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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6 章

    一寸相思 作者:紫微流年

    第 46 章

    一言轻淡,却迫得她不能不回答,苏云落停了好一阵,终于低道,“教我窃术的人曾告诉我,他最后一次出手,是受一个有权势的朋友请托。他本不想接,但出于义气还是应承下来。费尽心力办成了,那位朋友很满意,而后他就到了天牢,三日内肢骨尽碎。”

    即使除去矫饰,她依然少有表情,如一个精致的人偶,幽暗的瞳眸里不见一点光,“作贼的命贱,死了也不算什么,他唯一不能原谅自己,是愚蠢的做了别人手上的棋子。”

    气氛静滞了一瞬,左卿辞神色不变。“云落担心重蹈覆辙?”

    “我不接权贵的生意,吐火罗已经是破例。”她从石凳起身,退了一步,“如果你需要护卫,文思渊会荐一个更合适的人。”

    左卿辞全然不予理会,轻描淡写的撂下要挟。“我要你。你若不愿,自有文思渊与你谈,如果还是执意离开,我有十成把握让你三日内返回。”

    他的语气依然温和,威胁却字字分明,毫无转圜,神情显示绝非玩笑。

    她似怔了一瞬,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灯笼投下的光影模糊,左卿辞的话语多了一分恶意的戏谑,“不想被挟制就不该授人以柄,纵然云落无欲少求,文思渊却自甘为棋,你又如何挣得开。”

    俊逸无双的脸庞盈散着邪气,奇异的似换了一个人,仿佛在等她愤怒的拍案而起,指责咒骂。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深楚的眉眼似乎染上了倦意,激红的颊一分分淡下去,惟有睫下的小痣依然鲜艳,如一点胭脂色的泪,带着将坠的脆弱。

    “他可见过你的真实样貌?”左卿辞的目光被吸住了,修长的指尖在她睫下虚虚一拂,低喃宛如私语。“这颗痣,生得很美。”

    盛会未启,涪州已然沸腾,沐府成了整座城最为热闹忙碌的地方,甚至还要遣出弟子在城中巡视,以免一些性情粗野的豪杰一言不合生了粗焐,不顾场合大打出手。

    接待络绎不绝的江湖客的同时,更不能怠慢王候贵客,涪州城的地方官员诚惶诚恐,几乎日日至沐府向威宁侯问安。靖安侯府的公子也是拜访的重点,连日来左卿辞各类宴请不断,大半时间都耗在了酬酢上,苏云落留在宅内足不出户,整日与琅琊郡主主仆相对。

    世人多半轻贱胡姬,琅琊郡主阮静妍是罕见例外,她温婉随和,话语不多,随身的侍女茜痕也是活泼巧慧,伶俐而不失分寸,照料主人之外对苏云落细致有礼,从未流露过轻忽之态。这让苏云落颇为意外,一来二去逐渐熟悉,她陆续了解不少。

    这位郡主门第高华,至今云英未嫁。她性子文静,颇得家人疼爱,日常淡妆素服,修心养性,常读佛道经卷以自遣。岁月仿佛不忍心在这张完美的面孔留下痕迹,尽管年过三旬,依然是雪肤画鬓,清贵高雅,惟有眉眼处盈着淡淡的愁思,似一朵独居世外的幽兰。

    她的长兄与威宁侯年少时即已相识,两家甚为熟稔,此次一位至亲的姨母病重,琅琊郡主才离了长居的府邸,由威宁侯护送至涪州探望。

    茜痕捧入水晶盏,下方垫着碎冰,上方盛满一簇簇红馥的果实,“小姐,这是侯爷从宴席上遣人送来的丁香荔,据说是此地独有,极是芬芳鲜甜。”

    琅琊郡主手不释卷,眉目清浅,不甚在意:“侯爷费心了,我才饮了茶,荔果请苏姑娘用吧。”

    与宴在外依然不忘院内的佳人,威宁侯可谓心细如发,可惜佳人无意,尽入了苏云落之口。

    茜痕一转头,见她倚在躺椅上剥食,束着鸦头袜的纤足轻翘,足踝细白如霜,姿态全不似寻常闺秀,觉得十分有趣,不禁抿嘴而笑。

    琅琊郡主瞧过来也是笑了,“荔果是冰过的,虽是夏日也不可过份贪凉,替苏姑娘换杯热茶。”

    苏云落坐直了一些,谨声道。“多谢。”

    这个年轻的女孩是胡姬,却没有面对尊贵者常见的卑微局促,性子也是沉静孤落,并不亲人。琅琊郡主见过的人物不少,直觉她仿佛有些异于寻常,“苏姑娘是江湖中人?”

    苏云落道:“我是左公子的护卫。”

    一个擅武的胡姬?琅琊郡主捺下了惊讶之色,茜痕则要直接得多,脱口道,“苏姑娘这般倾城之姿,怎么可能是护卫?”

    苏云落自然不会解释,低眉而坐,指下又剥开了一个荔果。

    茜痕实在好奇,逡巡了半晌,看不出这美丽的胡姬哪一点像江湖侠女,又见她少有言语,当是羞涩矜持,越发想左了,“公子定是想将苏姑娘系在身边朝夕相伴,才用了这个借口。”

    苏云落沉默,茜痕当是猜中了,禁不住眉眼盈盈带笑,瞬间已在脑内补完了一本男女身份贵贱相殊,却难抵相思情长的曲辞话本。

    苏云落当然不懂她在笑什么,更未发现琅琊郡主在讶异的打量,被侍女影响,阮静妍确实也生出了误解。毕竟从外貌看来极有可能,数日前又见两人之间气氛微妙,她隐约生出了感触。“难怪苏姑娘气质不俗,江湖何等自在,见到我们这些人,定会觉得拘束乏味。”

    阮静妍的话语中有羡慕,也有感叹,苏云落不明所以:“不会。”

    琅琊郡主神思有些飘忽,柔雅的脸庞笼上了轻浅的悒色,“其实世族与江湖并无不同,有时还极羡慕你们快意恩仇,洒脱自在,傲啸天地。”

    那样的江湖,对苏云落而言从来不曾存在,只道,“那都是假的。”

    “苏姑娘观我似笼中鸟;我见苏姑娘似云间鹄,视野不同,自是感受不一。”琅琊郡主也不争辩,仿佛想起什么,漾起一抹微愁的笑,“就算我自挟年长贸然道一句,左公子待你确似与众不同,若苏姑娘也有意,请记得门第阶位俱是浮云,唯真心不可不重。”

    眷眷的话语一片诚挚,却是风马牛不相及,苏云落放弃了再说。

    琅琊郡主低廖寂落,轻转腕上的白玉镯,镯中嵌着一抹似龙眼状的莹红玉脉,衬得皓腕胜雪:“是我冒昧了,苏姑娘一定很奇怪,不知为何我对你一见如故,又因自身际遇,常觉人间多憾,所以见你和公子相配,禁不住多言了。”

    这位郡主似乎藏了无限心曲,但无关之事苏云落绝不会多问。

    还好茜痕打断了对话,她自门外走回通禀,“苏姑娘,左公子相请,在庭中等候。”

    或许是以为两人有什么情话,娇俏的侍女脸庞带着暧昧的笑,琅琊郡主亦是莞尔,“想是宴席已散有事相谈,苏姑娘去吧。”

    将最后一个荔果填入口中,苏云落起身拍了拍衣襟。

    烟水绿

    砌下有一个人长身而立,俊逸的身姿衬着花木亭台,似花园里赏心的一景,待他翩然转身,寻常的景致突然有了令人眩晕的魔力。“数日忙碌,未能相顾,云落可觉无趣?”

    苏云落回过神,无表情的沉默,目光落在径边一蓬矮柳上。

    左卿辞笑吟吟的毫不介意,从宽袖中伸出手:“云落爱食鲜果,今日宴上所供的有些特别,想你必然喜欢。”那是一挂鲜润可爱的荔枝,红绡般的荔果粒粒浑圆,与威宁侯遣人送的一般无二。

    “听说这一品种颇为珍罕,所产极少。”左卿辞身上散出酒气,俊颜如良玉浅晕,匀秀的指形似白玉琢成,托着红宝石般的荔果,如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苏云落看了一瞬没有接,“威宁侯给郡主送了一份,我已经尝过了。”

    左卿辞意外了一刹,随即笑了:“果然威宁侯待琅琊郡主亦是别有不同。”

    这个亦字用得意味深长,他将荔果放于石桌,闲适的坐下来:“才饮了酒,此时还有些热,云落可愿陪我散谈几句。”

    温柔的神情如一张随时可卸的面具,言笑时格外惑人,左卿辞不在意苏云落的冷漠,“这些时日你与琅琊郡主相处还好?阮氏一族尊贵,她兄长为琅琊王,自己又是出了名的美人,才情出众,尤以琴艺称绝,宗室之间极富盛名。”

    苏云落没有说话,尽管她对郡主观感甚佳,终是萍水路人,无谓多余的好奇。

    左卿辞知她性情,微微一笑,“云落不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她才貌双绝,却是至今未嫁。”

    那双低垂的瞳眸闪了一下,左卿辞不动声色的接下去,“据说她无心姻缘之事,若非家人阻拦,早已遁入道门长伴青灯黄卷。可叹威宁侯用心良苦,竟是半点打动不了佳人。”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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