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章 皇帝的困惑
年初的时候，福建藩司给朝廷写了一个奏疏，提出开府五不可，坚决否定皇上和朝廷大佬对台湾处置的正确性。当时受到部院几位大佬强烈抨击，仁慈的皇帝也没怎么处罚这位老臣，只挑了一个‘言语乖张’的错给了个降一级的处分。清朝初年法度非常严，有时候奏折写错一个字，都会弄这么个处分，所以事情闹了几天也就过去了。北京官场都说皇上待人仁慈，实际上康熙爷根本没心思管这种事情，雅克萨又闹起来了……
前年春天（1685年），经过周密准备，一等公彭春带着三千兵，三十门红衣大炮围住雅克萨，当时城里有三百多罗刹人，大家伙围着这个城堡一阵好打，十几天工夫光拿大炮就打死了一百多夷人，罗刹人扛不住投降了。罗刹也是幅员万里的大国，打之前皇上给过他密旨，打要打的凶狠，但是要注意杀伤不能过甚，免得接下死仇。
彭春按照皇上指示，很大度的把投降的一百多人给放掉了，等到确认罗刹人离城，往尼布楚方向撤兵，彭春下令把这个木头寨子一把火烧掉，挥挥手带着大兵回家了。谁能想到这帮罗刹人能这么不要脸，八月底大清兵才撤退，九月中旬，这帮罗刹人带着援军回来了！
这次罗刹人准备的可比上次强多了，人数增加到726个人，有三百五十个职业兵，剩下的是各种打杂的。这只队伍还带着十一门大炮和850只俄国最新的遂发火枪。俄国人的火枪其实比英法等国要垃圾些，英国人现在用的枪还没升级到褐贝斯，所以这批俄国枪，实话说并不咋地。不过这是在远东战场（除台湾）第一次出现遂发火枪，这批枪让清国兵吃了大亏。
雅克萨实在太遥远，等到燕京的康熙知道罗刹人回到雅克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春天。鄂罗斯也是大国，怎么会这么不讲道理，大怒的皇帝陛下，开始把一只只部队调到东北战场，一车车、一船船的粮食从南方通过大运河运到通州，再从通州拿牛车、马车送到奉天，那里有一只驻屯的大军，去掉他们吃的，大头要靠人背、车运送到一千五百里外的齐齐哈尔。
齐齐哈尔再往北到雅克萨，直线距离也是一千五百里，就是这一千五百里要了人命。这一段几乎没有路，送粮食、枪炮子药全要靠人或者马驮着，穿过寒带森林地带，差不多奉天出发一百斤，齐齐哈尔能接收七八斤就算不错，如果是冬天，有时候几百人出发，在路上就冻死没人了。
这次罗刹人准备很充分，他们在被烧的城堡原址建了一个标准的欧洲棱堡。这次再也不是木头的建筑了，城堡周围用底座四丈高三丈的黏土建造，对付实心炮弹，土堡可以吸收掉炮弹的大部分动能，这样的城堡十二磅火炮基本啃不动。上一轮彭春出兵，可是在奉天囤积了两年的粮食，这一轮大清国准备没这么充分，接到燕京命令后，驻扎瑷珲、齐齐哈尔、墨尔根等地的清国各部队开始逐次向雅克萨城下集中，今年七月七日两边正式交火，这一轮让大清国大吃一惊，他们发现自己的看家绝活红衣大炮再也啃不动敌人。
冲锋的话，清兵基本都是带弓箭，火绳枪只有一百多只，这样的部队去进攻火力可以交叉掩护的西式棱堡建筑，那和送死差不多。到九月雅克萨城下各路清军已经集结到八千人，开始是用原始的爬墙办法攻城，这法子不灵，搞了两轮，损失近两千部队彻底丧失士气。领军大将彭春和萨布素没别的办法，只好带着部队沿雅克萨城，修了一道一样高大的土墙，把整个城堡彻底围在里面，打不进去困也要困死你。
这场围城战一直打了十个月，雅克萨城里的粮食吃光了，因为饥饿和疾病城里只剩下66个罗刹人，雅克萨就像一个倒在高粱地里的处女，就差那最后一枪。但是清军也扛不住了，想象下十几万人在从燕京往奉天运粮，百斤不过运到三十斤。数万人从奉天往齐齐哈尔运，百斤到不了二十斤，最后一段到雅克萨的路上，这个冬天已经被运粮的民夫尸体填满了。二月开始，围城的部队开始不断从雅克萨撤下去，到齐齐哈尔和瑷珲等地就粮。五月六日，城下清军已经不到两千人，人数少的已经围不住这座城，如果攻城，城下的清军又没有顶着枪炮的勇气，清兵撤围了。
雅克萨（今俄罗斯阿穆尔州阿尔巴金诺）这座黑龙江上游的小城堡，距离双方的核心统治区实在太远。直线距离莫斯科一万二千多里，距离北京三千三百里，这不是海上，在陆地上直线距离这个概念没任何用处，很可能真正走起来距离要超过一倍甚至都不止。这个时代全世界陆军最为庞大的两个国家，拥兵八十多万的大清和更加穷凶极恶拥兵数十万的俄罗斯，在这个极限距离的地方打仗，就好像两个泥足巨人咬着牙瞪着眼拼命，两边拿手指盖在远处拼命的互相掐。两边似乎都用尽全力，但是这仗打的简直不像个样子。
距离雅克萨最近的俄国城堡是涅尔琴斯克，也就是中国人称的尼布楚，两地相距九百多里，实际上这地方也是一个前进城堡，驻军不到千人没什么实力。清军撤围后，尼布楚开始十个二十个人，半车一车粮食的慢慢给雅克萨送援助，雅克萨慢慢喘过了这口气。退到瑷珲和齐齐哈尔的清军吃上了奉天送来的粮食，蒙古东部各部落送来了牛羊，两边一面瞪着眼睛怒视对手，一面缓慢的舔着伤口。
和这些泰西夷人打仗真是没法打，这一仗给康熙皇帝留下极深的印象。军事上大清国保持了战争先发的胜手，经济上可是吃了大亏。大清国在前线附近囤积了近三万士兵，三十几万人在往前线运输物资供养这些兵，实际上这三万人只能往战斗前沿输送三千多的战斗兵，这三千兵吃掉了去年全国四成的赋税，这样的战争如果打十年这个帝国就要垮掉。罗刹人往前线运物资更痛苦，但他们装备好人数又少，从损耗上看人家可没大清国这么大。
黑龙江的边军，从战场上缴获了一小批罗刹人的燧发枪送到燕京，康熙亲自试验了这批不用火绳的火枪。以他的水平，这种火枪一分钟可以轻松打放三枪。法国传教士告诉他，遂发火枪雨天开火率能接近七成。这样的火枪实在太恐怖了，他马上挑了两只留存在上书房武库，其他枪支全部销毁。
大清国可是号称骑射夺天下的。从在关外到进关，靠着自己人拼命生，从归附蒙古人里编制蒙古八旗，在投降汉人里编练汉八旗。把所有三种在旗的各种旗人男女老幼都算上，到今年还没超过百万口。关里单单汉人就八九千万，这样的武器要是让汉人学了去，什么武艺、什么骑射、什么勇武又有什么用……
大清国历任十三个皇帝里最懂科学，最懂国际形势的康熙皇帝天然的选择了回避，以小族临大国，这就是唯一的办法。只能把人封闭起来，愚昧他们，恐吓他们，让他们只知道服从。要不然别说百万满洲妇孺，就是一百万成吉思汗那个时代的骑兵，还能打的过百万只这样的火枪吗？
见好就收吧，趁着现在军事上处于强势，还要试试和罗刹人谈判。这次康熙罕见的没有处罚前线将领，他让黑龙江再往前线增兵四千人，不要主动攻击罗刹人，扎营十里外起到军事威慑就行。十月初的时候，康熙启用了两个传教士，葡萄牙人徐日升（thoerbillon），两位带着大皇帝的仁慈和善意，去俄罗斯西伯利亚总督驻地鄂木斯克商讨两国划界问题。能战才能和，大皇帝打算再征集内蒙王公台吉骑兵四千人进驻库伦（今外蒙古乌兰巴托），这只部队是横在罗刹人西伯利亚辖区下腹部的一把刀子，也是用来军事恐吓的。看看俄罗斯反应吧，康熙觉得对方能感受到清国给出的压力。
法国人传教士白晋（joachibouvet）刚刚到北京，他是法王路易十四的外交官（法国人习惯用教士干外交），法国是这个时代欧洲的文化中心，路易十四也很喜欢自己这个角色。
这次法国外交使团给大皇帝带来足足三十箱科学实验的仪器和书籍，这让康熙欣喜不已。他告诉皇上，俄罗斯正在和另一个大国奥斯曼土耳其大战。康熙皇帝虽然没亲临一线指挥过战役，但打过十年三藩平乱，绝对算战略高手级别，他知道这时候的俄国皇帝大凡不是个傻子，绝不会愿意在两个战略方向同时招惹两个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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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春天（1685年），经过周密准备，一等公彭春带着三千兵，三十门红衣大炮围住雅克萨，当时城里有三百多罗刹人，大家伙围着这个城堡一阵好打，十几天工夫光拿大炮就打死了一百多夷人，罗刹人扛不住投降了。罗刹也是幅员万里的大国，打之前皇上给过他密旨，打要打的凶狠，但是要注意杀伤不能过甚，免得接下死仇。
彭春按照皇上指示，很大度的把投降的一百多人给放掉了，等到确认罗刹人离城，往尼布楚方向撤兵，彭春下令把这个木头寨子一把火烧掉，挥挥手带着大兵回家了。谁能想到这帮罗刹人能这么不要脸，八月底大清兵才撤退，九月中旬，这帮罗刹人带着援军回来了！
这次罗刹人准备的可比上次强多了，人数增加到726个人，有三百五十个职业兵，剩下的是各种打杂的。这只队伍还带着十一门大炮和850只俄国最新的遂发火枪。俄国人的火枪其实比英法等国要垃圾些，英国人现在用的枪还没升级到褐贝斯，所以这批俄国枪，实话说并不咋地。不过这是在远东战场（除台湾）第一次出现遂发火枪，这批枪让清国兵吃了大亏。
雅克萨实在太遥远，等到燕京的康熙知道罗刹人回到雅克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春天。鄂罗斯也是大国，怎么会这么不讲道理，大怒的皇帝陛下，开始把一只只部队调到东北战场，一车车、一船船的粮食从南方通过大运河运到通州，再从通州拿牛车、马车送到奉天，那里有一只驻屯的大军，去掉他们吃的，大头要靠人背、车运送到一千五百里外的齐齐哈尔。
齐齐哈尔再往北到雅克萨，直线距离也是一千五百里，就是这一千五百里要了人命。这一段几乎没有路，送粮食、枪炮子药全要靠人或者马驮着，穿过寒带森林地带，差不多奉天出发一百斤，齐齐哈尔能接收七八斤就算不错，如果是冬天，有时候几百人出发，在路上就冻死没人了。
这次罗刹人准备很充分，他们在被烧的城堡原址建了一个标准的欧洲棱堡。这次再也不是木头的建筑了，城堡周围用底座四丈高三丈的黏土建造，对付实心炮弹，土堡可以吸收掉炮弹的大部分动能，这样的城堡十二磅火炮基本啃不动。上一轮彭春出兵，可是在奉天囤积了两年的粮食，这一轮大清国准备没这么充分，接到燕京命令后，驻扎瑷珲、齐齐哈尔、墨尔根等地的清国各部队开始逐次向雅克萨城下集中，今年七月七日两边正式交火，这一轮让大清国大吃一惊，他们发现自己的看家绝活红衣大炮再也啃不动敌人。
冲锋的话，清兵基本都是带弓箭，火绳枪只有一百多只，这样的部队去进攻火力可以交叉掩护的西式棱堡建筑，那和送死差不多。到九月雅克萨城下各路清军已经集结到八千人，开始是用原始的爬墙办法攻城，这法子不灵，搞了两轮，损失近两千部队彻底丧失士气。领军大将彭春和萨布素没别的办法，只好带着部队沿雅克萨城，修了一道一样高大的土墙，把整个城堡彻底围在里面，打不进去困也要困死你。
这场围城战一直打了十个月，雅克萨城里的粮食吃光了，因为饥饿和疾病城里只剩下66个罗刹人，雅克萨就像一个倒在高粱地里的处女，就差那最后一枪。但是清军也扛不住了，想象下十几万人在从燕京往奉天运粮，百斤不过运到三十斤。数万人从奉天往齐齐哈尔运，百斤到不了二十斤，最后一段到雅克萨的路上，这个冬天已经被运粮的民夫尸体填满了。二月开始，围城的部队开始不断从雅克萨撤下去，到齐齐哈尔和瑷珲等地就粮。五月六日，城下清军已经不到两千人，人数少的已经围不住这座城，如果攻城，城下的清军又没有顶着枪炮的勇气，清兵撤围了。
雅克萨（今俄罗斯阿穆尔州阿尔巴金诺）这座黑龙江上游的小城堡，距离双方的核心统治区实在太远。直线距离莫斯科一万二千多里，距离北京三千三百里，这不是海上，在陆地上直线距离这个概念没任何用处，很可能真正走起来距离要超过一倍甚至都不止。这个时代全世界陆军最为庞大的两个国家，拥兵八十多万的大清和更加穷凶极恶拥兵数十万的俄罗斯，在这个极限距离的地方打仗，就好像两个泥足巨人咬着牙瞪着眼拼命，两边拿手指盖在远处拼命的互相掐。两边似乎都用尽全力，但是这仗打的简直不像个样子。
距离雅克萨最近的俄国城堡是涅尔琴斯克，也就是中国人称的尼布楚，两地相距九百多里，实际上这地方也是一个前进城堡，驻军不到千人没什么实力。清军撤围后，尼布楚开始十个二十个人，半车一车粮食的慢慢给雅克萨送援助，雅克萨慢慢喘过了这口气。退到瑷珲和齐齐哈尔的清军吃上了奉天送来的粮食，蒙古东部各部落送来了牛羊，两边一面瞪着眼睛怒视对手，一面缓慢的舔着伤口。
和这些泰西夷人打仗真是没法打，这一仗给康熙皇帝留下极深的印象。军事上大清国保持了战争先发的胜手，经济上可是吃了大亏。大清国在前线附近囤积了近三万士兵，三十几万人在往前线运输物资供养这些兵，实际上这三万人只能往战斗前沿输送三千多的战斗兵，这三千兵吃掉了去年全国四成的赋税，这样的战争如果打十年这个帝国就要垮掉。罗刹人往前线运物资更痛苦，但他们装备好人数又少，从损耗上看人家可没大清国这么大。
黑龙江的边军，从战场上缴获了一小批罗刹人的燧发枪送到燕京，康熙亲自试验了这批不用火绳的火枪。以他的水平，这种火枪一分钟可以轻松打放三枪。法国传教士告诉他，遂发火枪雨天开火率能接近七成。这样的火枪实在太恐怖了，他马上挑了两只留存在上书房武库，其他枪支全部销毁。
大清国可是号称骑射夺天下的。从在关外到进关，靠着自己人拼命生，从归附蒙古人里编制蒙古八旗，在投降汉人里编练汉八旗。把所有三种在旗的各种旗人男女老幼都算上，到今年还没超过百万口。关里单单汉人就八九千万，这样的武器要是让汉人学了去，什么武艺、什么骑射、什么勇武又有什么用……
大清国历任十三个皇帝里最懂科学，最懂国际形势的康熙皇帝天然的选择了回避，以小族临大国，这就是唯一的办法。只能把人封闭起来，愚昧他们，恐吓他们，让他们只知道服从。要不然别说百万满洲妇孺，就是一百万成吉思汗那个时代的骑兵，还能打的过百万只这样的火枪吗？
见好就收吧，趁着现在军事上处于强势，还要试试和罗刹人谈判。这次康熙罕见的没有处罚前线将领，他让黑龙江再往前线增兵四千人，不要主动攻击罗刹人，扎营十里外起到军事威慑就行。十月初的时候，康熙启用了两个传教士，葡萄牙人徐日升（thoerbillon），两位带着大皇帝的仁慈和善意，去俄罗斯西伯利亚总督驻地鄂木斯克商讨两国划界问题。能战才能和，大皇帝打算再征集内蒙王公台吉骑兵四千人进驻库伦（今外蒙古乌兰巴托），这只部队是横在罗刹人西伯利亚辖区下腹部的一把刀子，也是用来军事恐吓的。看看俄罗斯反应吧，康熙觉得对方能感受到清国给出的压力。
法国人传教士白晋（joachibouvet）刚刚到北京，他是法王路易十四的外交官（法国人习惯用教士干外交），法国是这个时代欧洲的文化中心，路易十四也很喜欢自己这个角色。
这次法国外交使团给大皇帝带来足足三十箱科学实验的仪器和书籍，这让康熙欣喜不已。他告诉皇上，俄罗斯正在和另一个大国奥斯曼土耳其大战。康熙皇帝虽然没亲临一线指挥过战役，但打过十年三藩平乱，绝对算战略高手级别，他知道这时候的俄国皇帝大凡不是个傻子，绝不会愿意在两个战略方向同时招惹两个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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