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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谢晚亭,林逐风忍不住看了秋雨桐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秋雨桐有些茫然,林逐风在说什么?归无涯失踪了?北海剑派散了?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至于掌门师兄为什么没有插手秋雨桐倒是有些明白。
    掌门师兄如今执掌仙道盟主令,按道理讲,这么大的事情,仙道盟主确实不能不管,可是如果事关北海剑派掌门师兄多半不想管。
    秋雨桐正在沉吟着,林逐风又重重地磕下头去:虽然,虽然我也很恨北海剑派,可是那么大的一个门派,居然倾覆得如此容易,玉琴宫如今这个样子,更是任人宰割,我真怕秋峰主,求您收我为徒,教我剑术!
    秋雨桐心中乱糟糟的,许久没有说话。
    如今他的心境太乱,暂时不想回朔雪城,但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如果能在玉琴宫静悄悄地呆一段日子,偶尔指导这少年使剑,顺便平静心境,梳理一番思绪,倒也不错。
    他想了许久,终于低声道:林二宫主,我目前不打算收徒,但我可以教你一些剑术,至于你能学到多少,就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林逐风大喜过望,深深地磕下头去:多谢秋峰主!
    你我平辈论交,不必多礼。秋雨桐将他扶了起来,略微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先说好了,我要与你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很简单,第一,我住在这竹林旁边,每晚子时,教你练剑一个时辰;第二,你不能向任何人,泄露我的身份和行踪;第三,这段日子,你把这两年以来,修真界发生的所有事情,好好跟我说说。
    林逐风满口答应:这些都没问题!这片竹林本来就没什么人,只有我偶尔过来,哥哥最近在准备迎接贵客,更不会过来。
    贵客?我之前就听人说,过阵子会有位贵客前来玉琴宫,到底是哪位贵客?秋雨桐有些好奇。
    提起这件事情,林逐风忍不住撅起了嘴,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哎,我也不知道,哥哥一直神神秘秘的,就是不肯告诉我。不过,哥哥这段日子好像很是发愁,依我看啊,恐怕这位贵客,不是什么善茬。
    林逐风的神色不似作伪,看来的确是不知道,秋雨桐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心中十分疑惑。
    这位神秘贵客到底是什么来头?林郁容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要瞒着?
    林逐风瘪了瘪嘴:算了,不说这个了。秋峰主,我方才那一招,是不是这个地方不大对?
    秋雨桐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细心指点起了林逐风的剑法。
    如此一来,秋雨桐便在这片竹林旁边,暂时住了下来。
    每晚子时,他便到竹林里的这片空地,传授林逐风一些剑招,林逐风极其勤奋,进步非常快。
    因为担心万一遇到其他故人,秋雨桐又让林逐风弄来一顶雪白的鲛纱斗笠,每晚进出小竹林,他都戴着这顶斗笠,把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一转眼,便过了好些天。
    这天晚上,月亮已经圆了,看起来分外明亮,秋雨桐传了林逐风一招月落乌啼,这招颇有难度,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就过去了,两人便沿着竹林中的一条小径,一同往外走去。
    林逐风学到了一招厉害的剑招,此时十分兴奋:方才那招,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快一些
    嘘。秋雨桐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虽然周围非常安静,但是绝顶剑修极其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前面有人。
    林逐风愣了愣,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就在此时,前方不远处的竹林中,传来了一个清冷而无奈的声音:不是我不肯帮忙,只是我的本命玉琴,早就已经碎了。这两天,我仔细看了那支《十方召魂曲》的谱子,这谱子极其古怪,用普通的七弦琴,根本弹不出来,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无能为力。
    林宫主,陆某也不想强人所难,只是
    这个极其冷酷而熟悉的声音,让秋雨桐只觉得仿佛有一桶刺骨的冰水,哗啦一声迎头浇下,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这一瞬间,他的脑海成了一片全然的空白,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没法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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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这个声音分明是陆霄。
    可是,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瞬间, 秋雨桐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白茫茫的, 耳边更是嗡嗡嗡直响,完全无法思考,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立刻离开这里。
    可是, 虽然他的脑子这么想,但他的腿脚却好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僵硬得一动也动不了。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林逐风小心翼翼地看了秋雨桐一眼, 轻声道: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非常轻, 但前方竹林里面, 那两个人的交谈声, 却戛然而止了。
    而后,有人陡然厉喝一声:谁?!
    随着这声厉喝,紧接着又是轰一声巨响!一阵极其狂暴的罡风,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汹涌喷薄而来!大片大片青翠挺拔的竹子,往两边颓然倒了下去!!
    不过瞬息间的功夫,秋雨桐眼前这片茂盛的竹林,便被这阵狂暴无比的罡风, 完全夷为了一片平地!
    竹叶飘散,尘埃落定,清冷明亮的月光投了下来, 平地之上再也没有任何遮掩,只剩下四个人面面相觑。
    一位模样清秀的年轻人,惊讶地望着林逐风,神色十分疑惑:逐风,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位又是?
    这位清秀青年,自然便是林逐风的哥哥,玉琴宫主林郁容了。
    呃,我面对哥哥的疑问,林逐风的神色有些讷讷地,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转头望向秋雨桐。
    可是,秋雨桐根本没有听见林郁容的问话,也没有看见林逐风求助的目光,他的一双眼睛,只是怔然望着林郁容身边那个冷峻的黑衣男人,除此之外,他再也听不见别的,也看不见别的。
    那个男人,曾经是他最疼爱的小徒弟,是他养了十几年的小徒弟,是会给他做桂花糕的小徒弟但是,也是骗他最深的人,羞辱他最深的人,是害得他血肉成泥,尸骨无存的人
    是他最不想见,也最害怕见到的人。
    老天仿佛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把他最疼爱的小徒弟,变成了他每一晚的噩梦来源,又把这个他最不想见的人,带到了他的面前。
    秋雨桐僵硬地望着对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和过去相比,如今的陆霄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也更加冷酷内敛了。
    他身着一袭墨黑色滚暗金云纹的鲛丝外袍,英挺的眉目之间,全是阴鸷冰冷的神色,全然成了一位冷酷而强悍的御天魔皇,再也看不到半分过去的样子。
    此时此刻,他那双漆黑深邃的凤眸,正直直望着秋雨桐,那种鹰隼般的锐利目光,仿佛可以穿透这世上的一切伪装,不管那伪装是多么复杂,或者多么精巧。
    在那样的目光之下,秋雨桐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一股森然寒意从脊背悄然窜了上来,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陆霄沉沉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秋雨桐的背心都汗湿了,掌心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原来在极度紧张之下,指甲已经将掌心掐破了。
    放松些,不要这样
    在斗笠的白纱遮挡之下,秋雨桐轻轻吸了口气,强迫着自己放松下来,勉强稳住了心神。
    是了,自己戴了斗笠,陆霄认不出自己的。
    陆霄死死盯了他许久,漆黑的瞳孔缓缓缩紧了,连颜色都浅淡起来,几乎有种隐隐要变成黄金竖瞳的感觉,那是魔龙一族激动到了极点的征兆,与此同时,某种做梦般的狂喜神色,渐渐浮现在那张原本极其冷峻的面庞之上。
    陆霄他他怎么了?
    在那样狂热的注视之下,秋雨桐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稀薄起来,可是这种时候又不能转身就跑,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强撑着面对自己的小徒弟。
    陆霄再也无法克制一般,陡然往前跨了一步,声音嘶哑到了极点,还抖得很厉害:你,你
    这位御天魔皇极其紧绷的神色,让林郁容似乎误解了什么,脸色一下变得刷白:御天魔君,这是我的弟弟,他不是故意偷听我们说话的,真的
    林郁容慌慌张张地解释着,可是陆霄根本恍若未闻,那双漆黑上挑的凤眸,只是死死盯着秋雨桐,除了秋雨桐这个人之外,他似乎再也看不到别的,听不到别的,想不到别的。
    而他的神色,更是恍惚到了极点,仿佛陷入了一个极其珍贵而荒谬的隐秘梦境,这个梦境是他最渴求的,是他甚至不敢奢望的,是他可以用一切去交换的如今这个梦境,就这么陡然摆在了他面前。
    可是,这个梦境又是那么脆弱,那么虚幻,或许轻轻触碰一下,或许声音稍大一点,它就碎了。
    一时之间,竹林里安静得可怕,气氛简直让人窒息。
    林郁容有些手足无措,又转头望向林逐风,厉声训斥道:逐风,你深更半夜地跑到这竹林里来也就罢了,为什么随便带人过来?这人到底是谁?怎么还戴着斗笠?
    呃林逐风看了看身边僵硬无比的秋雨桐,又看了看对面神色恍惚的陆霄,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赶紧轻咳了一声,咳咳,哥哥,这位是是我的朋友,他身子不大好,嗓子也不好,不能说话,也不能见风,所以戴了斗笠。
    林逐风在说什么?
    秋雨桐呆了一呆,随即明白过来,少年这是在帮自己掩饰身份,他心中一阵感激,便轻轻点了点头,承认了林逐风的话。
    逐风,你可不要骗我。林郁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而陆霄微微一震,终于回过神来,喃喃道:朋友?不能说话?
    秋雨桐紧紧抿着唇,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锯嘴葫芦。
    陆霄盯着沉默不语的秋雨桐,神色渐渐从恍惚般的震惊狂喜,变成了隐约的茫然无措,然后又变成了极度的困惑不解,最后甚至有些可怜了他好像完全弄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不肯与自己相认。
    小徒弟那样的目光,看得秋雨桐心中一阵轻轻的绞痛,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眸,几乎不敢去看对方。
    陆霄他是不是认出自己了?
    他看起来,似乎很难受可是,可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霄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位阴鸷冷峻的魔皇,此时看上去简直困惑极了,还有种不敢置信的伤心,如同一头找不到回家归途的凶恶猛兽,可怕又可怜。
    他茫然地看了秋雨桐许久许久,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缓缓扭动脖颈,望向旁边的林逐风。
    他的目光,让少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霄极其凶狠地瞪着他,忽然暴怒一般喝道:你对他下了什么妖术?!你找死!!
    随着他这一声低吼,一股充满血腥气味的浓郁杀气,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陡然扑面而来!
    不好,陆霄这是要秋雨桐心中猛然一凛,他来不及多想什么,侧身便挡住了林逐风!
    可是他这个举动,此时简直就是火上浇油,陆霄的眼睛一下红了,一个纵身便跃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掀秋雨桐的斗笠!
    你做什么?!林逐风鼓起勇气,随手挥出天水碧,使了一招新学的月落乌啼,将陆霄的手挡住了。
    其实以林逐风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拦得住陆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陆霄并没有还手,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柄明亮的天水碧,斜掠着从自己的臂膀擦了过去。
    这柄天水碧,这一招行云流水般的月落乌啼,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居然没有再去掀秋雨桐的斗笠。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颤声问了林逐风一句:他教你的?
    林逐风呆了呆,随即明白过来,方才自己使的这一招月落乌啼,恐怕已经泄露了什么,赶紧随口胡乱搪塞:关你什么事?他乐意教我,你管得着吗?
    我陆霄的呼吸狠狠一滞,薄唇轻轻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根本说不出来。
    他愣了一会儿,又缓缓转眸望向秋雨桐,那目光又是伤心,又是无助,仿佛在苦苦地哀恳着什么,卑微地乞求着什么,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霄儿,哪怕只是一个轻轻的点头。
    被他那样看着,秋雨桐只觉得胸口阵阵发闷,喉咙也有些发哽,他几乎想要往前迈出一步,就像过去那样,轻轻摸一摸小徒弟浓密柔软的头发。
    陆霄他他应该是认出自己了。
    他看上去很难过,很需要自一些安抚。
    可是,可是这人一直在骗自己,说不定如今做出这个样子,又是在骗自己了秋雨桐,你难道忘了当初的教训吗?你忘了自己遭受过的一切的吗?你还要不要这么蠢,要不要这么贱?!
    秋雨桐紧紧咬着牙,终于还是没有吭声。
    陆霄呆呆望着他,脸上的血色渐渐褪了下去,变成一片灰败的惨白。
    看着小徒弟那个样子,秋雨桐只觉得胸口好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沉重几乎无法呼吸不,不能心软,想想药王庄的事情,想想翠微寒潭的事情,想想自己受过的那些折磨和羞辱,又怎么能仅仅因为对方一个哀求的眼神,就,就他不能再昏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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