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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狸奴——月无弦(20)

    夜谰大惊,慌张地用手去抹,结果越抹越多,最后和血污掺杂在一起成了狼狈不堪,使得他无措地僵住了。
    幸好程雪疾惊醒了过来,呆呆地看向他,待虚影合实为一,看清眼前的确实是夜谰后,眼神由惊恐化作小心翼翼,颤抖着用手去摸他的面颊。
    夜谰任他摸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攥住他的手低声问道:雪疾,你好些了吗?还痛吗?
    程雪疾微怔,这才想起来自己受伤了,便试探地动了动裂开的嘴角。疼痛令他蓦然清醒,缩回手小声道:不是很疼。
    那就好。夜谰抱着他缓缓起身,向森林边缘走去:我记得来时看见了一条小溪,我带你去清洗一下。
    主人。程雪疾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忽然使劲搂住了他的脖子,脑袋枕在肩膀上蹭了蹭,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您会不会丢掉我?
    夜谰被这突如其来的撒娇惊得心头迷乱,下意识地回道:不会,别乱动。
    程雪疾便不动弹了,依偎在他怀里乖巧得如同一只布偶,只是眼神有些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夜谰趁他愣神的功夫,用手指沾着水,小心地替他擦拭着,同时眉头紧蹙地叮嘱道:伤口结痂了,但是不能大意。切忌莫要抓挠到伤口。
    嗯。程雪疾歪着头看他,半晌竟嗤笑出声:主人,您脸上沾了脏东西。说罢抬手替他拂去。
    夜谰苦笑:哪儿还顾得上这些。雪疾,你不该替我挡那一刀。
    程雪疾眨眨眼:为什么?
    夜谰将他放在溪边,认真地说道:雪疾,我不同于你,我受了伤顶多衰弱上一阵子。而你不同,这道伤差点要了你的命,你知道吗?
    嗯我死便死了,只要主人没受伤就好。程雪疾跪坐在地上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尾巴,似是全然没听进心里去。
    夜谰不禁心中窝火,探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小猫,以后不要喊我主人。
    程雪疾的尾巴登时吧嗒落到了地上,急忙说道:主人!我知错了,我不是故意顶嘴
    喊我的名字。夜谰按着他的脑袋,语气近乎威胁:夜谰,我允许你喊我的名字。
    程雪疾愕然,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竖起耳朵说道:主人,这不合规矩。若被外人听了去可还了得。
    我不想再顾及这么多了。夜谰坐在他身边,看向潺流的溪水:雪疾,我想了一夜,我发现我错了,错得离谱。所以我不想再错下去了。
    程雪疾疑惑,又见他满脸疲惫,惴惴地猜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听他继续说道:
    我没见过我的父母,一直以来,都是曾祖在抚育我。夜谰顿了顿,随手拾起一枚石子扔向溪流:夜氏一脉单传,他对我严苛,是因为把希望全数押在了我身上,这无可厚非。所以无论曾祖是怎样的心性,他对我有大恩,我不想与他正面冲突,更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程雪疾顿时紧张了起来。他不明白夜谰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大事,而且还是同他这样低贱的仆人,以至于一时间不知当听还不当听,耳朵紧紧贴在脑壳上局促不安。
    夜谰盯着水面上泛起的涟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少妖臣见我被曾祖制约得厉害,劝我与他彻底决裂。但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比起境主、族长,我更像是一个平衡者。平衡着曾祖的权利,在他试图与其他三境和人界开战时加以阻止。我没有与曾祖决裂的理由,我只是不认可他的行为。倘若我们两败俱伤,外族妖定会趁虚而入。夜氏一族就岌岌可危了。
    主人辛苦了。程雪疾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
    夜谰微微摇头,又往溪水里扔了枚石子:连枫游与我本就不是一心,我看不透他,也不奢望他能站在我这边;赫辛夷的忠诚建立在他的野心之上,与我的关系算是互相利用;蜉效忠于我,只是为了让虫族有栖身之地。这都不是我想要的
    说罢,他看向呆坐在一旁的程雪疾:我想要朋友,像幼年时那样,有知心的朋友。不是君臣,不是家仆,而是朋友。不算计我,也不利用我。听上去是不是特别可笑?
    不可笑程雪疾愣愣地回答道:朋友是顶重要的东西。
    我以为你会嘲笑我。夜谰挑眉,抬手掸落飘到他头上的树叶:一只大妖,不想着如何花天酒地,吃人作恶,统治妖界,竟贪恋起人族才喜欢的东西,难道不可笑吗?
    不会啊程雪疾语塞,攸地回想起初次见到夜谰时的场景。大妖站在小小的土坟旁,神情寂寥。原来不是他看错了。
    所以我买下了你。夜谰苦笑:一只与妖界任何势力都不沾边的半妖小猫。弱小,忠诚,又可爱,也理解我的反常,简直是完美的朋友。可你只拿我当主人。你好像很怕我,是因为我长得凶?
    不不不不程雪疾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惶惶然地磕巴了半天才说完整话:是我不配。像您这样的大妖,怎么可以跟半妖做朋友?还是只低等的猫妖。
    夜谰凝视着他的双眸,压低声音道:如果,我也不是纯血妖呢?
    世间瞬间安静了,程雪疾甚至能听见远处树叶落了满地的声音,张着嘴如同一头石狮子呆望着他,许久后突然站起来去摸他的额头:主人,您伤到这里了?
    夜谰冷哼,抓住程雪疾的手,把他一个踉跄拉到了怀里,捏着他的下巴道:昨天我给你喂了心头血来逼毒。纯妖的心头血能令你这种小妖妖力大涨,然而我喂了你以后,根本没有作用。这是我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身份这是个秘密,不许说出去。。
    可是您那么强大程雪疾头昏眼花,如同大限将至。跟夜谰离得太近,甚至能看清他带着侵略意味的棕褐色眸子里,映着自己的模样。这令他惊恐不安,总觉得知此惊天秘密已经离死不远了。
    偏偏夜谰抬起唇角邪笑了一声:现在你有两条路。一,做我的朋友,替我保守秘密。二,做我的敌人,让我一口吞下你。你选一个吧。
    程雪疾差点再度昏死过去。这哪儿还有选择的余地!他眼巴巴地瞪着泪眼装可怜,却发觉夜谰神情严肃,根本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便泄气瘪起了嘴:您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话呢!等您清醒过来,一定会后悔的。到时候我是不是就要被吃掉了?!
    都说了我是清醒的!夜谰恨不得真张嘴咬他一口,却又舍不得,只得无奈的摆摆手:算了,我也不强迫你。然后又轻松地加了一句:你打算怎么个被吃法?
    猫肉不好吃虽然没吃过。程雪疾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不知道如何与您做朋友,但我可以试试。
    好。夜谰心满意足,迎着他不安的眼神,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约定达成。请不要背叛我,我的小猫咪
    程雪疾绷紧了身子,刚有点气色的面颊再度惨白无比。这时一只蜻蜓飞来,停在夜谰肩膀上抖动了几下翅膀后又飞走了。夜谰站起身,把手伸向他,笑道:走吧,蜉找到了些有趣的东西。
    ☆、【原来】
    夜谰与程雪疾走下山,蜉已在山脚等候多时,开门见山道:主公,属下查到那群女童本应被送往曷州莜环山。掩人耳目的商队都准备好了,带队的是东境之主的长孙。如今他已得知女童被放走,在临城的一家客栈中大发雷霆。属下想继续查下去,说不定能查出这些女童的买家是谁。
    蜉,你对这些孩子倒是格外上心。夜谰诧异。
    蜉颔首道:主公,这群孩子有个共同之处。那就是她们的生辰皆为四柱纯阴。属下认为,这绝不是巧合。
    夜谰面色微变。四柱纯阴,指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这种命格的人,并不常见,尤其是年幼的女童。看来蜉的直觉是对的,此番说不定能钓出一条大鱼。
    你刚才说,莜环山?夜谰思索片刻,用手指在空中勾勒出一张模糊的地图:孤记得,妖界通往人界的入口有三个,其中一个在南境蘅邱山,正连着人界的莜环山。莫非东境是想将这批女童送往南境?
    属下还不确定,但如若真的如此蜉顿了顿,声音压低了许多:主公只能重新新评估妖界的局势了。
    夜谰沉默,忽然意识到许多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自己的身世之谜尚且是个麻烦,又发现一向被他轻视的东境才是最大的隐患。如今再牵扯到南境,无疑雪上加霜。
    就在这时,听的一头雾水的程雪疾突然在他背后悄悄伸出爪子,扯住了他的衣角,眼神中满是惶惶然。夜谰微怔,旋即意识到小猫虽听不懂他跟蜉的对话,但显然在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不禁心起暖意,轻抚他的耳朵道:没关系的,我解决得了。
    嗯?程雪疾更迷茫了,尾巴绕过来戳了戳自己的肚子,示意他我饿了。可夜谰的表情极为严肃,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眼中闪着坚毅的光芒,令他没敢把话说出口,只能装作听懂的样子点了点头。
    夜谰浅笑,转身对蜉说道:继续查,看看小王八跟南境究竟有何牵连。
    蜉迟疑,垂首回禀道:主公,东境之主的长孙有法器傍身,属下很难窃听到他与雇主的密谈。但主公若能允许属下召集百名族人,同起虫族秘阵,应该可以抵消法器的力量
    太兴师动众,容易被察觉到。夜谰否决了她的提议:而且那个布下蜃月阵的人,极可能已注意到你的行踪。即日起,虫族的一切活动当更加隐蔽,为日后做准备。
    是。蜉应下后,又迟疑道:那
    孤亲自去。夜谰挑眉,手不动神色地背到身后,抓住了程雪疾的爪子:就当舒舒筋骨。
    主公?!蜉大惊,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难道说让一位境主跑去盯梢不算兴师动众?
    夜谰却是兴致勃勃,不由分说地大手一挥,命她速速带路。蜉默默颔首,慢吞吞地走着,指尖小心飘出一条细丝,连向他的手腕
    蜉,孤警告过你,不要擅自偷听孤的内心。夜谰黑着脸瞪向她。
    蜉慌忙收回手:主公恕罪。
    夜谰冷哼,牵着程雪疾的手大步向前走,却听得蜉诚恳地问道:主公,属下斗胆问您一个问题您是为了向猫大人证明自己的强大吗?
    夜谰脚下一滞,没声好气道:哪儿这么多废话?孤岂会这般幼稚?
    主公如果想证明自己的强大,其实不必这般铤而走险。蜉
    依旧语气沉稳地喋喋不休:猫大人,您应该阻止主公的不理智行为。
    啊?程雪疾满头雾水地看向夜谰。刚刚他根本就没听夜谰说了什么,只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吃口饭。
    蜉!夜谰恼怒地低吼出声:越发没规矩了!
    蜉的声音毫无起伏:主公息怒,但是主公曾经说过,如果您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而做出不理智行为,属下必须阻止您。
    孤什么时候这么说过?!还有孤怎么不理智了!夜谰咬牙切齿地冲她使着眼色。
    可惜蜉压根就无视了他的窘迫,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说过的。三十年前,您在席上醉了酒,众目睽睽之下脱光衣服,跳入后花园里的池塘中,说自己浑身燥热,定是突破在望,让大家欣赏您化龙的英姿
    住口!夜谰登时喊得破了音,脸涨红成了灯篓,张牙舞爪地薅住了她脑袋顶上的头发,嘴唇都在发抖:真真真有这件事?!原来不是孤在做噩梦吗?!
    禀主公,这自然是真的。当日您清醒后,命属下抽取在场所有妖的记忆蜉说到一半,见夜谰脸色煞白,不禁反问道:难不成属下失手,将您的记忆也一并抽取了?
    首领,别说了一直黏在她背后的蜻蜓颤巍巍地飞了出来,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首领,主公快哭啦,不能继续说了
    孤没有夜谰强忍泪水,慢慢回过头去,看向一脸懵逼的程雪疾,捏着蜉的脑袋狠狠道:定是你记错了!孤不可能这么丢人!
    蜻蜓连忙扇着翅膀表示赞同,岂料蜉的一根筋全然没有回转的余地,残忍地补充道:主公,这并不丢人。那时主公刚入成年,气血膨张又没有发泄的对象,烈酒助兴下难免会做出出格的事说着她望向石化当场的程雪疾,掷地有声道:但如今主公找到了心仪的妖侣,再做出此等不理智的行为,就有些反常了。
    啊?妖侣?谁?我?程雪疾在接二连三的震惊中丧失了思考能力,指着自己的鼻子目瞪猫呆。
    正是。蜉被夜谰揪着头发提了起来,却若无其事地淡然道:虽然我理解向伴侣展示自己的强大,是雄性妖族的传统示爱行为。但您也是雄性,不应有这方面的需求。
    空气瞬间凝固。蜻蜓见势不妙,绕着圈迅速飞离。夜谰维持着一个动作,提着轻飘飘的蜉沉默许久,忽然急转身将蜉拎到了程雪疾的眼前,笑容扭曲道:雪疾,你饿不饿?不如你把她吃了吧。
    当然,猫再饿,也不会吞下一只化形后比自己高半头的虫虫。于是三只妖脚下发飘地赶至莜环山,一路上夜谰紧抓着程雪疾的手,每隔几步路都低头对他说道:雪疾,其实是她记错了。
    嗯嗯我懂我懂程雪疾安慰似的攥紧他冰凉的手指,眼中满是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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