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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

    巨大的玻璃窗外,只剩下草坪上起起落落的飞机,天边一点红降下来,又顺着延伸到黑暗里的跑道起飞,重新成为夜空中闪烁的红光。
    候机大厅里惨白的光投下来,照得人脸上的疲惫遮掩不住,应苍林正在发着信息,将工作日程顺延或安排线上处理。
    然后开始在看他要小唐发来的拍摄行程单和剧本,一场场仔细对照着看。
    等他终于告一段落,抬头有些疲惫地摘了金丝眼镜,闭眼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去贵州的飞机并不算多,何况时间这样晚,他半夜十一点去的机场,赶上最后一班凌晨一点四十的飞机,在四点半落地贵阳。
    到了贵阳,还要转车,他在高铁站旁的街边门面支起的摊子里吃了碗米粉,早上有些凉,老板娘揭开大铁锅盖,蒸腾的白雾大团大团扑出来,又一丝丝消散在空气中。
    老板娘拿起竹簸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团米粉,倒进放好哨子的汤里,撒上葱花,端到应苍林那桌。
    时间太早,摊子上几乎没什么客人,老板娘便和这个衣着讲究、不太寻常的客人顺口搭话起来。
    “不是本地人吧,是不是来转车的,不晓得你吃得惯我们这的粉吗,就没给你放折耳根。”老板娘边擦桌子边热情地招呼道。
    应苍林吃了一大口粉,才回道:“我不是这的,不过折耳根我也能吃的,小时候常吃。”
    “那看来和我们这口味蛮接近的,这次来公干的吧,不愁吃饭不香了。”老板娘看他穿得西装笔挺的,笑着套近乎。
    应苍林静了一下,用平常的口吻说:“不算公干,我是来陪我爱人的。”
    然后在老板娘“这么早就成家啦,不过定下来也好,早生贵子啊”的感叹声中,应了一句“承您吉言”,三两口吃完了粉,赶第一班的高铁去了。
    在四小时的飞机,两小时的高铁,三小时的包车后,应苍林终于到了剧组拍摄地。
    快到中午饭时间了,他避开了去集体用餐的剧组工作人员,绕了些路,剧组拍摄地方是山里,小道多,不好走,等他终于到助理小唐约好接应的地方,皮鞋已经沾满了红泥巴,裤脚也脏了。
    小唐虽然知道他要来,可真见到他还是吓了一跳,昨晚半夜打的电话,今天上午就到了,她是跟着剧组进山的,知道这地方有多不方便。
    她磕磕巴巴地还打算打个招呼问候下,应苍林直接抬手止住,单刀直入:“应白呢,带我去见她,记得避开人。”
    小唐这样的时候还不忘八卦,试探道:“哥,你和咱姐是地下恋情啊?”
    应苍林没什么反应,半天才露出个近似苦笑的表情,转瞬就用正常的语气回答:“等拍摄结束吧。”
    “我懂,我懂,现在公开怕剧组那边有人乱想嘛,低调,低调。”小唐擅自解读完毕,偷偷带着他往里走。
    她把应苍林带到一排矮房前面,悄悄和他说:“这边是女演员休息的地方,现在大家都去吃饭去了,可小白姐最近一直都不怎么吃东西,今天也是,休息时间就在房里一个人呆着,受不住了就打营养针。”说到后来面上也带上了忧色。
    应苍林垂在身旁的手默默握紧了,骨节都凸了出来,面上颜色却没变,只和小唐说:“我知道了,你也去吃饭吧,我照顾她就好,记得先别和其他人说我来了。”
    小唐不太懂,应苍林既然来了剧组就不可能瞒下去,为什么还要特意先保密,不过她没多问,先走了。
    应苍林站在门口,久久不动,吸了口气,才终于推开了门。
    房里静悄悄的,他往里走,才看见墙边的小木床上,应白闭眼躺在那里,盖着一床可笑又难看的花被子,似乎睡着了。
    他没有弄出一点声响,悄悄走了过去,看着应白。
    瘦了很多,连身上全被被子盖着都能一下看出瘦了许多,眼下有顽固的青色,露了一截手臂在外面,腕骨凸得分明,手背上的血管现着淡淡的青蓝色。
    她似乎累得很,他坐下时,木床发出轻微的声响都没有吵醒她。
    应苍林伸出手,却又最终停在离她脸庞一厘米的地方,不敢碰她,只隔着些距离轻轻划过,用这种方式触摸他想念了那么久的人。
    或许是目光也有重量,应白在他的注视下,睫毛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
    她瘦得过分,一双眼睛便格外动人,蒙着雾,隔着纱,仿佛还坠在睡梦里。
    “你是真的吗?”她突然发问,还带着不清醒的鼻音,眼里涌出一点水汽。
    应苍林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吻了她,含住唇,温柔又怜惜地吮着,浸润着她的唇,小心地用舌尖划过她有些干燥的唇线。
    等这一吻结束,应白已经有些喘了,脸上也带了些红晕,看起来终于不那么苍白了。
    “现在相信了吗?”他又吻了吻应白的额、眼睛、鼻尖,一路吻到她的唇,轻轻亲了下。
    “既然这么辛苦,既然想我,为什么不说。”他神情有些复杂地说道,“直到现在,我对你来说,还是那个会在疲惫的时候,第一个被舍弃的选项吗?”
    应白看着他,没有回答,可眼睛里藏着的水汽越来越浓,偏偏硬睁着眼睛咽下去,不让落下,只剩一双眼睛熬得通红。
    这双眼睛只让应苍林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塌了下去,又痛又酸,他不想再追问答案,只是一起半躺了上去,将应白抱在怀里,一下下轻轻拍哄着,打算说些软话。
    应白却突然紧紧抱住他的肩,将自己埋在他的肩上,像抓住溺水的浮木,紧到应苍林都没办法扭头看看她。
    “不是。”她声音终于忍不住带上一点哽咽,“我只是怕,怕你看到我这个样子,我都讨厌自己这样子。”
    乱糟糟的呼吸全被埋在他的肩膀上,应苍林下颌咬紧,手轻轻抬起来,帮她顺着气,在她耳边轻轻哄:“没关系,我都喜欢,怎么样都是我的宝贝。”
    “别怕,现在有我在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别怕,不管之后怎么样,我一直都在,不会走,也不许你走。”他一遍遍说着别怕,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应白终于在他怀里的呼吸变得平稳。
    在应苍林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应白仿佛筋疲力尽,梦呓一样自语:“我好想你。”
    然后再没了声响。
    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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