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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快乐——年终(195)

    源自他人的痛苦不会让他感受到愉悦。
    话说回来, 正常人中对他人苦难十分迟钝的人也不在少数,使得正常人这个概念很难被界定。当初阮闲给NUL00留下那样一个课题, 也存了几分这方面的心思。
    现在他正注视着那些正常人, 并成功感受到了不快。
    那个被暴打的孩子只是开始。
    不得不说, 阮闲很是认同主脑的策略, 它在循序渐进地将那一天内发生了诸多景象展示给他。节奏和恶劣程度安排得恰到好处,若不是脑部病变帮他成功阻挡了部分刺激,阮闲万分确定,自己会迎来一次不小的情绪崩溃。
    那个主脑版唐亦步拉着他的手, 将一切展示给他看。它的视角平等到可怖, 观察范围下并无国界。
    凄惨的影像持续出现, 仿佛没有穷尽。
    人们大多无法很好地把握头脑内的距离感, 大多认定知道便等于了解,可当画面呈现在面前时,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就算阮闲心里清楚这个道理, 他也免不了也有着这样潜意识的自大
    代价就是被持续刺激。
    棍棒、刀刃和炸.弹落下, 惨叫和求饶刺着耳膜。脏污的勺子抠挖锅底的食物, 苍蝇在发霉的被褥上嗡嗡直叫,硝烟和尸骸上的蛆虫近到能贴在脸上。
    主脑选了非常经典的苦难作为开局, 阮闲并不意外。若是主脑能摸出自己亲朋好友的信息,阮闲怀疑这个开局还能再布置布置,最好以他身边人的惨剧开始,那样力道还会强些。
    不爽归不爽,他的情绪基本稳定,甚至看得还挺认真。
    诱导人是个头脑活儿,更别提把那些让不舒服的景象合理安排。这个过程总会透出些诱导者的立场,阮闲试图剥开同族的悲欢,试图逮住穿起这串黑珍珠的线。
    说实话,这些影像中并没有多少谴责的意味在,主脑也没啥趁机宣扬大道理的意思。面前的一切更像是对事实的平静阐述。
    阮闲尽量放空自己,尝试不带立场去分析那些画面。
    这件事说得轻松,做起来挺难。
    日常生活中,大家能获取的信息终究有限,人类不可能有主脑这么多眼睛它们长在每一个摄像头里,藏在每一颗卫星里,寄生在愈滚愈多的系统数据中,看得格外清楚。因此在迎来一个陌生的视角时,作为人的一员,阮闲得将神经绷得紧紧的,才能尽量撇开立场和经验对自身的影响。
    冷静,不要过早评判。他一遍一遍对自己重复。
    攥在手里的热狗不知道什么时候丢掉了,阮闲随主脑踏过焦土、垃圾堆和镜面般亮堂的大理石板,看向面前的景象。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主脑没有停下来的打算,阮闲则被涌起的负面情绪压得有点反胃。
    喜剧看久了都会头疼,何况这种东西。
    和健康的人相比,他面对这类东西的时候多了层自带盔甲,却还是被影响至此。要换成个心地柔软的,这会儿不疯也该崩溃了。
    简直要命。
    他有点摸清楚主脑的意图了,幸亏在死亡前,自己给唐亦步留下了一个沾边的课题。阮闲胡乱想着,整个头似乎被放上挤压机,有种即将被压碎的疼。
    那些无比真实的影像已经进行了多久?半天?一天?
    这无疑是某种拷问,他想。而且这拷问刚刚开始。
    画面、声音和气味无论做得如何真实,只要心肠足够硬,或是利益足够大,人都能变得异常铁石心肠。主脑总不至于把可能性赌在自己的性格上,它肯定还有后手。
    而自己最好按照它的剧本走下去。
    停下吧。他虚弱地表示,我受不了了,我想歇一歇。
    估计它就等他这句话呢。
    通常来说,近距离接触大量尸体的人十有八九需要心理干预。主脑自然不会体贴地为阮闲提供这样的服务,相反,它化作唐亦步的样貌,把自己变成了激流中最后一截浮木。
    虽然耗费的时间比预计的要长,主脑对这个阶段性成果比较满意。
    除非是彻头彻尾的病态反社会,那些景象足以击溃所有人。它对阮立杰的脑做了初步扫描,发现了一点病变,但那些病变又混上了不少机械组织。MUL01很难断言它们会导致怎样的结果。但它很清楚,虽然不如常人强烈,阮立杰的确还拥有同情这种情绪。
    人类的精神通常比他们自己想象的要脆弱。
    爱得要死要活的情侣仍能够分手,再忠诚的人也会在无尽的拷问下崩溃几十年前,拷问还可能以被拷问者的衰弱和死亡为结束,如今的医学能够完美地避免这个问题。
    哪怕内脏被摘了个空,它也能找出让人活下去的办法。前有捷径,后有后路,最次不过肉.体拷问取得情报。
    况且正如它预料的,阮立杰已然开始崩溃。
    就算阮立杰清楚自己不是唐亦步,也会因为这份熟悉感下意识投以信任、寻求安慰,如今它已经拥有了一个裂缝。
    好。主脑语调温柔,其实这只是一天,那些景象也只是日数据的一小部分。
    那时世界上有接近百亿人,它还有的是资料。
    阮立杰瘫在金属桶的旁边,用鼻子使劲鼓着气。金属桶里还塞着没烧完的燃料碎纸、破布,枯叶和树枝,其中还有不少不该在出现在里面的燃料。电子产品的残骸躺在灰烬里,被烧得变了形,它的电池应该放出了足够的毒烟。无论是谁曾经在这取暖,今天对于他或她来说绝对不会是个好日子。
    主脑不带情绪地收回视线,安静地等待。
    它向来非常有耐心,耐心得像驻守在田地里的稻草人,或者用水慢慢煮蛤蜊的厨师。它只需要等阮立杰微微张开壳子,彻底暴露出可以被攻击的弱点,随后再好好料理。
    我不想再看了。阮立杰喘了会儿气,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我看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不会背叛亦步的。
    他语调飘忽,像是刚把自己乱七八糟的精神拼合到一起。
    我们在做正确的事情,我们在做正确的事情随即他小声重复,试图安慰自己。
    我可以让你在这里待很久,一个月,一年。主脑温和地继续,不过我不会那么做。
    若没有好好掌握火候,痛苦反而能变成感情的催化剂,自己必须懂得见好就收。阮立杰开始有了动摇的迹象,是时候进行下一阶段了。
    阮闲是真的有点不舒服。
    除去精神上的不快,他饿得不轻。自从来了主脑这边,自己就喝了一杯冷牛奶,吃了几块不顶饱的点心。阮闲开始后悔丢掉那个热狗了,就算是假象,它至少能安慰安慰他的脑子。
    不过这些不适眼下倒成了助力,他表达出的烦躁情绪格外有说服力。
    主脑看起来打算换个策略,阮闲也相信自己已经看过了最糟的部分若是看得太多,导致他开始出现精神上的麻木,对于主脑来说,那才是得不偿失。
    我饿了。他直白地表示,语气不怎么好。
    既然对方想要用这副样子骗他亲近,他可以顺水推舟,趁机增加交流次数。只要给出合适的问题,他有自信捞到想要的情报。不过既然对方是主脑,说不准会算到这一点
    必须尽快做出决策,他饿着肚子想道。
    根据刚才的情报看来,自己所拥有的资料只有2100年12月31日这一天内的情报。并且他无法主动控制自己的去向,手段实在有限。
    自己故意被抓,说到底也是藏了寻找更好解法的心思,可惜状况比阮闲想象的还要糟糕开始的计划很顺利,主脑的确没有直接毁灭他的身体,或粉碎他的脑。然而接下来它选择把他的精神关了起来,别说偷资料,自己连真实世界都摸不到。
    只有毁灭前的一天。
    而他要解决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麻烦摸清楚主脑的动机,以及彻底掀翻这个棋盘的方法。
    接下来要怎么诱导呢?要不要多抓上主脑这条线?将它赶走还是让它留下?
    阮闲忍不住皱起眉,主脑用唐亦步的脸冲他笑了笑。
    你会没事的。它说,这里就像你们体会过的梦境不用否定,你一定在玻璃花房体验过。外面的时间其实没过多久,你不会真的饿死,只是心理作用。
    阮闲仔细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里突然有点发酸。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理性地对待这件事,沉稳地处理这份感情他几乎在用做试验的谨慎态度对待它,它终究还是无视了他的控制。
    阮闲下意识想和唐亦步商量下眼下的问题,可当他举起手时,甚至摸不到左耳上的耳钉。
    主脑肯定会第一时间把它拆掉。
    阮闲在心里遗憾地叹息,随后做出了决定。
    如果这里真的是那种梦境,心理作用会导致死亡。他调整呼吸,不客气地回嘴,故意加了几分专门应对熟人的亲昵。
    放心,食物不会缺。
    给自己思考的时间不多,阮闲全力计算主脑可能的反应,试探地开了口。那我们还要继续看刚才那些东西?
    他加重了我们的发音,主脑的笑容越发明显。
    不。它说,我之所以愿意引导你,是因为我需要对你的道德水准做出评估。很遗憾,你还需要在这里待一会儿,接下来的事情,我无法陪你进行。
    阮闲做出副茫然的表情,他翕动嘴唇,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你有话对我说,我相信你能找到办法。它的语气亲切而残酷。不必太慌张你不像是半路出家的类型,更像是正统的学者。阮先生,既然你通过了当时的伦理考核,理应拥有看清大局的能力。
    它张开双臂,给了阮闲一个拥抱。阮闲把脸埋进对方的肩膀,藏住自己的表情,微微颤抖。
    阮闲藏住了自己的微笑。
    成功了。
    主脑就像他所想的那样,一旦发现自己在前进,立刻欲擒故纵地后退。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大概能猜到对方接下来的路数。
    他拥有漫长的一天,人类社会毁灭前的最后一天。
    说实话,阮闲不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答案。他也不知道将主脑支走、放弃这部分情报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他只知道自己对唐亦步的思念比想象的还要有力,阮闲没自信藏得住那份情感,它会使他分心,从而导致在主脑前露馅。
    主脑版本的唐亦步冲他摇摇手,消失在街头。
    阮闲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早已不复存在的街道上,抬头看向晴朗的天空,饿得头晕。
    这是他熟悉的状态,就在数月之前,他对这样孤身一人的状态习惯到不能再习惯。只不过这会儿他能看到天空,却失去了那个温暖的机房,以及在机房内快乐地自娱自乐的小东西。
    他从未这样清晰地体验到挂念这种感情。
    如果这里和玻璃花房的治疗梦一个原理,现在应该还是他被抓住的第二天,不知道那个闹腾的仿生人有没有好好吃上东西。
    这是他最后一个完全自由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卷完结啦,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卷了_(:з」)_
    还有不到一周评论区就回来了呜呜呜我好想念正常的评论区
    第203章 阴暗面
    都是报应。
    他准是饿晕了头, 才开始考虑唐亦步有没有吃饭这种愚蠢的问题。阮闲在十分钟后想了想, 认定哪怕主脑打到家门口,唐亦步也能做到叼着面包去应战, 说不准还能挤出时间多抹两层花生酱。
    想到花生酱, 他更饿了, 脾气也越发暴躁。
    最后一点宝贵的自由浪费在了猜测唐亦步的伙食上要是阮闲还能操纵自己的身体,肯定要往桌子上来两拳。
    然而现在他不能。
    十分钟前, 他还没来得及冲蓝天白云感慨完, 眼前景物便一晃, 变为昏暗的房间。自己正在翻看电子纸上的信息, 手边放着一杯味道难闻的茶,鬼知道里面泡了什么东西。
    但茶旁边还有一碟绿豆糕,这让人精神一震。阮闲心神安定了些,伸手去抓绿豆糕, 结果手反而拿起了那杯味道怪异的茶, 灌进嘴里。
    很意外的, 那茶味道冲了点, 却没有太强烈的味道。清淡的苦涩在他口腔里漾开,阮闲听见自己发出两声浑浊的咳嗽。
    那声音不是他的,那只手也不是他的。
    不需要镜子, 阮闲看得出。那只手上满是皱纹和皴裂, 一看便属于老人。他本人也不会选择品味这么糟糕的服装这具身体上套满夸张的衣物, 像株脏兮兮的圣诞树,连脚下都蹬着一双变成灰色的绿毛绒拖鞋。
    装修也是, 四面八方挂满零碎的小物件儿,将本来不大的房间塞得满满的。脏污的挂件上积了灰,塑料玩偶发黄变形,捕梦网的空隙里结了灰色的蛛网。那种热闹不是设计师精心营造出的温馨热闹,更接近拾荒老人的储藏室花花绿绿堆出副强作温馨的感觉,很是生硬。
    这些都是他用眼角余光看到的。
    在被那只手喂下第二口茶水后,阮闲迅速搞清了自己目前的状态。主脑比他想象的更为谨慎,它压根没给他留下半分可以自由发挥的空间。
    影像等外物的影响到底有限,人与人到底无法完全理解彼此。直接用记忆和感情做武器,理论上更加有效。至少换了自己,他绝对会这么干。
    但阮闲没想过主脑能这么损比起把他人的记忆片段强加于自己,主脑直接把他的意识扔进了别人的身体。
    这一天是已经发生过的既定事实。作为一段确定的数据,身体原主人照常行动,没有被阮闲这个外来者影响。
    一句话概括,他被囚禁在了一具自己无法使用的身体里,只能被迫看第一人称纪录片,还是附加各种感情影响的那种。
    有那么一瞬间,阮闲简直要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才要硬吃这么大的亏
    他很清楚,之前那些没日没夜往脑子里灌的惨状,兴许是比任何诊断都要残酷且实际的测试。主脑根据他的反应建立起评判体系,然后根据结果进行合适的处理。
    让阮立杰体面地崩溃下无伤大雅,真逼疯他没有任何好处,主脑肯定会拿捏好这个度。
    毕竟它无法剥栗子一样弄到阮立杰的能力和记忆,让他诚心归顺是最好的方法。作为名义上的机械生命专家,阮立杰不仅能够立刻暴露唐亦步那边的武装水平,还能在更好的资源支持下继续研究,让主脑坐享其成。
    再理想一点,搞不好他还能看情况玩个双面间谍,趁NUL00不注意时背后捅一刀。
    阮闲在心里严肃地坑了几分钟唐亦步后,不得不面对现实阮立杰,一个价值观尚可,只是被唐亦步迷了心窍的普通学者。面对这么一个对手,主脑给的定制方案仍然小心到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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