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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要渡我的和尚弯了——Ayzo(19)

    他盯着面前的坟冢,神色平和而专注,仿佛在思索什么要紧事。

    固虚没有出声打扰他。

    那和尚隔了许久,才缓缓说:我在想,我是谁,从何处来。

    固虚慢慢说道:何来自寻烦恼?当知: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痴自性慧,心地无乱自性定。

    和尚接了下去:不增不减自金刚,身去身来本三昧。

    然后他笑了起来,从坟前站起身,双手合十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诸法空相,五蕴幻化,何须纠结此身来处?谢法师开导。

    固虚慢慢说道:小师父大善。不过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想起不久前,曾经在江南岸见到的一位小施主。

    他是个大夫,医术高妙,如今江北医治瘟疫的法子,便是他想出来的。我第一眼见他时,曾见他周身福德光芒,我如今看你,竟发现我看得见你,却又看不懂你,此象实在罕见。

    和尚缓缓摇头:看得到、看不到,都为色空一如是;看得破、看不破,不过因缘世间集。

    固虚打量着子安,似是有些欢喜:请问小师父上下?

    这个问题,似乎让他有些迷茫,看着面前的无字碑,隔了片刻才回答:我号子安。

    佛门法号首字,来自于一首七十字诗,用于区分出家人辈份。

    固虚法师今年七十余岁,辈分在佛门中算很高的,他看着眼前人如此年轻,却没想到张口就是子字辈的。

    他心中默算,这子字与他固字,中间隔了三十辈,当真不知他师父,是如何为他命名的。

    不过转念一想,色受想行识五蕴皆空,何须执念于一个名字?

    固虚与他短短几句交谈,便知子安修为深浅,心中实在惜才,忍不住问:你在何处挂单?

    抱歉,我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但是我觉得,我似乎子安脸上的困惑一闪而过,他平静地望向畔山山顶的佛寺废墟,我似乎是这里的人。

    固虚双手合十,眼神中的喜悦一闪而过:前日菩萨入我梦中,曾告知我去一趟数百年前的畔山古寺旧址,我原不明其意,如今见了你,终于明了一二。

    顿了顿,固虚露出一个笑容,子安,你可愿与我同行,证归去来处,结因果业相?

    子安重新望向了墓碑处,轻声问:去何处?

    元港城,如今江北瘟疫肆虐,此去一行,大有可做之事。

    子安沉默片刻:好。

    而另一处,雁城兰善堂里正在坐诊的池罔听到问题,抬头重复道:元港城?

    房流脸上有些疲惫之色,但是他熟练地扬起笑容,将自己的状态很好地掩藏起来,对,小大夫,你看小染姐还需要养多久,才能动身离开雁城呢?这里近北,到底还有风险,我想尽早送她到元港城,从元港城渡船回南边,才能彻底保证她的安全。

    池罔的手仍然稳稳的地放在病人手腕上,他正在替一位身染瘟疫的老者把脉。

    他说:稍等。

    池罔放下了手,对那老人的家人说:不能用那张通用的瘟疫药方,老人家吃了,是否左侧心下有灼热痛感?我稍微略改几味药,老人家身体弱,脾脏也有问题,不能直接吃那个方子,还是需要温和的慢慢调养。

    病人和家属自然以大夫之命是从,池罔提笔开出药方,交给了药童去抓药。

    处理了手中的病患,池罔才重新和房流说话:以她现在恢复的速度,七八天吧。

    那你跟我们一起去元港城吗?

    池罔无可无不可道:可以。

    他在心中计算,七八天后估计雁城兰善堂里,就没有那么多需要他来医治的病人了吧,那换个地方正好,可以救更多的人。

    步家少主已脱离危险,现在需要在宅子里静养,情况已经稳定。池罔不需要时刻留在步府,就到了雁城的兰善堂里进行坐诊。

    兰善堂如今病患太多,现有的医者根本忙不过来,池罔表明了自己是兰善堂的大夫身份,并用了几个疑难杂症证明了自己的水准,立刻就遭到了热烈欢迎。

    今天白天池罔便一直在兰善堂中度过,直到下午,房流来到了兰善堂,看到他在里面的那一刻,还有点惊讶。

    房流是个有眼力见的孩子,他见兰善堂忙成一团,人手告急,就立刻自告奋勇去给池罔打下手。

    房流不通药理,就去跟着药童学艺,他在旁边看了片刻,问了几个问题,就迅速地学明白了这些刚收上来的药材,该如何处理。

    他抱起地上的一桶没处理的药材,坐到了池罔旁边,找了张空桌子铺上布将药材撒了上去,便安静地分拣药材,这活一做,他就很有耐性地做了一下午,此时见今天的病人差不多都看完了,才和池罔说起话来。

    房流微笑着说:之前竟不知道你是兰善堂的大夫这几日如此奔波忙碌,怎么不多歇一歇,就立刻又给自己找了活干?

    房流这话,问得宛如老友般亲切,而他们彼此都知道,房流对池罔的身份一直有疑惑,只因他是步染的救命恩人,便不好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还穷追不舍,那样做便太不知趣。

    有如此武功的人,却是一个大夫,医术又如此莫测,年纪又轻,还不知他效忠的势力和立场。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池罔的身上都充满了谜团。

    房流本来是因为收到掌门之令,想先来燕城的兰善堂看看,各方面都了解一下,却不想一进来就另有收获,碰到了池罔。

    池罔随意回答:我是大夫,这便是我该做的事。毕竟除了步姑娘,这城里还有很多其他的病人流流,注意你手中的金樱子,这是从南边特意运过来的。

    取原药的贴着柄跟剪,一会一起放箩筐里洗刺。另外那一桶金樱子取肉,剪柄后切开,把里面的种籽和绒毛都挖干净,放另一箩筐里,一会交给小童去洗干净。

    房流出声应了,低头专心拣药。

    池罔看了一眼房流,突然问他:怎么来了兰善堂?

    房流回答:本是路过,却看到你在里面左右无事,那就进来帮帮忙呗。

    外面天色黑了,此时兰善堂里没人了,大家忙了一天,一些白天坐诊的大夫都回去休息了,剩下值夜的去用饭,只留下他两人在堂里坐着。

    池罔看着房流处理药材的认真模样,却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一个朋友。

    他姓计,百年前池罔就来过雁城兰善堂坐诊,老计也这样坐在自己的身边,在这样昏黄的灯光下,帮自己分拣过药材。

    那个百年前的冬天,雁城梅花还没开,计夫子还只是村中的一个教书的夫子,告了假,就从村里特地跑出来看他。

    计夫子略通医术,可以负担起助手的工作,当时池罔就在这家兰善堂里做义诊,因为受到上一个系统的制约,他只能救治濒死之人,所以他总要等待很久,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他还记得曾有这样的一天,他们在傍晚接了一位得急病的病人,一直忙到了前半夜,才算把人救回来。

    忙完后,池罔就坐在现在的这个位置歇息,计夫子在他对面,将他们新收来的草药去壳、切片。

    他很喜欢和计夫子说话,计夫子是个懂分寸的聪明人,池罔朋友不多,老计却是其中一个。当年池罔见他第一面,就知道他不会一直当一个教书的夫子,日后必有作为。

    但他也不是迟钝的人,与计夫子相处时,他并不难发现,至少计夫子不是完全把他当做朋友看待的。

    那个时候,计夫子是打着学习医术的名头接近他的,晚上他们坐在这里拣药,池罔考问他:若是病人中风,左手不能动,如解?

    计夫子想了想,回答:脉微而数,风邪中人,六脉多沉伏当开一副八珍汤?

    你这是偷懒的回答了,这风邪入了身体哪一处,你可没回答。

    池罔慢慢说:中风皆因房事、六欲、七情所伤。真气虚,为风邪所乘,客于五脏之俞,则为中风偏枯等证。若中脾胃之俞,则右手足不用;中心肝之俞,则左手足不用。

    就算是同一种病,症状也大有不同,务必要酌情处置。

    当时烛火温柔,池罔抬头时,便发现了计夫子那没来得及藏好的眼神,无声地说出了他的心事。

    可惜了,那是池罔的第一个念头。

    他寂寞多年,难得有个能说话的人,最后却还是不得不要避着一些了。

    他在沉睡前与计夫子的最后一面,便是在元港城。那一晚,他答应以后与老计一起去喝酒,可惜最后也没能守约。

    眼前的这家兰善堂,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改变。药柜、台柜、问诊的房间格局,一如是百年前的模样。

    只是百年时光过去后坐在他面前替他拣药的人,已完全换成了另一个人。

    与对待朋友老计不一样,池罔对房家后裔,到底还是有几分宽容。

    他看着房流在灯火下的这张脸,那种阔别已久的熟悉,让他感受到一种无法抛却的责任感。

    大概人活的久了,感慨就多了。

    若是对着别人,池罔不会多管闲事,他向来是事不关己,就不会平白去沾惹是非的性子。

    但他今天,在这样柔和的烛光下,他看着房流,想着余余对自己说起过的,这个孩子的生平过往。

    那一刻,池罔似乎透过房流,看到了七百年前那个独自在阴暗角落里挣扎的自己。

    于是莫名的,就想拉他一把。

    流流。池罔唤了他的名字,在面前的少年应声抬头。

    我交浅言深了,但是想了想,还是有句话要对你说。

    房流似乎感受到这不同寻常的意味,他眼睛眯了一下,随即笑开,还是那副天真俊朗的模样,怎么突然这样严肃?你要对我说什么呀?

    池罔斟酌道:人在年轻时有野心,并不是一件坏事。

    但是你每得到一件东西,就会失去另一些东西。或许你认为,你足够心狠,就可以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但有些东西,你最好不要触及底线。

    池罔一句一顿道:你的感情,别人对你的真心,不是可以用来交易的道具。

    房流盯着他的眼神,变得冰冷,你到底在说什么?

    达到目的,从来都不只有一种途径。池罔不疾不徐地说,似乎完全没有被房流此时的威慑感所影响,不要玩弄别人的心意,我不愿你将来后悔。

    这话像一个闪亮的耳光,打在了房流的脸上。

    房流从桌子边站了起来,那是一种在光天化日之下,自己所有的肮脏龌龊都被人扒了出来,放在阳光下审判的绝望狼狈。

    若是有选择,他何尝要委曲求全,做一个自己都看不起的人,去违心追求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去做那些下作阴诡之事?

    具体所指,池罔一字未提,却让房流觉得自己已无处可藏,似乎所有的不堪都被他看去了。

    房流几乎是盛怒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来对我说教!

    池罔低头,重新翻起手里的医案,语气轻而平淡: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自己看得这样轻贱。

    房流愕然愣住了。

    这一刻,所有的怒气都戛然消失,他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一会,才大步跑了出去。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然而他一跑出兰善堂,却又站在大街上回望。

    他站在街头的冷风中,任由那寒风冷却自己沸腾的血。

    交浅言深他也知道自己是交浅言深!

    房流虽然早知池罔身份,不只是个大夫这么简单,但他又以为自己是谁?敢对自己指指点点?

    可那上头的难堪过后,房流在这街头的寒风中,冷静下来。

    不要把你自己看得这样轻贱。

    房流深深吸了几口气,又滚烫地呼了出来。

    他长这么大,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从小到大,爹娘死得早没人疼爱,皇帝大姨带头看不起他,连仆人都敢奚落欺负他。别人轻贱他,他装得习以为常,却又怎能真的习以为常?

    这一桩一件,他从未有片刻忘记。自立自强,就是要有朝一日能风风光光的回去,让所有人好看。

    可如今这小大夫却告诉他,不要轻贱自己。

    房流回头看向傍晚降临的兰善堂,看着里面温暖的灯火。

    他知道自己都跑出来了,这样傻傻地站在风里,又算个什么事?

    可是莫名的,却舍不得挪开脚步。

    兰善堂里的灯光看起来那样温暖,他竟想多看一会。

    房流向来不喜欢被人看透的感觉,也很少有人能看透他。但这一刻,他却觉得,这个将他伪装都无情扒下来的小大夫其实是真心的为他好。

    这叫他怎么舍得独自离开?

    房流迅速地给自己找借口,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现在不能和这位大夫撕破脸,自己四面树敌,还不是时候。

    于是他就顶着寒风,在门口站着等,他嘴边有一丝短暂的笑意,却在意识到后刻意的压了下来。

    等小大夫出来再同他一起回步府,大晚上的,总不能丢下他独自一人。

    池罔出来的时候,看着房流梗着脖子,看灯火看月亮,就是不看他,嘴里却抱怨道:怎么这么久?

    池罔笑笑没说话,房流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两人沉默地向步宅走回去,却发现这天都黑了,有一家书铺却门窗大开,灯火通明地正在营业。

    走近了,就发现这书店老板在外面支了个摊,大声叫卖:刚刚印出来的《醉袖桃》第六回 新鲜出炉啦!年度巨作即将收官,倒数第二话限时特售!走过路过不容错过!

    池罔耳朵立了起来。

    这不就是步染昨天特别提到过的《醉袖桃》吗?原来是一本书啊。

    老板刚刚喊完话,就发现一群少女蜂拥而至,这其中居然还包含了一些男人,只是男人大多蒙着脸,买完就跑,比兔子还利索。

    这让池罔也起了好奇心,等人潮散开后,他走了过去。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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