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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界没有白天(GL)——冬日解剖(82)

    个中滋味,谁人都不会想尝第二遍。
    于是刘大于垂下眼,不再注视那隐隐燃烧着的火光。
    叶晚的神色冷了下来,她俯下身凑近问:可是你死了之后,你的老婆孩子能活,别人家的孩子呢?
    中年男人无声地收拢合十的双手,盖住了那残缺的地方。
    年轻的女人没有放过他的每一个破绽,咄咄逼人地继续道:你拿自己这条命换来的他们活着,这又是建立在多少人的性命上?你算过吗!
    室内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沙哑刺耳的声音才响起:我管不了别人。
    一直隐忍不发的刘老三猛地站起身来,挥起拳头就要冲过去揍他,被卫铮眼疾手快地拉住。
    刘大于!刘老三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整张脸涨得通红,他像是一头突然被激怒的猛兽,饶是卫铮的身手也拼了全力才拉住他。
    垂着眼的中年男人仿佛没有看见面前的一切,他连眉头都没皱过,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被死死拉住挣脱不开的刘老三怒火攻心,索性开口骂道:你这个孬种!你他妈躲了这么多年!一回来就想一死了之?!你对得起谁!小五怎么死的?咱妈怎么死的?你他妈忘了吗!你敢说一句你忘了!我他妈一枪崩了你!
    刘老三发起火来和往常温和老实的模样判若两人,叶晚被他吼得又开始头痛,连忙按住太阳穴,皱起眉头等他发泄够。
    他这口气,憋得太久了。
    老旧又简陋的出租屋内,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压混杂着易燃易爆的粉尘,与骂骂咧咧的声音形成了让人呼吸困难的气流。
    手机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叶晚退开几步,走到窗边掏出电话来,看到来电显示却顿了顿。
    三叔,叶黎的电话。她抬高了声音。
    发泄着大骂的人终于克制住了怒火,强忍下来,不再吭声。
    卫铮松开他的手,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向窗边的人。
    就连唯一一个坐着的人都抬起了头,看了过来。
    叶晚接起电话,正要换上平常的语气开口询问,对面却传来一句又干又涩的话。
    她捏着手机,目光倏地对上坐在原位的人,对方似有一种早已等候着的预感,那黑沉沉的眼珠子里什么也没有。
    一道白光划破夜空,闷雷声随后而至。
    坐在地毯上的人握着手机,不知道第几次解锁开,扫了一眼干干净净的软件图标,又沉默着锁上手机。
    她伸展着一双腿,斜靠在沙发边沿上,望着窗外的电闪雷鸣,数着一分一秒,亟待黎明。
    天会亮的。
    白恬将脸埋进双臂间,对自己说。
    下一秒,手里的手机突然一震。
    她立刻抬起头看过去,见到屏幕上那条消息上面的名字后,摇摇晃晃了整个晚上的心终于落了地。
    白恬解锁开手机,点进软件,短短两秒内已经想好了要说什么。
    然而还不等她点进对话框,就已经看到了对方发来的那句话。
    短短六个字,白恬却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看明白。
    你见过凌晨五点的首都吗?
    你也许是见过的。
    它并非彻夜不眠,只是会在黎明之前小憩半会儿,然后在第一缕天光刺透云层之前,又再次睁开眼,迎接新的白天。
    但雷雨夜是不同的,它推迟了黎明,阻挡了行人忙碌前行的脚步。
    上班距离远所以必须早起的白领在起床后,望见这样一个天色,眼底的黑眼圈还没消退,脸色就又白了白。
    我可以不出门吗?她喃喃自语一句,下意识往楼下的街道瞥了一眼,却看见一个在街上冒着大雨狂奔的人。
    真是怪人。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一道闪电正巧劈下来,吓得她条件反射地后退几步,连忙跑到电闸开关那里关上了所有的电源。
    算了,今天请假吧。
    反正看这个架势,这一整天雨都不会停了。
    医院值班的护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里冒出同样的念头。
    她又想起半夜三更搞得自己心力交瘁的那台手术,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生老病死,就如同这夏季的天气,风云莫测,由不得你。
    她回去换下衣服,背起包准备下班,却在走出门时被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却连声道歉都没有,头也不回地向前跑着,本有点生气的护士看见她跑过去的方向,那股气一滞,又散开了。
    算了。
    她叹口气,拍拍身上沾到的水,走出了医院。
    一行人脚步匆匆地从她身后跑出来,训练有素地上了救护车,紧接着便扬长而去。
    她站在门口撑起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还很安静的医院。
    不知道今天,又要有几个人来闯这鬼门关。
    走廊的地砖是灰色的,从天花板洒下的白光在冰冷光滑的纹理上摇摇曳曳,成了一种比烈日更令人头晕目眩的亮度。
    浑身湿透的人飞快地跑在空无一人的走道里,脚步在绕过最后一个拐角后猛然僵住。
    被声音唤醒的人靠在白墙上,侧头看过来。
    她亦是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被雨水打湿个彻底。
    长发乱糟糟地贴在她脸上,衬得一张脸惨白,神情也因此而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停在拐角处的人扶住墙,呼吸仓促得像要断绝。
    她抬眼望过去,对上站在尽头的人那朦胧不清的目光,一眨眼才发现,是雨水乱了她的眼睛。
    空旷又寂静的走廊里,连氧气都被抽干一般,让人喘不过气。
    有一扇门敞着,微弱的灯光从里面斜下来,夹带着像是幻觉一般的、压抑又尖锐的悲恸哭声。
    白恬听清了。
    那是叶黎的声音。
    她望着尽头的人,只是看着她的脸,就像对方轻轻触在自己眼中的目光一样。
    从这里到那里,短短几米。
    从那里到这里,长如天堑。
    第93章 无声葬礼
    这场雨断断续续连绵了七天, 也不见放晴。
    黄昏在这样的天气里也出不得场,灰蒙蒙地天明,又灰蒙蒙地日头下沉。
    白恬撑着一把黑伞, 送走了墓园里最后一个来参加葬礼的人。
    他是叶黎的合伙人, 走之前几番欲言又止, 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拍了拍站在墓碑前的人,安静地离开了。
    白恬送走他之后,在墓园的大门口站了一小会儿。
    雨像是变小了, 她收起伞,抬头望了望日光渐退的天空。
    这样的阴天, 随着年月的增长, 变得越发让她难以消受。
    白恬总以为自己是习惯了的。
    习惯人都会离开这件事。
    可原来,她还是畏惧阴雨绵绵。
    墓碑上贴着一张自拍视角下的照片,笑着的人看起来格外年轻。
    这是许琳的遗愿。
    她说自己这辈子都没拍过什么好看的照片, 死后享受一次美颜滤镜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叶黎看见这段视频的时候,早已平静下来的神情又崩裂得不成形,他捂着双眼,拿着许琳的手机哭得声嘶力竭。
    白恬只能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不去打扰他难得的发泄。
    大多数时候, 叶黎是冷静又清醒的。他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许琳的后事,还兼顾了公司里的公事。甚至到了葬礼当天, 他的合伙人才得到消息。
    这是一场冷清又沉默的葬礼,许琳和叶黎长年颠沛流离, 在他的记忆里, 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亲戚。
    所以来参加葬礼的人,连十个也凑不齐。
    除了他公司里的两个合伙人, 关系要好的大学同学,剩下的就只有叶晚和赵玥岚,甚至连文心蕾也来了。
    而许琳本人的亲朋好友,叶黎一个都没找出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母亲这些年来,原来活得这么孤独。
    每当他打电话回去,许琳总是笑着跟他聊家长里短,今天是隔壁张大嫂约她跳广场舞,明天又是一群小老太太组了个夕阳团去旅游,仿佛她的每天都过得充实又精彩。
    可实际上,她连一个知心的人都没有。
    叶黎在葬礼之前,把她手机里的通讯录翻了一遍又一遍,却绝望地发现,她连菜市场的批发商都会存下电话,哪怕对方根本不记得她到底姓许还是徐。
    只有一个号码没有写上备注,叶黎满怀希望地拨过去,听见空号两个字时,再也忍不住,蹲在地板上哭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
    她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的,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最盼望的事情是什么,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他一无所知。
    明明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他却连她病了半年都没发现。
    把事业做得再成功又算什么,他想要赡养的人连一次福也没享过就走了。
    她走了啊。
    这一次她真的走了。
    他挣的钱,买不回她的命。
    阿远,天黑了。
    叶晚唤了一声,站在墓碑前的人终于醒了神。
    他抹了把脸,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下石阶。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跟在他身后的叶晚几步上前,将伞撑在了他头顶。
    两人并肩在狭长的台阶上,一步一步从山顶走下来。
    快要看见墓园出口时,叶黎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
    雨夜里的矮山像沉睡的巨人,它长眠于此,不会再醒过来。
    山顶上有一道人影伫立在树下,一身黑色雨衣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叶黎恍惚以为那是一棵稍矮一点的树,因为那身影笔直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有人从前面走来,叶黎收回目光看过去,便见到撑着伞的短发女孩站在前面,安静地等着他。
    他望着她许久,等那些又酸又涩的刺痛感退潮,才向她走去。
    走吧。他对她说。
    身后撑着伞的人在原地停了片刻,最后还是垂下眼,跟了上去。
    回市里的路上,三个人都难掩倦意,在车里昏昏欲睡。
    开车的人是叶黎公司里派来的司机,他是个沉默寡言的青年,车开得很稳,一路平缓地回到了市内。
    叶晚让他停在一家餐厅门前,带着两个人下车后,就让他下班了。
    饭总是要吃的。她这么说,叶黎便不会拒绝。
    他从来都很听叶晚的话,以后,也只有叶晚的话可以听了。
    白恬收起伞,在餐厅门口抖了抖上面的雨水,便放进了门口的伞桶里。
    她正要进门,叶黎却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小心地上的水。说完后松了手。
    白恬这才看清地上的那滩水,点了点头。
    一旁的人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收回了已经伸出的手。
    来的路上叶晚就订好了包间,三个人都没有什么胃口,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就放下了菜单。
    她知道叶黎回家是一定不会想起吃饭的,短短一周的时间,他就已经瘦了一大圈,能撑着没倒下全是因为后事还没处理完。
    叶晚没有劝他休息,白恬也没有。
    她们太清楚这种事情得消化多久,而且只能独自消化。
    哪怕只点了几道菜,三个人也吃得很勉强。平时胃口最好的是叶黎,但今天他吃到一半就放下了筷子,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要去趟医院吗?白恬有些担忧。
    叶黎对她摇了摇头,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包间的门一开一合,饭桌前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叶晚也放下了筷子,端起温热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对面的人却还在慢吞吞地吃着,筷子没有停过。
    她放下水杯,终于道:吃不下就不要勉强了,会胃痛的。
    白恬低着头,慢慢咀嚼完咽下后,才看向她。
    这是一周以来,她们第一次独处。
    有些默契是存在于空气中的,无需一言一行。
    她们默契地避开了接触,在昏天暗地的七天里,连句话也没好好交谈过。
    不是不想,是不能。
    于是那天晚上的约定,就像被遗忘了一般,无人再提及。
    直到现在,终于有人打破了无言的僵局。
    白恬放下了筷子,低声道:我已经开始胃痛了。
    叶晚蹙起眉头,又松下神情来,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心安。
    我还在想,你如果就这样不跟我说话了
    白恬垂下眼帘,看着碗里剩下的半碗汤,突然道:我不怕,你也别怕。
    叶晚一怔,终于是撑着头笑了笑,却又很快淡下去。
    真是自私。
    在这个时候,她还想着要怎么伤害一个千疮百孔的人。
    叶晚抬眼看向她,在那张脸上回收了一点撑着自己走下去的力量。
    好,我不怕。她回答。
    比起被钉在罪人的耻辱柱上接受世人的唾骂,比起失去最后一个亲人,她更怕自己的世界,没有白天。
    就让她自私到底吧。
    葬礼结束后,白恬终于能回学校销假。
    开学一向繁忙,她堆了数不清的事情要做,懒惰了整个暑假的身体像生了锈,这会儿才开始活动起来。
    叶晚依然神出鬼没,忙着她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但她总能抽出时间来监督叶黎吃饭,不让他继续消瘦下去。
    她们不再单独见面,也不再联络,尽管没有口头约定,却也默契地等待着。
    等待叶黎的伤口愈合之后,再捅出这一刀。
    这有多残忍,白恬的等待便有多煎熬。
    如同躺在火架上翻来覆去炙烤,又像是赤足走在万剑之刃上。
    可她从做出选择开始,就没有想过逃避该有的惩罚。
    这把刀已经在手里握了太久了,它早晚会插在叶黎的身上,无论以何种方式。
    只是不能是现在。
    现在的叶黎,经不起多一根压迫在肩上的稻草。
    教师节前一天晚上,刚离开学校的白恬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我的快递?她有些茫然。
    对方再次确认道:请问是白恬女士吗?手机尾号..
    白恬听完后,回答:是我没错,请您放在保安室吧,我刚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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