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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七章 丁忧

    至于外城,情形就全然不同。毗连于内城南端的这爿外郭城,却是几年前胡宗宪亲自督工建成的,为的就是应付年年南下侵扰的俺答汗骑兵,一来可以保护城外的平民,二来也可以增加一个缓冲地带。修城的初衷本是如此,也就不难想见事情的进行是何等匆忙,胡宗宪当初根本没有考虑过那块土地的用途,更不要说规划街道房屋了。其结果就是外城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街巷,寒伧低矮的简陋平房,以及肮脏杂乱的墟场市集,简而言之就是个贫民窟和避难所。秋后俺答汗又纵骑南下,京城一夕三惊,外城城墙内更是挤满了逃难的百姓,其环境自然是不问可知了。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至意乖兮节义亏……”
    轿外传来熟悉的歌声,胡宗宪禁不住慨叹了一声,原来这正是汉末著名女诗人蔡文姬所作的《胡笳十八拍》的片段,讲述了汉末离乱,烽烟四起,匈奴入侵,百姓流离失所的悲惨景象,与此刻轿外的景象差相仿佛,可现在大明明明有天子在位,天下太平呀?并没有像汉末时候那样诸侯纷争,天子亦不得自保,怎么弄成现在这幅样子呢?想到这里,胡宗宪禁不住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以胡宗宪的见识,当然知道俺答汗虽然势大,但与大明比起来远远不及,但明明大明有百倍于俺答汗的户口,千倍以上的财富,但朝廷能够征收调动的却是屈指可数,除去奉养宗室百官天子自用的,能够用在九边之上的就更少了,而这一小部分中又只有一小部分能够用在将士们身上的,其结果就是明明大明户口远多于俺答汗,但当俺答汗大军南下时,与之相接的边军却是以寡敌众,这真是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每当这个时候,胡宗宪就忍不住想起了周可成,此人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便是调配财富的能力。明明还是那片土地,还是那群人,在他手上却变了一番模样。古代中国儒家社会对治国理财能手的最高评价是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而周可成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明明是横征暴敛,搜罗殆尽,但百姓商贾却毫无怨言,当真是奇怪得很。
    “大人,已经到了!”
    轿外传来的声音将胡宗宪从思绪中惊醒了过来,他低咳了一声,整理了一下仪容,待到轿帘被掀开的时候,他又恢复成那位胸有城府、镇定自若的那位兵部尚书大人了。
    “老爷!”管家递上湿毛巾,低声道:“吴伯仁吴公子来了,先进后院拜见了夫人,现在正在花厅奉茶!”
    “嗯,伯仁什么时候来了!”胡宗宪的脸上顿时浮现出鲜活的笑容,擦了两下脸,便快步向花厅走去。
    “伯仁拜见恩师!”吴伯仁撩起直裰的下摆,双膝跪倒,叩下头去:“恩师在上,伯仁给老伯请安!”
    “哎呀,伯仁何必多礼!”胡宗宪满脸都是笑容,趋前一步,把冒襄扶起来。他上下打量了下吴伯仁,只见其容貌俊美,身材高大,衣饰雅致,风度潇洒,禁不住叹道:“数载未见,伯仁已经是当世佳公子,而我却已经老了!”
    “老师为国操劳,伯仁不才,不能为老师分忧!”吴伯仁赶忙逊谢道。
    “罢了!”胡宗宪做了一个让坐的手势,便自顾在首座坐下,吴伯仁也回到方才的座位,管家送上茶来。胡宗宪喝了一口,回味了一番,放下茶杯问道:“我记得你不是在南直隶那边做官,怎么来京里了?莫不是调回来了?”
    “不是!”吴伯仁摇了摇头:“家父在京中为官,家慈也在一起。前不久家慈过世了,我丁忧去职,这是来京中带家慈的骨骸回乡安葬的!”
    “原来如此,也好,你少年得志,这次能够回乡守孝读书,把学问根底夯的扎实些,对你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胡宗宪点了点头,他这才注意到虽然吴伯仁的衣服质地和式样都不错,但却是素袍,显然是在替亡母守丧。中国古代遵循儒家的孝道观念,父母去世,儿女须得守丧。朝廷官员在位期间,如若父母去世,则无论此人任何官何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辞官回到祖籍,为父母守制二十七个月,这就是丁忧。
    “老师教训的是!”吴伯仁赶忙称是:“学生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学生这次来京中,听到一些宫里的风声——”说到这里,吴伯仁突然停住不说了。
    “你们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胡宗宪示意管家和婢女退出花厅,然后问道:“什么风声?”
    “圣上龙体不豫,恐怕——”吴伯仁越说声音越低,到了最后几不可闻。
    胡宗宪没有立刻回答,最近类似的消息他也有所耳闻,不过嘉靖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太好,又常年躲在西范静修,许多官员经年累月也难得见一次,这种消息的可靠性就很低了。
    “你从哪来得来的消息?”胡宗宪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像这种事情可不能乱传呀!”
    “自然不是乱传!半个月前圣上静修时突然晕倒,请了御医来好长时间才醒过来。据说当时口角流涎,手足抽搐,吓人的很!”
    “哦?”胡宗宪放下茶杯,笑道:“听起来倒像是真的一样!”
    “是那位大人提供的消息!”吴伯仁向东边指了指:“老师,您也知道他神通广大,消息渠道极多的!”
    “哦?是他的消息?”胡宗宪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捋了捋颔下的胡须,突然问道:“他让你来我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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