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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帝师[出书版] 作者:小伍

    要穿上它――直到杜衡被杖毙。快四年了,锦素的身量也长高了许多,这件衣裳早就穿不得了。但锦素连去景园都要带着它,足见她思母情切。我叹道:“那件衣服不必收到库房里了,放到悠然殿的衣柜里吧。”

    宫人将锦素的衣裳首饰一件件拿出,绿萼一一勾了,送入库房。其中一些特别名贵的物事,我让绿萼专门拿了一个小箱子装好。两个小宫女探身到箱底,合力搬了四年前封若水送给锦素的银丝龟纹砚出来。

    我吩咐道:“把那只小箱子里的东西和这只大砚台,专列一个清单,来日有用。再把我柜子里的那串朱砂玉和青金石坠裾拿过来,也放进去。”

    绿萼愣道:“什么朱砂玉?”

    紫菡侍立在我身后,笑道:“奴婢知道,奴婢这就去拿。”说罢进去拿了青金石坠裾和朱砂玉出来。朱砂玉是三年前封若水还未补选女巡时,随手送给锦素,锦素转赠给我的。而青金石坠角是四年前我册封女巡的当天,封若水亲手所赠。

    绿萼恍然道:“是这串,奴婢仿佛记得这是于大人有一次探病的时候赠给姑娘的。姑娘从未戴过。”

    紫菡笑道:“这串红玉和这套青金石都很好看,姑娘为何不用?”

    不待我回答,忽见永和宫的执事瑶席走过来躬身道:“大人,熙平长公主殿下来了,就在宫外。”

    我连忙出宫迎接,行礼如仪:“殿下驾临永和宫,事先也不遣人来说一声。”

    熙平长公主笑道:“听闻你宫里的奶茶很好,特来尝尝。”

    我一面扶过长公主,一面笑道:“都是现成的,殿下请进。”

    走进庭院,只见绿萼和一个宫女一道抬起银丝龟纹砚,另一个小宫女抱着装着朱砂玉的小箱子,还有两个内监合力搬起锦素的樟木大箱子往后院走。熙平笑道:“你的好东西越发多了。”

    我笑道:“玉机的好东西,不都是殿下赏的么?”

    熙平一笑,指着银杏树下的樱桃木桌子道:“今天天气好,就坐外面吧。”说罢也不待我相请,便坐了下来。她饮一口奶茶,合目一笑,“外面已闹翻了天,还是你这里清静。”

    我摩挲着左手食指上的桂纹碧玺银戒指:“臣女是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之人,自然清静些。”

    “局外人?”熙平哼了一声,“你说这话便是将孤对你的心意都不放在眼里了。孤送你入宫,就是为了让你做个局外人,享清静的?”

    我轻轻一挥手,众人忙远远走开。我欠身道:“臣女失言,殿下恕罪。”又向长公主的白瓷薄胎碗中斟满奶茶,笑问道,“才刚在太后那里还见到柔桑县主,怎的没有随殿下过来?”

    熙平笑道:“慎嫔娘娘和弘阳郡王叫了她去长宁宫了,说有好吃好玩的等着她。小丫头听了,哪里还要我这个娘呢。”

    我又往长公主的小瓷碟里拨了两件点心:“殿下既将县主许配给弘阳郡王,自小便让他们多亲近也是应当的。”

    熙平笑道:“弘阳郡王那里现在是最热闹的,孤懒怠去,还是你这里好,安安静静的。”

    我的手指敲在碗盏上有清沉压抑的声响,如早春的静夜中檐下的冰凌悄然吐珠:“自从腊月里的那件事,内宫早已天翻地覆,哪里还有什么清静之所。”

    熙平拨一拨拂在面颊上的风毛,缓缓道:“陛下究竟如何处置那些宫人了?”

    我微微一笑:“殿下在宫中多有耳目,这样的事情应当比臣女知道得更清楚。”

    熙平含笑:“孤的耳目,不就是你么?”

    我一哂,懒懒道:“那些宫人,自然是活不长的。听说已打死好些了。剩下的,想必也是杖毙。请问殿下,如今前朝还多事么?”

    熙平笑道:“听说你甚得皇后器重,前朝的事,如何来问孤?”

    我摇头道:“自陛下回朝,皇后还政,前朝的事臣女便甚少与闻。万望殿下指点一二。”

    熙平道:“前朝多事,不知你问的是哪一件?”

    我笑道:“便是封司政的案子如何了?”

    熙平道:“封夫人和封公子杀人偿命,已判了斩刑,秋后处决。封司政么,虽未下旨,不过抄家免官是一定的。陛下已将去年孤卖给封家的两处庄子都赐还了,还赏赐了许多战利品。”

    我笑道:“臣女听说,去年殿下为了捐军费银子,卖了两处江南的庄园,原来是卖给了封家。殿下分文未出,却也得了疏财靖国难的令名,当真可喜可贺。”

    熙平一笑:“这些事,都是朱总管一手操办的,如今去江南接手这两个园子,也是他去。当真辛苦他了。”

    父亲自去年夏天被免了奴籍,依旧还是做长公主府的总管,这本也在预料之中。“殿下为陛下分忧,又筹谋得当,才能名利双收。换作旁人,可算不过来这许多。”

    熙平笑问:“玉机独独关心封司政的案子是因为封女巡么?”

    我摇头道:“是因为于女巡。”

    熙平道:“三位公主擅自去湖上滑冰,听闻是义阳公主带头,封若水是义阳的侍读,若因沽名钓誉和教导不善判个重罪,那于大人和苏大人还有活命之望。”

    我冷冷道:“那不过是拆东补西的把戏罢了。”

    熙平笑道:“正是呢。若有旁人能分担罪责,自然就不必来这拆东补西的把戏了。你说呢?”

    我心中一跳,不禁握紧了茶盏。熙平唇边的笑意隐在银杏枝的浅影之下,沿口角的细纹漫延开来。她右手食指紧扣碗盏边沿,粉红色的光洁指甲已泛出青白之色。左手五指紧握,紧紧贴住裙上的银色玉兰花纹。

    去年春夏之交查嘉之悬案时,我虽没有机会和熙平长公主互通消息,但那只精致的黄百合荷包和翟恩仙的认罪自尽,都让我思想过无数回。那极有可能是她暗中协助的结果。难道皇太子和三位公主的死,她亦是主谋?苏燕燕在嘉之案上对我数番提点,若她当真听命于长公主,长公主应不会对她坐视不理。若果真如此,于锦素活命有望。

    心念极快地闪过。我笑道:“正是这个道理。”

    熙平轻轻放下碗盏,亦松了左右五指:“如今皇太子暴毙,宫里只剩了弘阳郡王一个皇子。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望玉机多多费心才好。”

    我对熙平的直白颇有一丝惊心:“臣女早已不是弘阳郡王的侍读了,只怕臣女有心,却无处用力。”

    熙平轻笑道:“无处用力?若真如此,弘阳郡王跪在含光殿前请罪,你又为何巴巴地叫他回来?那位刘大人也没见她如此上心。”

    想不到连这样隐秘的事,熙平长公主都知道了。我只得道:“臣女只是无意中听闻此事,多口一问罢了。”

    熙平笑道:“这样也好。孤只愿这样的‘无意’越多越好,将来孤的柔桑不怕做不了皇后。”

    我叹息道:“殿下早早便将县主许配给弘阳郡王,不可不说这是天意。”

    熙平悠然道:“说是天意倒也没错。可是还有一句话叫作‘天助自助者’,你听过么?”

    我对熙平的猜疑更深。究竟我在景园调查公主溺水之案的过程中,有何疏忽?“臣女孤陋寡闻,并没听过此话。臣女只听过:天之所置,岂可废乎?[29]”

    熙平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沉默片刻,长公主见我出神,忽然压低声音道:“王府要给世子议亲事了。”

    心头似被扎了一针,我顿时醒悟过来。高d既然不会娶我,自然会与别人成婚。我问道:“不知世子要迎娶哪家淑女?”

    熙平道:“这还没有议定。他恐怕是等不到你出宫的那一日了。”

    我黯然道:“臣女早就知道了。”

    熙平奇道:“他的亲事是上元节之后才说起来的,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淡淡道:“是世子去年来景园吊唁的时候,亲口告诉我的。”

    熙平叹道:“你入宫时,他说十年后在孤的府中等你。如今他自食诺言,却也肯亲口向你说明,亦算有担当。你别怪他。”

    我笑道:“臣女不敢。”

    熙平点头叹道:“你很懂事。旧年的一天晚上,王妃与孤说起世子的婚事,世子说一定要娶你为妻,王妃倒也不反对。是孤对他说,帝后赏识玉机,连舞阳君亲自向皇后开口要人皇后都不允,又免了玉机一家的奴籍,想是将来必有重用。咱们是太祖废妃之后,怎敢与帝后相争?连昌平公看中个破椅子都被降爵了,况且是个人!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就更得步步小心。世子懂事,可终究伤心,转身便跑出府了,直到天亮才在城墙根下找到他,喝得烂醉,还披着一件破麻衣。”说着长叹一声。

    这番话本就在我的预料之中,可是听到“城墙根下”这四个字时,不觉心念一动:“请问殿下,这是几时的事?”

    熙平一怔,想了想道:“孤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第二天汴城尹陈大人来寻驸马饮酒,无意间说起早晨发现的一桩新案,说是诏狱的一个姓乔的狱吏被人一刀割断脖子,扔在城外了。”

    果然如此!正是在那一夜,高d伤心愤怒之下,在城外杀了乔致。饮酒佯醉是为了掩饰身上的血腥味,身穿麻衣是为了遮住华服上的血迹。高d与乔致素不相识,汴城尹和刑部便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凶手竟是一位亲王世子。当真是一件无头公案了。

    高d一向温文有礼,想不到竟为此事杀人,实在令人又惊又叹。然而他之前不也借口比武,打折了吴省德的右臂么?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他只是一直在忍耐。

    正思忖间,忽听熙平笑道:“瞧你的模样,想必已经一清二楚。可怜孤这个做姑母的,还在为了你们这点小情小爱伤神。这样的事他竟也不和孤说,害得孤白白担心了那么些日子。”

    我红了脸道:“世子一向大局为重,怎会教殿下忧心。都是臣女无能。”

    熙平道:“你们两个都很好,是孤多心罢了。”说着压低声音,“其实你也不必太过伤感,以你的资质,前程绝非一个小小的王妃可比。”

    我看着她意味深长的浅笑,转头淡然:“臣女卑微,何敢与未来的世子王妃相较?唯愿世子殿下佳偶天成,白头到老。”

    又是一夜无眠。第二天,我对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画,心头莫名烦躁。随手抽出一张,正要补上几笔,却发现石青料已经用尽。我把画纸揉作一团,扔在地上,叹了口气。

    芳馨捧了一盏碧螺春上来,轻声道:“姑娘昨天夜里没有睡好,翻身翻了一夜,是为于大人的事情么?”

    我不答话。芳馨寻出一张构图缥缈,用色奇异的美人配药图:“这张就很好,奴婢以为可以拿去如意馆了。陛下见了,定会喜欢的。”

    我看了一眼,不觉失笑:“姑姑的眼光愈发刁钻了,这样的画也能寻出来。你倒说说,陛下为什么要喜欢这样一张画?”

    芳馨指着画道:“寻常的草木都是绿色的,姑娘偏偏画得发黄。寻常的石头都是青灰色的,姑娘偏偏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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