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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姬婼(24)

    呵,你让我说我就说,我又不知你好坏,何况你也说了宫闱禁地,你能出入如常态,想来也非凡子,三言两语想套我话,万一你别有所图呢?燕素仪虽心中警惕,可瞧他容颜姣好,少女心不免生出几分好感。
    慕容恪盯了她两眼,伸出食指晃了晃,压低声音笑道:哈哈哈,非也非也。姑娘素裳白面,身无长物,可在下却有耳饰环佩乃东海碧玉;姑娘武功了得,可在下自认不输拳脚;姑娘有姝丽天颜,可在下亦自问貌比潘安。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嘴唇几乎擦着燕素仪的云鬓,热气直呼在她耳廓上,语带无奈:如此看来,我究竟是图姑娘之财,姑娘之武,还是姑娘之貌呢?
    你!燕素仪向来牙尖嘴利,从来都是别人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如今换作自己吃瘪,当然十分不服气。可眼下非常十分,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她只能眼珠子一转,趁机狠狠给慕容恪来了一脚。
    后者也不是吃素的,见她一腿扫来,立刻就着树干一跳,等腿风落下,再伸手攀着树枝一绕,又落回原地。
    别打别打,是我有所图谋,是我有所图谋。慕容恪看她脾气虽大,但心思单纯,说不过就动手,打不过就憋气,腮帮子鼓鼓,可爱不已,便继续逗她,这石虎迁都邺城,搜刮民脂民膏,大兴土木建造的赵王宫富丽堂皇犹如迷宫一般,姑娘能在其中不露马脚,且行走有方,可见聪慧至极!鄙人确实有所求。
    就是迷宫也难不倒我,你可是要我带路?嘻嘻,那得看你怎么哄得本姑娘高兴喽,带你一程也无妨。燕素仪嘴上说着提防,可被他一捧一夸,骄傲之下便轻而易举又被套出了话,怎么,你也想杀他?这皇宫地势不是阻碍,不过他身边的几个护卫却颇为棘手,不对,也不是棘手,就是人多势众,叫他趁乱给跑了!
    现在不是时候,等他们自相残杀,不成气候再说。慕容恪沉下声来,他十五随军,出将入相,那份深沉与谨慎的气度无人能出其右。
    燕素仪毕竟是个女子,心肠不比铁石,听他的话,回想起在宫中所见所闻,那东宫太子说赐死就赐死,牵连党羽连同无辜家人说杀就杀,百来条人命如草芥,血流如落红,父子相残,比外人还狠。
    再等下去,那那得死多少无辜的人呀?燕素仪叹气,小声嘀咕。
    你真傻,千秋霸业,必定是白骨堆砌的,何况,身处漩涡,有几人能独善其身?慕容恪不以为意。
    燕素仪却双手叉腰,一副不悦的样子,道:好呀,就算这赵国王不王,臣不臣,可那些无辜百姓又如何?受欺压的北地晋人又如何?纵然阁下有族类考量,但我看你也是有识之人,你应当帮个理字。
    有趣。慕容恪眼睛一亮,他抻脚往屋瓦上跳,本欲离开此地,可这会子听她说话,不由又耽搁下脚步,回首凝视,怎么说?
    燕素仪靠在树上,双手抱在胸前:但凡有良心的血性之士,必然辨善恶,知大义,杀残暴无度之辈,斩奸诈宵小之徒。何况,我们楼我历来敬重的一个人曾时时叹道,神祇造人,天下万年前同出一脉,为何非得分清谁是谁呢?
    我问你,你武功这么好,赵国若伤你族人,你会不会出手?燕素仪顿了顿,板着脸问道。
    当然会。慕容恪心想,当年石虎攻打鲜卑段氏,自己带兵在棘城大败赵国军队,何等威风,犯他族人者,自然要诛。
    燕素仪话出正义慨然,可说道这儿,自己又先没了底气:那若伤的是其他无辜的人,你会视而不见吗?
    这话分明要将眼前人同道义捆绑,从立场来看,她也是站不住脚的,但她向来没有顾忌,有话就说。
    这十几年来,燕素仪都待在泗水那片不见天日的桃源之中,如今见着饿殍遍地,兵痞无赖,残虐暴政统治下的民不聊生,心中自然希望有人能出头。
    可世上事偏偏强求不来,她怕听到眼前人不期的答案,又埋怨于自己的力量弱小,心头不免空空如果连他们这般习武之人都觉得毫无希望,那么在水火之中煎熬的人又该如何活下去?
    我在南边的时候,见晋国流民流离,很可怜,于是恨极了赵国的人;可是当我走到赵国的时候,看到赵人百姓在当权高压之下,整日战战兢兢,仍然活得很可怜,我不知道该恨谁了,好像谁都活得不快活。
    想到这里,她心中多了几分伤感,眼中流露哀色。
    慕容恪观察入微,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只当她心肠软,叹道:你知道九州八荒有多少人吗,人是救不完的。有欲望,有野心,更有猜忌,当这三样东西并重之时,别说人命轻贱,便是血脉相连的同宗同族,也可以翻手无情。
    原来这是个吃人的时代啊,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燕素仪哀嚎一声。
    不,我却觉得这是个英雄辈出,群雄逐鹿的时代。慕容恪却两眼生光,双手握拳,血脉贲张,竟似要横刀立马,大干一番作为,你们晋人有句话说的好,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注1)
    燕素仪奇道:你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慕容恪满是自豪:自我十五岁行行军打仗没道出,他顾及身份,忙改了口,拟作江湖人的口气,行走四方以来,从无败绩。
    真的?燕素仪往他身前一凑,拿余光偷偷瞧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这个人愿意不愿意,也要拉他下水。
    果然,趁慕容恪思索如何答话时,燕素仪虚晃一招,让慕容恪在墙头露了身形,被值夜追捕的禁军瞧见了,被迫卷入浑水之中。
    快跑呀!燕素仪叫了一嗓子,抓着慕容恪的手臂从树杈中飞出,一时轻功运到至极,沿着屋脊飞速奔逃。
    慕容恪心中大冤,又气又恼。然而听她没心没肺这一喊,拉这自个儿前后携手匆忙夺路,慕容恪又觉得有些稚气和好笑,便勾起唇角,渐渐同她并肩而行:你受伤了,又把我卷进来,若我弃你不顾,对你有什么好?
    唔,因为我偏就是想要刺杀石虎,他是个无道之人,可我一个人杀不了,我得找个帮手,本姑娘看上了你。你如果想杀他,就得赶紧了,你露了身形又不帮我,等这暴君有了防范,你可就没下回啦!燕素仪说出这番话来,丝毫不脸红心跳。
    看她打乱自己全盘计划,偏偏还说得一副理所当然,慕容恪一噎,叹道:你真是任性妄为,人要量力而行的!
    于是,半个时辰后,两人联手杀了个回马枪。
    可惜石虎已有防范,只得一点伤,殿前大将认出了几年前棘城交手的少年将军,直呼一声慕容。
    什么容?燕素仪没听清,忙问。
    慕容恪一把将她推开,忽悠道:他们夸你有貂蝉之容,二乔之貌。
    我才不信你说的。燕素仪咋舌不听,不过听得甜言蜜语,心中还是极为高兴。刺杀作了一场笑话,纵然此刻大势已去,她却没有半点郁结,反而杀出了畅快淋漓之感,让他晓得姑奶奶飞针的厉害!怎么样,我们不如比比看谁先逃出王宫地界。
    由此,两人将赵王宫一顿大闹后罢手,引着追兵在几处宫殿间东窜西逃。待到东方初明之时,两人才彻底摆脱后方的尾巴,踏出内庭禁卫。
    你对北方很熟吗?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人?燕素仪一边跑路一边问。
    你千里迢迢来北方除了行刺以外,就是为了找个男人?慕容恪不免多嘴了两句,他是谁,你的情郎吗?
    呸!燕素仪面红耳燥,嗔道:是我师兄。
    原来你没有心上人。
    燕素仪掐了他一把,不再搭理人,扭头凭借一手好轻功,外加三分小聪明,出得这赵王宫,侥幸胜了慕容恪半步。
    你赢了。慕容恪落地,笑着问道,你想要什么?
    燕素仪立地想了好一会,既没有要金银钱财,也没有从慕容恪那里套问消息,反而提了个古怪的要求:我要吃那方通衢大街上新出的果脯,要最甜的那种,敢不敢?
    好,你在此地找个地方躲着,我去给你买。慕容恪爽快地答应了,果真转头就走。
    饶是石虎做梦也没曾想到,这夜宫中大闹,他遇刺受惊,发布檄文追捕的刺客非但没逃,还不慌不忙留在邺城光明正大买吃食。
    可惜,待慕容恪回到原处,却早没了燕素仪的踪影。他站立了一会,从每样果脯里挑出一颗放在舌尖上尝,直到尝出最甜的那种,才满意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难得把有话说放在前头
    因为主线的时间全在姬洛身上,所以涉及回忆、配角支线、和平行时间线,以及无法完全用对话呈现的内容我都会以类似番外的形势呈现,但是为了能配合前后文章剧情,甚至解答一些伏笔,所以会直接接在正文里,用()标出来主要人物。
    (【划重点】!!)为了故事的完整性,比如1.一些过去与现在的伏笔和2.暗线的呼应,以及3.人物形象的丰满,不建议大家直接跳过,因为整篇文的细节和伏笔还是很多的,错过了有可能接不上剧情。当然,最终选择权还是在大家~
    注1:出自《荀子天论》
    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看文愉快~实在不会写感情戏的我硬发糖_(:з」)_哈哈哈哈
    第30章
    隋渊和燕素仪相识,是在大闹赵王宫后的十月, 也就是永和三年的深秋。
    和玄恭大闹王宫后, 我便独自西行想避一避风头。八月间, 石虎派去攻打凉国的麻秋和石宁被谢艾杀得大败而归,石虎自顾不暇,自然不会再分出精力对付我们这种小人物,于是我一路返回洛水,见恶则除恶, 遇奸则惩奸,没想到渐渐起了个虚名。
    这故事说得长,却字字都有可能是线索,姬洛虽然焦急于洛阳的局势, 却既不敢催促漏听, 也不敢断章取义, 干脆牵马安心慢行,听燕素仪将整个事情捋清。
    当下, 且又听她继续说道:然而, 名利又如同洪水猛兽。我担心惹来麻烦,便搬离了洛水,想到深山里去寻一清静住处。说到这里, 你大概也能猜到,就是在洛阳外的大山中行走时,我碰上了隋渊。
    那时的隋渊刚继任北系白门掌门不久,带着仅剩的门人避难山中, 借着古人留下的一些破败机关和暗道躲避赵国朝廷的追杀。听他透露我方才晓得,石虎一直畏惧江湖人,特别是晋人中的游侠儿,自那日大闹赵王宫后,他追捕无果,便将气撒到这些人头上。我听后心中不免有愧,便想着救助一把,于是道出楼中玄学,勉强助他们保留白门传承。
    姬洛脱口而出:所谓的洛河鬼神道便是那个时候修筑的?
    不然,燕素仪却否认,除了绝学玲珑针,我对其他的并不精通,凭三两记忆道出的东西只能让他们暂且苟延残喘,便是如此,日子倒也安宁。哈,直到有一天,我在山中查看密道时,又碰上了他。
    说到此处,燕素仪脸上不禁涌出小女子温柔的笑意,不用多说,姬洛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慕容皝建立的燕国在赵国以北,不知太原王那时为何会出现在洛阳?姬洛老老实实地问。
    他自然是来寻我的!燕素仪未语先笑,说话间姿态与她此刻妇人装扮全然不搭,那声音清脆,恍若少女。
    燕素仪低声又复述了一遍,姬洛这才听出她话中的玩笑味道,但这玩笑却让少年鼻头一酸太原王已故去两年,眼前的女子无论怎么拿捏嗓子、腔调甚至是姿态,也再诉不出少女的情怀了!
    姬洛叹息声里,燕素仪眼中的神光忽然黯淡下来,但她毕竟历经风波,倒也没有大开大合的情绪,只是徐徐道:赵国为凉国所败,加之骨肉相残内讧不断,玄恭认为这将是攻伐的绝好机会,于是扮作江湖人亲自前来赵国查探。
    在白门山中流亡的日子,竟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燕素仪话语一顿,眼中的亮稍纵即逝,随后归于平静。
    姬洛晓得,但凡叙述越少,向来历经的故事越多,美好的往事回首,多是撕心裂肺的痛,索性识时务,也就闭口不再多言。
    马上的女子果然没再说山中往事,而是话锋一别,到了永和四年。
    燕素仪接着道:我本欲与玄恭就此隐居山林,可奈何我们身份有别,使命亦有牵绊。次年二月,我终于同曲师兄取得联系,便与玄恭暂离白门,去栾川附近相会。曲师兄温和大度,他听我说起白门被迫害的惨状,心头不忍,便亲自传以奇门遁甲之术,借山中地势,在前人基础上,设计了你所见的绝世机关,想要让更多的人避祸于此。
    倾囊相助,惠仁先生高义,着实令在下佩服。姬洛不由感叹,再思及五势图和红木林中奇诡变换,燕素仪这话倒也不假,此人确实像能设计出此等缜密机关的人。
    然而燕素仪刚说完,蓦然蹙起眉头,手中拳头紧握而显出青白色,姬洛不由也跟着她的情绪起伏,变得紧张起来。
    只听她道:曲师兄告诉我,他并没有找到楼主所托之人。那年四月,他再度出山寻找,不想,这一次却断了回音,等玄恭寻到他的踪迹时,传来的却是一封血书!
    血书?姬洛脑中似有一根线将一字一句串联,心中如有凶恶巨浪,翻覆澎湃:难道是
    燕素仪答:除我之外,八位令使传令于何地何人,都是楼主一一口耳相告,旁人万不该晓得,但曲师兄以血书密文向我示警,楼中有变,他的行踪泄露,被人追杀,身受重伤垂垂危矣!
    我心系同门又担心楼中危亡,看到书信惊厥过去,醒来后恨不得立刻赶往栾川。可那时我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临出发前被玄恭拦下。燕素仪将缰绳在手中缠了数圈,直到勒出深红色的印子,在冰雪里渐渐冻出姜色,也久久不能平息她心中的波澜。
    我并没有将八风令的事情告诉玄恭,他误以为我心慕师兄,而我虽晓得他乃是鲜卑贵族,可亦不晓得他真实身份。九月,慕容皝薨逝,身为人子,玄恭不得不回到燕国,我才知他乃皇子。他想携我同去龙城,可我不愿,我同他大吵一架后,就此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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