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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4章 积劳成疾,五年寿数

    贺六相信徐文长的预言。等到倭国一统之后,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派遣大军入寇朝鲜。

    嘉靖年间,倭国的浪人、破落武士都能将大明东南闹得鸡犬不宁。真要是倭国派遣官军入寇,那不得捅破了天?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贺六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找到了指挥使刘守有、南镇抚使李黑九。

    贺六道:“刘指挥使,李镇抚使,我有个想法。咱们锦衣卫的老规矩,南镇抚司管对外军情,北镇抚司管对内监察百官。我打算在南镇抚司下,设一个倭情百户所。调集一百名精明强干的弟兄,先学朝鲜话、倭话。然后分别派到朝鲜、倭国去,打探军情。”

    刘守有大惑不解:“东南倭患,嘉靖年间便被胡宗宪、戚继光、俞大猷扑灭了。六爷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倭国军情来了?”

    贺六道:“或许是我多心了吧。沈惟敬从倭国回来了。他刚刚告诉我,倭国已经快要一统了。我怕倭国一统之后,会派大军以朝鲜为跳板,入寇大明。”

    李黑九道:“六爷,不管倭国日后会不会入寇大明。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我支持您的建议。”

    刘守有亦道:“成。既然六爷跟李镇抚使都同意,我也附议。”

    贺六又建议道:“沈惟敬这人,我看还算有脑子。我建议,让他管倭情百户所。”

    刘守有提出了异议:“我听说,沈惟敬是走私海商出身。百户是要赐飞鱼服、绣春刀的。这样的人,似乎不配穿飞鱼服。”

    贺六道:“嗯。他的确出身不好,且是个惟利是图的性子。不过他对倭国很熟悉。这样吧,咱们赏他一个试百户的位子,让他以试百户之身,统领倭情百户所。”

    李黑九道:“这样办好。沈惟敬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一天之后,入夜,首辅府。

    贺六领着李时珍来到首辅府赴宴。

    见到张居正,李时珍撩起衣袍前襟,要给他行礼。

    张居正却拦住了李时珍:“李先生,你是普度众生的神医。你的礼,我可受不起。快请入座。咱们开席。”

    酒桌上,张居正为主人,翰林院掌院学士王锡爵、太医院医正常永作陪。

    张居正道:“李先生,我已跟老六说了。《本草纲目》由翰林院那边,先行刊印十万册,分赠天下医馆。所需银两,一律由内承运库出。”

    李时珍大喜过望:“十万册?谢了,张首辅。”

    张居正举起酒杯:“不!应该是我谢李先生你!我听说,李先生为了编撰这部医药全典,这十几年来,风餐露宿,足迹遍及两京一十三省。每日钻山沟,睡荒野,吃尽了苦头。这杯酒,就当是我代万千生灵,谢李先生大恩了!”

    说完,张居正一饮而尽。

    李时珍笑道:“医者父母心。其实,我跟张首辅是同行嘞!”

    贺六疑惑道:“怎么,首辅也懂医术?”

    张居正摇头:“我对医术是一窍不通啊。”

    李时珍解释道:“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我虽是草民一个,却知道张首辅在朝中革除积弊,推行新政,治好了朝廷的大病。您称得上是上医。而我,只是一个下医罢了。”

    张居正朗声大笑:“李先生过誉了。哦,对了。我最近时感胸闷、心悸。李先生可否给我把把脉?”

    李时珍道:“还请张首辅伸出手腕。”

    李时珍给张居正把了脉,又观了舌苔。而后他问道:“张首辅是不是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

    张居正道:“李先生真乃神医也!我要办的差事太多。每日子时睡下,不到四更天就得起来准备上早朝。我的病,不打紧吧?”

    李时珍不动声色的说道:“不打紧的。我开几副药,给张先生调养调养就是。”

    李时珍挥毫泼墨,写好了药房。

    吃完酒宴,临走之时,李时珍又将包在一个小包袱里的《本草纲目》底稿,交给了翰林院掌院学士王锡爵。

    王锡爵拍了胸脯:“李先生放心,我一定将这本书,一字不差的刊印出来。”

    告别张居正,贺六跟李时珍出了首辅府。

    回到贺府,李时珍跟贺六在院中对坐喝茶。

    贺六问:“李先生,首辅到底得了什么病?真的不打紧么?”

    李时珍苦笑一声:“什么病?跟胡宗宪当年一样,积劳成疾!张居正,最多有五年好活了!”

    贺六闻言色变:“李先生,你没开玩笑吧?”

    李时珍道:“天下人都可以开玩笑。唯独医者不能开玩笑。告诉你吧,此病不是无药可以。唯一能救他的药方,便是皇上准他告老还乡的圣旨。可他位极人臣,肯放得下手中的权柄么?肯放得下推行了六年的新政么?”

    贺六闻言,愁眉不展。

    李时珍又道:“我虽不是算命先生,却善于预测人的寿数。老六,你想知道你的寿数么?”

    贺六道:“愿闻其详。”

    李时珍捋了捋胡须:“你的脉象奇稳,面色平和。只要没什么飞来横祸,不犯什么寒热急症,活到八十多不成问题。”

    贺六道:“唉。嘉靖年间的锦衣卫十三太保,如今只剩下我、王八、李子翩、赵慈四人。我要是活的比他们三个都长,老弟兄们都死光了,唯独剩下我一个。我该多么寂寞啊。”

    李时珍道:“你是好人。该活的长久一些。”

    贺六自言道:“好人?我是好人么?”

    李时珍道:“我知道,你当着锦衣卫的头子,身不由己。肯定做过一些坏事。可你骨子里依旧是个好人。胡宗宪活着的时候就跟我说过,老六本性纯良。是个憨厚之人。只不过,他身上的飞鱼服逼的他不得不耍一些下三滥的手腕。”

    提起胡宗宪,贺六万分伤感,他不仅吟诵起胡宗宪的绝命诗:“宝剑埋冤狱,忠魂饶白云。”

    李时珍道:“六爷,我的事情办完了。明日便要离京,游医天下。临走之时,我劝你一句,你已经这把年纪了。该给自己想想后路了。不要像当年的胡宗宪那样,到最后不得善终。”

    贺六指了指身上的飞鱼服:“后路?穿上飞鱼服,便没有什么后路可言了。一入锦衣,终身锦衣。我现在只希望,我的儿子贺世忠,别像他老子一样,做一个人见人恶的皇帝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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