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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帝师[出书版] 作者:小伍

    头看了一眼白菊,虽只一瞬,却深情无限,仿佛多望一眼就会沉溺不起。她垂眸望着父亲的墓碑,复又平静如初:“孤并没有常来,连这一次,也不过是第三次罢了。”

    我屈一屈膝,微笑道:“多谢殿下。”

    熙平哼了一声,目光锐利:“你还没有回答孤,你为何会在这里?朱云不是说你辞官回青州了么?”

    我平静道:“朱云回青州去置买田地了,待备好了,我才回去。”

    熙平冷冷道:“好端端的,为何辞官?”

    我不禁笑道:“既是辞官,又怎会好端端的?”

    熙平一拂袖,斗篷如玉山一震:“罢了,你自有你的道理。辞官这样的大事,自也不必知会任何人。”

    我转眸淡然,日光倾落在我的眉间,温凉如水:“玉机要辞官,自不必知会谁。只是有一样,玉机对弘阳郡王与柔桑县主的心,永远也不会变。”

    熙平的眼中本已隐有怒火,听罢不觉熄灭几分:“如此说来,你还会回宫去?”

    我摇了摇头,依旧转身赏花。长长一段静默如高天澄净:“玉机不知道,也许回不去了吧。”

    熙平道:“既知回不去,又为何要辞官?”

    我如实道:“只因走到了死路。”

    熙平默默看了我许久,方叹道:“罢了,你说怎样便是怎样。只是‘一发不中者,百发尽息’[138],孤终是无人可用了。”

    无人可用?也许苏令、文泰来与裘玉郎等人并非如父亲和奚桧一般直接听命于她,但以他们的官位与能力,效用远大于只能布置和掩饰暗杀的父亲与我。我冷冷道:“‘志不强者智不达’[139],殿下所用的人,都是立志不移,宁死不屈之辈。若非如此,殿下与玉机如何能活到今日?弘阳郡王已是长子,离太子之位也只一步之遥。殿下今日说‘百发尽息’,不是令九泉之下的人寒心么?”

    熙平扳住墓碑的右手微微颤抖:“不错,‘非用之难,信之难’[140]。只是孤素所依靠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孤心中……”她低下头,不忍再说。

    我宽慰道:“圣上毕竟还未立太子,殿下不必灰心。”

    熙平叹道:“罢了。你辞官已有一月,可知道弘阳郡王府的事情了么?”

    我忙道:“玉机闭门已久,不知昌平郡王、弘阳郡王和信王世子,究竟如何处置了?”

    熙平笑道:“你竟然还能想起世子。”

    我笑道:“信王世子的事情,殿下叮嘱过玉机。虽然辞官,却不敢忘记。”

    熙平点点头:“高思谊已经从狱中放了出来,押送回京了。削官降爵,软禁在府中,听说连新生的长子也不准见。那孩子至今还养在睿平郡王府。不过犯了这样重的罪,保住性命,已是大幸。”

    事隔一个月,听闻昌平活命,不觉恍若隔世。不枉我在含光殿抗旨,不枉我病了那些日子,不枉被太后所利用,不枉败坏了自己的名声。我含泪道:“能活着就好。”

    熙平诧异,随即冷冷道:“他能活下来,全仗玉机,当真庆幸。”

    我这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稍稍平息,又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熙平瞟了我一眼:“也不知怎么了,宫里和景园忽然传出你和昌平郡王的许多趣事,连朝中也有些窃窃私语。这种时候,高思谚若下手杀了高思谊,也不过落一个为女色诛杀手足的恶名。况且孤听说他将昌平王府的人严刑拷打,也没问出什么反证来,又碍于太后,所以也就饶恕了。不过,关一辈子,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

    比之生死,流言如何,做谁的棋子,根本无须在意。“‘鱼不可脱于渊,神龙失势,即还与蚯蚓同。’[141]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然而只要活着,就算是一条泥鳅也还是有机会化龙的。”

    熙平打量我一眼:“莫非你是因流言辞官?”

    我摇头道:“不是。”

    熙平冷笑道:“孤也说嘛!你不会因这样无聊的事情辞官。”顿一顿,又道,“弘阳郡王从西北回来述职了,已经回府十来日了。”

    我关切道:“李嬷嬷和芸儿、小东子他们都从御史台南狱回来了么?”

    熙平冷笑:“芸儿,是弘阳郡王最宠爱的那个贴身丫头么?”

    我一怔,道:“是她。”

    熙平叹息,语气中却无半分怜悯之意:“那丫头在狱中被一个狱吏糟蹋了,又备受酷刑,鼻子、嘴巴都给烫歪了,还断了一条腿,差点死过去。幸而施哲将此事告诉了高思谚,他很生气,下旨处死了那个狱吏。这丫头也是命大,竟撑了下来。可怜李嬷嬷,已经死在狱中了。”

    我大吃一惊,想起芸儿正当青春,却受此苦楚,心头沉沉钝痛。身子一晃,踩倒一朵白菊。一片冰清玉洁,沾着我脚底的泥,依旧倔强地挺立起来。只听熙平又道:“这丫头已经毁了,大约弘阳郡王也不会再宠她了吧。”她见我眼中有泪,不屑地转过头去。

    我俯身扶起被我踩倒的白菊,掏出帕子细细擦去上面的污渍:“殿下可知道他们为什么遭此酷刑么?”

    熙平道:“这个孤如何会知道?高思谚又不知道怎么不自在,疑心到自己儿子身上了。”

    我小心收起帕子,站起身,一字一字道:“是因为他疑心弘阳郡王弑兄。”

    熙平的斗篷微微一动。她先是一怔,随即颤声道:“怎会?弘阳郡王那时才只有八岁。高思谚竟连一个八岁的孩子也要怀疑么?”

    我冷笑道:“殿下这话,何不与他说去!说清楚了,李氏姑侄和弘阳郡王府一干无辜之人,也免得受折磨!”

    熙平沉默半晌,歉然道:“孤不该说这样的话。”忽而醒悟道,“弘阳郡王因此事被疑,那你……”

    我平静道:“玉机没事,芳馨姑姑却在掖庭狱病死了。”我向南遥望芳馨的墓,又道,“他连亲儿子也不放过,何况我一个长公主府进宫的外人?玉机实在不宜在宫中继续为官了。”

    熙平道:“你既是因此事辞官,为何不早些告诉孤?”

    我涩然道:“是因此事,却也不完全因此事。告诉殿下也是无用。”说着深吸一口气,努力扫去心中的灰冷之意,“不知信王世子殿下如何了?他从黄门狱出来了么?”

    熙平道:“他不但被放了出来,还与春儿重归于好,小两口双宿双栖,形影不离。连他带去西北的那个妾侍刘氏,也被从府中遣回家了。”

    我诧异道:“启姐姐不是说殿下已经写了休书了么?”

    熙平笑道:“年轻的小夫妻,今天吵了,明天好了,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至于休书,孤从未听说过。若有,恐怕是耍花枪吧。”她神色微冷,眼中暗含戒备,“莫非你很想见到世子休妻么?”

    “自然不是。”停一停,又下意识的加一句多余的话,“殿下不要多心。”

    熙平冷冷看了我半晌:“世子与你自幼相识,想来你也是盼着他们夫妻和睦的,是不是?”

    我忙道:“这个自然。”

    熙平问道:“你几时回青州?”

    一提起高d和启春,她便恨不得我立刻离开汴城。我一想:“想来也就在这几日,朱云就该回来了。”

    熙平笑道:“你这一回辞官,会嫁人么?”

    我坦然道:“殿下放心,即便世子殿下肯娶我,我也绝不会嫁的。”

    熙平一怔,反有些过意不去:“孤并非不准你――”

    我打断她:“谁也不能准我或是不准我,是我自己不愿意。”

    熙平虽不情愿,也不得不默然承认。

    我问道:“世子出狱后在做什么?圣上究竟是如何处置的?”

    熙平庆幸道:“除了免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处置。”想不到三人之中,处罚最轻的,反而是高d。这也在情理之中,三人之中,高d出自信王一脉,天生的骁王党,他本是三人之中最不可能应验王气的一个。加之刘灵助和高曜的书信中,都言天子气五日,那后四日中,高d早已不在军中。

    原来三人俱都平安。我大大松一口气,随口问道:“王妃的病好了么?”

    熙平笑道:“只要儿子出来了,王妃的身子便好得快。再者,看到他夫妻两个和和睦睦,自然也就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我欣慰道:“大家都还活着,那我去青州,也能安心了。”

    熙平先是不以为意,忽而笑容一冷,迟疑道:“大家?莫非这三人的生死去留之间,当真有什么关联么?”

    第二十八章 鸿鹤寥廓

    长空一碧,澄明如洗,一如她的心思被多日疑虑与思量砥砺得通透。未待我答话,熙平又追问道:“世子又为何自污?”

    我挽了挽袖子,依旧蹲下擦拭花瓣:“其中并无关联,巧合罢了。”

    熙平居高临下道:“你没有说实话。”

    她的目光锐利而灼热,我指尖一颤,雪白柔腻的花瓣落在我的手背上。我轻轻拂去,站起身微微一笑:“殿下不信,何不自己去查?或去问世子殿下。”

    熙平冷笑道:“孤若能探听得到,也不来问你了。”

    我笑道:“‘鸿鹤已翔于寥廓,罗者犹视于沮泽也。’[142]何必多问?”

    熙平的眼中有苦苦压抑的怒火,她一拂袖,背过身去。我又道:“已是午时,殿下要留在此处用膳么?”

    熙平道:“不必。孤只是来看一看故人,这便回去了。”说罢转过身,面色平静如这漫山遍野的从容秋光,所有的激荡汹涌都隐匿在九地之下。她正要唤慧珠,忽然一怔,指着远远站在路边的银杏,道:“那丫头,孤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银杏正站在树下避阳,时不时向我和熙平张望。我笑道:“她叫银杏。当初玉机在景灵宫遇刺,便是她舍命相救。”

    熙平奇道:“莫非你与她相识在先?为何肯这般舍命救你?”

    每次见到银杏,我总是会想起她在掖庭狱好奇、病弱、战栗的模样,也不知她如何生出那样大的勇气,为我挡去致命的一击。我叹道:“玉机因对皇后无礼,被发落到掖庭狱,见过银杏一次。因她病着,我便将手炉借给她取暖,如此而已。”

    熙平恍然道:“原来是她,怪道这么眼熟。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丫头很有良心。”

    我笑道:“殿下见过银杏?”

    熙平道:“在景灵宫为皇后守灵时,见这丫头服侍过。她本是贱役,因人手不够,偶然到前面来伺候一回。想是不熟,还被景灵宫的管事内监责骂过。这样看来,这是她从掖庭狱出来以后的事情了。”说着远远地望着银杏,眼中充满激赏,“这样卖命,也不过是为了离开景灵宫那样的苦地方,到你身边服侍吧。如今终于如愿了。”

    我淡淡一笑道:“‘畏首畏尾,身其余几。’[143]凡是有心气的人,面临无望之境,总不甘心待死。殿下当不陌生才是。”

    熙平索性解下斗篷挂在树枝上,露出水浅葱的窄袖短袄和墨蓝色长裙:“不错。可是你倒是很甘心。”

    我一指东南方向:“殿下瞧那边。”

    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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