当初冲桑姿许诺不白卖力气,要揪出赵恒义的秘密,如今反倒牵扯出更大的祸端,姬洛长叹一声,心中不安。
    我人单力薄,尚有自知之明。一切只是猜测罢了,你若不承认,我拿你也没法子,言尽于此,当是忠告。不过,如今见你的反应姬洛顿了顿,声调沉缓,咬字也重了几分,赵恒义,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南方一旦生变,北方几国必定再度趁虚而入,到时候九州离乱,你又置天下生灵于何地?
    赵恒义拍桌而起,一掌击碎了案上所有碗碟酒盏,他赤红着眼,指着姬洛狞笑道:你根本没有资格指责我,若你处在我的位置,若你经历过我的人生,姬洛,你别不信,你也会这样做。
    话到激动处,他拿起扇子一开一合,心头大乱,故而手上动作并无章法:姬洛,你可知杨修之死?没有证据就少自作聪明!天下谁人无苦衷,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成王之心,也没有逐鹿之意,我只是要讨回我该得的!
    说完,未等姬洛再开口,赵恒义推开他冲进倾盆大雨中,正好撞上撑伞从长街那头走来的屈不换。
    一个两个都不见了,害老子这么晚撑伞出来找人!屈不换正喋喋不休,猛然瞧见赵恒义笔直往自个儿怀里撞,赶紧按住他双肩嚷嚷,喂赵恒义!你这是喝多了吗,别吐老子身上啊!
    赵恒义垂首未抬,挣开他的双手,按住脸匆匆地跑开。
    另一边,不敢惊扰主子的掌柜的和小二在远处偷瞄,忽地见人影已远,慌忙提了把伞往姬洛怀中塞,示意他去送。姬洛却扔下伞,挥手打发他们去睡觉。
    堂中留下姬洛一人,站在翻到的灯烛下。他并没有因为赵恒义的话而生气,反倒是踱步兀自反复思索。方才赵恒义提到杨修之死,除去曹操猜忌和牵涉立储之争,那么只剩下一个自作聪明,如此想来,这其中肯定还大有文章。
    只是,他不明白,支持流民叛军如果不是称王称霸,那么还有什么理由?赵恒义究竟有什么苦衷呢?
    一刹那间,姬洛脑海中闪过桑姿那张脸,万千纷乱的思绪汇聚成一束光在他心头绽开,有什么东西半遮半掩,却又呼之欲出。
    这时,一双手骤然从背后圈住了他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赵恒义没掉马甲
    我觉得应该能猜出来了,不妨脑洞大一点哈哈哈
    么么哒小可爱们~
    第68章
    屈不换身材魁梧,当即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姬洛肩上, 嘴里还不停嚷嚷:酒呢?上好的酒呢?你们两个喝酒怎么不叫老子?还有那姓赵的小子, 怎么见着老子跟见着鬼一样绕道走?
    姬洛从他胳肢窝下滑出, 忙伸手在他手臂上推了一把,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兴许是你长得有碍观瞻?屈大哥,你这胡茬几日未刮了?
    蓄胡在南边并不少见,和姬洛待久了,屈不换也晓得他有时说话话里有话, 当即明白过来,抬手一通乱嗅,两眼鼓瞪,道:大冬天的又不臭, 大家都是男人, 介意个屁!说着, 他似又想起什么来,一拍脑袋, 说起来代学坤的事情早了了, 老子的人还没找着,姓赵的不会食言不认吧!不行吧!老子得去敲打敲打他!
    姬洛稍一抬手,示意你随意。
    屈不换倒是见风就是雨, 忙拿着竹伞又跑了出去,姬洛望着他的背影,眼中不由露出深意。
    屈不换跑到川江舵时,赵恒义刚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躺上它, 因姬洛今夜的话正辗转难眠,就听见大门被一脚踹开。
    姓赵的,把你的好酒都给老子拿出来!
    赵恒义当真起身披衣,扛了一坛酒,撒泼似地对着屈不换砸了过去:死醉鬼,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做事完全不讲脑子。
    屈不换站在檐上,用他那阔面重剑一接,酒坛子顺着力道咕噜噜转,他赶忙两手花招化了劲去,抓着坛口的绳子摔到肩后:呸,姓赵的,你骂谁没脑子!别罗里吧嗦的,老子就想问一句,你找的人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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