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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童——崔罗什(29)

    贺一鸣请苏裴吃顿饭,算是对之前失言的赔礼。
    吃饭的时候话不多,苏裴问贺一鸣是不是今天就要飞回北京了。贺一鸣说:是的,今晚的飞机。
    苏裴说:那我不送你了。
    贺一鸣说:不用,等你回京见。
    吃过饭后,他们本来打算去看个展览,但是天气不好,下起了大雨,苏裴没了心情,他想起自己剧本有两天没碰了。于是要带小曲奇回公寓。
    贺一鸣开车送他们回去,苏裴带着小曲奇下了车,对贺一鸣道谢:这几天有你在,小曲奇玩得很开心。
    贺一鸣问:你呢?
    苏裴举着伞,说:有你在,我轻松多了。
    贺一鸣看着他说:上楼吧,雨太大了。
    苏裴冲他一句再见,路上慢点还没说完,车窗已经升了起来。
    苏裴带着小曲奇回到了公寓。他让小曲奇在房间里看电视,自己在客厅里转了两圈,他现在心中有许多话,觉得非要对贺一鸣说出来不可。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不计后果,全凭直觉,冲动鲁莽,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正在一条非常危险的线上,他现在就是那只薛定谔的猫,他可能生,也可能死,但他自己都不知道。
    苏裴又在客厅中转了一圈,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冲到阳台上,果然看到了贺一鸣的车贺一鸣并没有离开,他只是把车停在了小区道边,仍可看到他公寓的位置。
    苏裴心脏在跳动,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打开自己行李箱,那里躺着一只黑色的礼盒,里面是他给贺一鸣的礼物。苏裴把礼盒取了出来。然后在行李箱夹层里摸索了一下,找出了一盒烟。他撕开烟盒,取出一支烟去卫生间点上。
    他现在得抽支烟镇定一下。
    也许是太久没抽烟了,也许是他太紧张了,猛吸大一口之后被呛得咳嗽起来。他一手捂住嘴,一手按住胸口,咳嗽一阵才平息下来。
    他又慢慢抽了两口,然后掐灭了烟。
    大雨还在下个不停,不时有雷声隐约轰鸣。
    苏裴又去阳台上,贺一鸣的车还停在那里。他等了五分钟,十分钟,贺一鸣还是没有走。苏裴终于给贺一鸣打了个电话。
    贺一鸣马上接了起来:什么事?
    苏裴说:我想起来有件东西忘记给你了,你等一下。
    他拿着那件礼盒下楼。
    贺一鸣坐在车上,看到苏裴慢慢走了过来,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他看到了苏裴手里的礼盒,猜到了是什么。
    这是生日礼物,不等到当天了,提前送给你。苏裴说,他把礼盒递给贺一鸣。
    贺一鸣默默接了过来。
    他没有打开,只是放在自己腿上。
    这是我作为朋友送给你的礼物,苏裴说,因为我给你准备礼物的时候,想的都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贺一鸣想,苏裴是来宣判他的命运了。
    奇怪的是,这个场景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陌生。他好像已经经历过千百次这样的对话了苏裴满怀歉意,用一种柔和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但话语中却没有任何余地。
    他打断了苏裴的话,问:苏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裴想,这时候再反问知道什么?也太过虚伪了,他说:你脚受伤,我去农庄看你的那次。你的母亲也去了,我看到了我以前送你的运动手表你母亲说,那是你喜欢的人送的。我才知道
    贺一鸣闭了闭眼,他想,原来如此。确实是从那次之后,苏裴的态度就有些奇怪。难为他闪躲纠结了两个多月。
    他现在完全不想说话。
    苏裴说:这件事情太出乎我的意料,我甚至觉得你变得很陌生。不再是那个我熟悉了十几年的贺一鸣我努力回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你是什么样,我又是什么样。
    贺一鸣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让你知道,是我不想让你知道?
    苏裴心里泛出苦涩,他说:我想过。
    车厢中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车外雨声哗啦。
    过了几秒,苏裴才说:一鸣,但现在我知道了。那我们谁都不能逃了,只能面对。我不止想过,我是一直在想。你的性格是这样的,你还是贺一鸣。你不能忍受失败,更不能忍受怜悯
    贺一鸣说: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苏裴看着他,他能感到自己手有些发颤,但是他必须说下去:因为这件事不能这么拖下去,总该有个了结,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受伤
    贺一鸣侧身向前,忽然伸出手,他伸手抚上苏裴的额头,脸,到头发,再按住他的后脑勺。苏裴的声音消失了,他不再说话。
    贺一鸣按住他的头,两个人脸靠在一起。他吻住了苏裴的唇。
    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受伤。贺一鸣想,他已经无法再听苏裴说下去了。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受伤,这句话的下一半必然是但是。
    我不想看你受伤,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这种不健康的爱。
    我不想看你受伤,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他不能再让苏裴说下去了,他要告诉苏裴,事情并不是他想象得那么简单,三言两语就能解决问题。
    苏裴被这个吻定身了。他从没有想过贺一鸣的嘴唇是这样的温度。这个吻只有第一秒是轻柔的,但它瞬间变成一种强势的侵入,掠夺了他所有的呼吸,但触碰的感觉比他想象中更好,一个长长的吻结束,他几乎撑不住身体。
    他不自觉地用手指擦了擦嘴唇,迷茫地看着贺一鸣。
    他原本想说:我不愿意看到你受伤,所以我想试一试。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尽管你的性格更适合做朋友而非情侣,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下决心来拒绝你
    看来他可以不必说这番话了。
    他看着贺一鸣,贺一鸣的神色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
    贺一鸣仍是冷峻忧伤的神色。
    他开了口:苏裴,你不必把我想得有多么痛苦,更犯不着用你作家丰富的想象力勾勒一种漫长的暗恋苦恋。不至于。也许我确实对你是有一些幻想。但我尊重自己,也尊重你。因为我知道你对女人的痴迷。我们可以保持一种比朋友更亲密一些的关系,但不至于过分,所以这十几年来,我并没有任何不满。
    苏裴喃喃说:你在说什么?
    他不敢相信贺一鸣在刚刚吻了他之后说这个。他陷入了混乱。
    贺一鸣接着说:我一直保留着你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那块运动手表。这是真的,多少是种缅怀。如果说我有遗憾,那就是遗憾在大学时候和你没有发生任何关系。毕竟那时候的你才是最美的。没有人能和那时候的你比,现在的你也不行。
    他又伸手用手指轻轻擦过苏裴的嘴唇,说:你看,我刚刚已经证明了。
    苏裴面色苍白:证明什么?
    贺一鸣说:只要我想,我可以得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我没来拿,只是我不想。
    苏裴感觉不到颤抖了。嘴唇上缠绵的余温消失了。雨声静音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看到贺一鸣的嘴唇张张合合,短短几句话,把一切都击碎了。
    过了一会儿,苏裴才听到自己问:你真的不想吗?
    他像个十几岁的无知站街少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单薄无望。
    贺一鸣说:你觉得我见过你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看到现在的你还会想吗?我照顾你,只是因为这么多年的习惯,也许是还有那么点暧昧,但仔细想想,那也是我不忍心看你变成现在这一团糟的样子。大概就是怜悯。
    苏裴不能再听下去,他说:我知道了。
    他慌忙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苏裴!贺一鸣叫他。
    苏裴转过身看向他,他在瓢泼大雨中,几秒钟全身都淋湿了。但他毫无所觉:什么?
    贺一鸣把伞递给他:你的伞。
    第38章
    苏裴默默回到了公寓,开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忘记了撑开伞,他从头到脚都在滴水,打开门一进客厅,空调冷气扑面而来,七月里他浑身发凉。
    苏裴把伞扔在地上,他只奇怪自己居然能回来,没有瞬间倒地心脏病发作。
    小曲奇听到了响动,她从房间里出来,像是被苏裴的模样吓到了。
    爸爸,你怎么了?
    苏裴说:爸爸只是
    他什么话都编不出来。
    小曲奇呆了一下,跑去给苏裴拿了条干毛巾。
    没事没事。苏裴不知道是安慰小曲奇,还是在对自己说。
    他胡乱擦了头发,躲进了浴室。他把门锁好,打开热水,扒下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的衣服,他站在淋浴房里,在热水冲刷下,终于失去了力气,扶着墙无声哭泣。
    这两个多月的纠结变成了笑话,他像个小丑。
    你不必把我想得有多么痛苦。
    更犯不着用你作家丰富的想象力勾勒一种漫长的暗恋苦恋。不至于。
    苏裴闭着眼睛,但刚刚贺一鸣的声音还在耳边。
    我们可以比朋友亲密一些,但不会过分。
    这十几年来,我没有任何不满。
    苏裴捂住脸,他在心中很清楚自己不应该再去想这件事情,但是他没办法停下来。
    在热水沐浴中,他的皮肤开始发烫,他终于平静了些。
    他并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从没想过要和男人在一起,想和贺一鸣试一试这想法本身太过太鲁莽。周围人会是什么反应,怎么面对小曲奇,母亲,还有其他亲友?会有什么连锁反应?他真的能和同性相恋相守吗?这些问题他根本不确定。
    至少现在,他不用面对这些问题了。这样很好,他不必三十多岁了突然开始摸索另一种生活,再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
    他那句我们可以试一试还没有说出口,贺一鸣已经断然拒绝了。
    原来在贺一鸣的眼中,他早已不值一试了。
    这才是最刺痛的现实。
    是啊,当年的他才是最值得被爱的。他也更喜欢二十五岁之前的自己。如果可以选择,他会选择永远活在二十几岁时候,让生命停留在那一刻,那时候他踌躇满志,迫不及待奔向未来,以为彼方铺满黄金般的光辉荣耀。
    现在他站在这里,只有坚硬沉默的现实相伴。
    苏裴关掉了水,他换上衣服,站在镜子前,擦去镜子上的水汽,看着镜中人的脸。他想仔细找一找,这苍白的面孔上,还有没有当年的神采。
    他心如刀绞。这一刻他真正明白了这个成语是多么贴切,贺一鸣的话像一把刀子插在了他的心上还剜了一圈。
    苏裴直到这天夜里才缓了过来。小曲奇像是知道他的心情不好,一直安安静静陪着他。晚饭时候他给小曲奇煮了一碗泡面和一个鸡蛋。他自己什么也没吃。
    吃泡面行吗?苏裴低声问小曲奇。
    小曲奇说:特别好吃。爸爸煮的泡面比中午的菜还好吃。
    苏裴勉强笑了笑。
    中午他们和贺一鸣一起吃的米其林餐厅。不过隔了短短几个小时,已经像做梦一样,仿佛过去半生。
    他和沈岚离婚时候,都没有这样的冲击。毕竟和沈岚的感情是一天一天磨灭的,一步步滑向离婚。今天贺一鸣却是对他突然揭开了鲜血淋漓的真相。
    爸爸你不饿吗?小曲奇挑着面条小心问。她想喂苏裴一口。
    苏裴摇摇头,他真的不觉得饿。不如说饿着他还舒服点,他现在吃不下去。
    半夜时候,苏裴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大学时候,和同学一起上课,和姚至诚一起去图书馆。然后他一个人走向戏剧社,带着新写好的剧本。
    他在心里疑惑自己怎么又回到学校了,但仿佛有个背景音告诉他,时间倒流了,他又有一次机会可以重来。
    他站在舞台上,看到了贺一鸣。他们看着彼此微笑。
    一眨眼他们又在礼堂的舞池里,在拥挤的人群中,他们一起跳舞。贺一鸣握着他的手,恳求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要你。但是我现在太穷了,等我十年,等我成功了,我会回来找你和你在一起。
    他不说话。贺一鸣抬起他的下巴,轻轻吻了吻他,动作无比温柔:相信我,苏裴,相信我,我一定会等你的。你也等我好不好?
    他觉得自己不能撒谎,他诚实地说:等我三十多岁的时候,你就不会再想要我了。
    你怎么知道?贺一鸣问,他面色变得生气。
    因为因为
    苏裴一下子睁开眼睛,梦醒了。
    他肋下隐隐作痛,不知道是胃还是心脏。他侧过身,用手掌擦了擦眼睛。时间是凌晨四点,他再也睡不着了。
    接下来几天,苏裴又带小曲奇玩了几个地方,然后准备书展的事。如果不是因为有书展,他现在恨不得早点离开这里。因为每天进出小区,他都会经过那天贺一鸣停车的地方。
    那个场景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贺一鸣生日前一天,姚至诚给他打了电话。
    姚至诚会去贺一鸣的生日聚会,他问苏裴有没有东西要他帮忙带去给贺一鸣。
    苏裴说:不用了。我已经提前送给他了。
    姚至诚说:不巧你今年和小曲奇旅游加书展正好安排在这时间,不能去小贺的聚会,办得很大,很热闹。
    苏裴想,他还是告知一下姚至诚比较好。
    我和贺一鸣掰了。
    姚至诚一脑门问号:掰了?什么意思?为那篇序的事?
    苏裴说:不全是。差不多。这次是真掰了。我想他可能不会告诉你,还是我说了吧,这次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你也不用费心帮我们说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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