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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8

    莲珏 作者:伊人淡雪

    的坑也没有人清理,加之进来天气热,时常散发恶臭。

    莲珏想起这些还是不得不扶额轻叹,如果那人在的话,一定会笑话自己吧。生于深宫,长于妇人,虽然步履艰辛,也见过小民们的无奈,却没有亲自体会一番。但能有容身之地,已纯属侥幸,还挑剔这些。连自己都要嘲笑自己了。可是偏偏自己爱洁,每日都要沐浴。

    义军之中,对白统领带回来的人也很好奇,见过的极少。于是那照顾他的妇人顾大娘到外面说:“啊呀,你们不知道,屋里那人啊,长得那是我都没法形容,神仙妃子,哟,你们瞧我的嘴,是个公子。但是那是百十个姑娘都比不上,又爱洁,每天都要沐浴。只是每天除了写字,也做不来什么,肯定出身不凡。”听闻这些话的人要不惊叹,要么不屑。莲珏也懒得出门,少生是非。

    这可让有些人抓住了把柄,孙同身边,有一远方的表兄,叫吴元。知道孙同和白正闹不和,就想找点事让白正为难。带回来的病人长时间不出门,他也没见过长什么样。但是听顾大娘这么说,便觉得机会来了。

    他带人冲进屋里,掀开薄被。床上的人穿的是粗麻衣服,但青丝铺散开,映衬着雪白的脸,一双半睁的眼睛,似冷非冷。吴元蓦然的怔住了,脸都红了。

    “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声音也冷清到极致。吴元看着这个男子,心中都忍不住打冷战。

    他心中道,怪不得白正那小子要救他,这男人,男人,居然……

    他突然不便表现得太鲁莽,“我听说白副统领带回来一个病人,就想来看看。”

    “哦,仅仅是看看么?不敲门,不禀明身份,掀开被子?这是探望病人的礼节?”莲珏轻轻拉过有些潮湿的被子,继续盖上。

    他不起身,只是支起身子看着进来之人。这些人见状,也多少脸上有些讪讪。这人虽粗布麻衣,但毫不慌乱,一举一动,莫不有天潢贵胄的风范,一时还镇住不少人。

    莲珏也暗中喟叹。权势产生了仪度,仪度便代表了权势。在权势面前,所有人都得不由自主的低头,即便自己已毫无权势,不但身中剧毒,还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这仪度,依然有人忌惮。

    只是,自己除了这些,当真什么也没有了。

    吴元觉得脸上挂不住,接着道:“虽然怜你是病人,但军中不养闲人。”

    “怜,就凭你?”话很轻,却一下子惹怒了吴元。

    自义军不断壮大,吴元自诩为军中元老,谁见了不得恭敬。之前家中贫贱,多受人欺负,如今一朝翻身,便觉风光无限。

    “不要以为白正带你回来就无法无天了,你细皮嫩肉的,在军中又无法上阵杀敌。对了,这样貌,我们军中女子较少,惦记的人多着呢。”

    这话就显然具有侮辱性了,在场的人见那床上的公子,生生的生出些羞愧。

    “你便是法了么?珈蓝历时两百年,立法五次,法典删改增添数次,也不见得有你的名字?对了,大人尊姓?”

    听懂的人,莫不窃窃私语,这公子,看起来弱不禁风,也好生厉害。这话未完,门口响起一个浑厚但有金石之气的声音,“他当然不是法。吴元,还不向这位公子赔礼。”

    小河村河堤上又一片平坦的地势,义军到了之后,就稍微整改成了练兵场。白正接到有人来报,说吴元带着人闯进那位公子的房间。

    本来带这个敖锦回来,就是为了掌握御王情况,加之此人见识非凡,留在军中,对于军队之后的发展大有裨益。但因为和孙同无法达成共识,他也莫名的没有说出他的身份,只是吩咐好生休养。

    就在白正回到院子外面,孙同也刚好到那里。吴元虽不服,但孙同发了话也硬着脖子陪了礼。孙同见此人气度仪容,又听他口中说起法典,心中一动。才给义军定了封号,自己又有意称王。草寇出生,于行军略有天赋,但对于法典却完全不知。要称王,必有峻法。

    “听公子口吻,对于珈蓝法典十分熟悉,我军中正需要这样的人。敢问公子姓名?”

    “姓熬,单名锦字。”

    孙同不似白正曾四海为家,见识较多。听闻敖锦之名,也未曾想起这个人是谁。

    “我正想与精通法典之人请教一二,义军中人大多不识字,见识较为浅薄。锦公子出现,简直是我青军之福。来人,将青军总府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让锦公子搬到那里去住,不必和白副统领挤在一处。我好时常请教。”

    自孙同得了这位锦公子,军中连续出了几条刑律。贴在练兵场外面的布告栏。有赏有罚,比之之前一味的处置好了许多,斗殴之事少解。军中议论又起,白统领明显受到了排挤。

    “你如今得了孙同赏识,也是义军之福。”

    “白公子,我谢你带我回来。但军中若无用,也不长久。”

    “你甘心在这里?”

    “我为何不甘心?不甘心的是你吧,孙同有意疏远你。”

    “我本四海为家,向来洒脱,奈何在此羁绊。”

    “白大人,孙同此人,性格坚毅,为人谨慎,但心胸狭小。有乱世之才,却无成王之命。”

    “你莫乱说。”

    莲珏没有再说孙同,他看见有一人鬼祟的出现在旁边的茅草房旁边。这定是孙同不放心特遣人来监视。白正亦看见了,复而脸上变冷,不再说话。

    青军在小河村,半月有余就粮仓紧张。小河村不能长待,孙同有意,将义军迁入肃州城。此时,战事却发生了逆转。敖烈回到军中,与深入腹地,因缺粮暂时驻守秦山的丹玺军队恶战一场,死伤较重,秦山是深入珈蓝腹地的必经要塞,拿下此地,意味着秦山以北的丹玺军队如同困在肃州附近,没有了支援。

    梁都因为御王军的驻守,逃难之事渐渐减少,而听闻黑翼军秦山大捷,许多人脸上都带着喜色。孙同道:“此次秦山大捷,简直是天助我也。若是青军能拿下剩余的丹玺军队,那么声望必定空前,丹玺剩余的粮草也能解燃眉之急。锦公子你说是不是?”

    “困兽之斗。丹玺军队还有五万,以三万敌五万,胜算不大。”

    “有何高见?”

    “此大好机会,其他义军未必不动。而且梁都的御王军也未必不会出征。静观其变。”

    梁都城中,拥护御王登基的世家贵族不少。若是如此机会,东里御天都不追击,那么对于此后不利。莲珏自负对他的了解,必不是那样的人。

    果然,不出三日,梁都城门大开。

    城门巍峨,吊桥放下,巨大的铁链作响。雨季刚过,护城河的水特别急湍,白水拍打着青石,也哗然有声。天空阴沉,没有前几日的日光,目送军队的梁都百姓,都打心中肃穆。他们看着御王第二次从梁都出征,俊美冷漠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莫名的肃杀。军旗猎猎作响,主帅的骏马也剽悍有力。但他们更想从主帅的脸上,看出对于战争的势在必得,看出珈蓝的曙光,看出两百年珈蓝盛世的曙光。

    但是青年的主帅却没有想起关于战争的任何事情,他从马上回过头,看灰蒙蒙的天幕下空旷的城垛,除了守备,没有那个人的目光。

    这一次,即便你不在,也只为你而战。

    【第七十六章】众里寻他千百度

    远在丹玺皇宫的嘉凰公主终于从一度病危的丹玺老皇帝的手中,得到了一部分兵权。丹玺民风剽悍,曾也有女将戍边保家卫国,所以对于嘉凰公主上战场也没有异议,加之嘉凰公主本人确实也有勇有谋。

    老皇帝对身边的美人茹霜喟叹:“朕宠爱嘉凰至此,恐怕也世上少有了。但是这对她未必就好。”

    茹霜轻道:“陛下是怕二殿下对公主不利?”

    “朕不是不知道会盟之前嘉烨的想法,却不想他心狠手辣至此,连自己妹妹也不放过。朕若不给嘉凰兵权,恐怕嘉凰更加危险。只是这也让嘉烨不快,他们的关系会更加恶化。”

    “那陛下想怎么办?”

    “朕老了,以后的天下也是他们的天下。只是朕膝下儿女少,成材的也不过嘉烨和嘉凰。嘉烨迎娶了丞相之女,这些年地位日渐稳固。而嘉凰,到了应该嫁人的年纪,却心不在此。我素来爱怜嘉凰,尽然让她有了非分只想。唉――”

    老皇帝的担忧无法阻止未来储君二殿下和备受宠爱的嘉凰公主的关系恶化,势如水火。听闻秦山被黑翼军再次攻下,嘉凰公主主动请缨,欲将围困的丹玺大军带出包围。被围困的五万,是东军的精髓,而自己得到的这一部分正是东军。若想在军中立威,必先有一仗。怪不得二皇兄得知自己得到军权,却没有极力阻止,必定是知晓了战况。老狐狸。

    五万的御王军出了梁都,以急行军的速度,迅速朝着肃州而来。本来欲往肃州驻扎的青军之好暂缓改迁驻地。就在东里御天不知道自己离心爱之人越来越近的时候,十二楼的情报网络已经开始了大规模缜密的寻找,敖烈也暗中加派了人手。但是,那个人在哪里始终没有结果。

    御王军出征,是以王师的名义。出梁都,过了肃州,在丰城扎营。和肃州境内青军之中的莲珏不过三十里。可是,他怎么能知道,那个人离他那么近。即便此时,他权掌天下。

    孙同叫了几声:“锦公子,锦公子。”

    哦。锦公子,对,是叫自己。莲珏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说的自己。刚才才说道御王在丰城扎营,自己怎么就走神了,本以为从此相隔千里,但冥冥之中,仿佛总有一只手,在不断的将人拉近。

    “哦,刚才说道王师驻扎丰城,我们何不直接驻扎肃州?”

    “肃州在丰城的后方,若是此时驻扎肃州,离梁都最近的军队就是青军,御王能坐视不管?”

    “那我们在此处,御王也不可能不知道。”

    “他知道,却未必会管。当务之急,是剿灭丹玺余孽。若是得了机会让丹玺大军重新占领秦山,那么他们就会救活围困的丹玺五万军队。到时候孙统领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我们怎么办?”孙同这些日子,愈加器重这个锦公子,事毕要问过此人,他心中也是略有防备,不希望他和白正走得太近。虽然表面上孙同和白正还是以兄弟相称。

    “还是先派人照会。向王师表明我们的态度。共赴国难。”

    这支青军的存在,虽然养活了许多难民。但是对于孙同的野心来说,这远不是他的目的,假以时日,孙同必定称王。莲珏心中冷笑一声,给了军队称号,就已经很危险了。游走于珈蓝各地不同的势力,正等着哪一支率先打出称王的旗号,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那一天,必定一场恶战。天下血海尸山,终究是人心的较量。到时候,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锦公子,在青军之中很快成为一个传奇一般的人物。身体孱弱,才华横绝。为人虽看似冷漠,但不自傲,不欺人。当然,当然对于那些妇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眉目如画,清贵无暇。因为青军发自难民,军中人有时候携妻带女,导致军队臃肿不堪。此时,最重要的也不是军队臃肿不堪,而是那些未出阁的少女芳心暗许。

    妇孺们私下议论,本以为白统领已经是人中少有,这突然冒出来的年轻公子,那才是世间少有。每日寻着各种理由想要见锦公子的女子不少。若说闺阁女子,本应羞怯。只是这些女子在军中混了不少时日,少了礼仪束缚,愈加热烈大胆。加之乱世流离,门当户对也是枉然。故而生出许多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莲珏长于宫中,见惯了规矩而端庄的宫人,笑语嫣然,含羞顾盼。乍然遇见这么多女子热情表示,今日送香囊,明日送木兰,后日送手绢。这态度也不太吃得消。偏偏又不知怎么拒绝。

    有一泼辣妇人调笑:“锦公子看样子也过弱冠,莫不是连心爱的女子都没有罢?”

    众女子听罢都低低的笑出声。

    莲珏面色虽白,但禁不住也有些尴尬。

    另有一眼尖只人道:“哎呀,耳朵尖儿都红了。”

    史书不会记载,消失于帝都的昭岚帝去了哪里。不知道他也曾一个人过了一段极其平凡的日子。在跌宕起伏的宫廷斗争之外,在烽烟四起国破山河的乱世中,被一群女子那样的调戏。他们也不会知道,其实他是有心爱的人的。

    那泼辣妇人和一众女子一再追问,莲珏也不得不打发她们似的道:“有。”

    那些人便更加来了兴致,问是什么样的人,样貌如何,性情哪样?

    莲珏烦不胜烦,但不说只会徒增大家的兴致。于是也随便说了几句。

    “你说她样貌英朗,身形修长,还,还能文能武,一个女子这样,啊呀呀――”说道这里,有心人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不明所以的人还互相询问,听到窃窃私语的话,又发出同样的笑声,简直渗人得慌。

    后来白正问道:“军中都传,那个像仙人一样的锦公子居然是个软耳根,喜欢魁梧结实的女人,喜欢被管教,这是真的吗?”

    正在喝茶的昭岚帝停下来咳嗽了一声,好像被呛住了。

    自这个传言出来之后,倒是少了些未婚女子上门。但是平日里还有人上门求写信,居然还有人来求帮写合婚庚帖,那日小河村河堤上两棵木樨一夜开出了繁茂的花朵,细细小小,有金色和白色两种颜色,掉落在地上不分彼此。

    他信笔写道:此情永相悦,莫失亦莫忘。

    写完之后,居然沉默的看着这两句许久许久。

    丹玺军队被困在丰城以南,秦山以北的区域,左右突围,亦不得。秦山山脉,往丰城方向渐次降低,呈阶梯状。黑翼军牢牢把住了丹玺军往东南方向撤的道路。若想撤退,必定从西面。只是西面临着珈蓝最大的河流绵江,绵江刚好过了雨季,水却还未退下去。丹玺军队想要突围,确实非常困难。

    丰城城外,五万王师整齐待命。铠甲玄黑,军旗猎猎。

    这支御王之师已经在战争中磨成了一支锋利的剑。

    它的主帅,将剑指向何方,他们就杀向哪里。

    铁蹄涌动,地上的花草都被踏碎。

    主将神色平静,但一开口声音传遍了每一个士兵。

    “你们可知,战事为谁?”

    “为珈蓝,为珈蓝,为珈蓝――”

    声声嘶吼震天,响彻八方。

    “为了每一个被丹玺屠杀的子民,为了你们的父母,为了你们的妻子,为了你们的陛下。”

    “陛下,陛下,陛下――”

    嘉凰公主强度绵江,终于到了军中,此时,这五万的丹玺精兵也是疲惫不堪。东里御天自驻扎丰城,便每日派分队袭击,不分昼夜。一旦退至南边,入了黑翼军的包围,又是一场战争。这种战术,虽不一击致命,但对于军队的消耗是要命的。除了粮草,便是军心。

    “玲琅,我派人查的事情有什么进展。”

    “昭岚帝自几月前囚禁梁都,剩余贵族拥戴御王继位,但御王迟迟未有动静。但不久前曾大规模寻人,但所寻何人未知。”

    “寻人?”嘉凰公主心中一动。这所寻之人是谁?

    “所寻之人据说是宫中阉人,偷窃了宫中至宝。反常的是,搜寻之人皆不得伤其性命。”

    嘉凰公主凤眼之中顿时闪出精光,她血色的蔻丹敲打在简陋的军座上,发出沉稳的声音。“给你三天时间,从军中找一个身形和被囚禁的昭岚帝相似的人。不,即便不相似,你也要弄的相似。木枫,你在昭岚帝身边待得最长,你最熟知那人的样貌身形,你和玲琅务必将此事办妥。”

    “公主,这是?”

    “如果本宫没有猜错,寻找之人就是昭岚帝。宫中至宝,只怕那个人才是至宝。”

    “御王和昭岚帝已经势同水火,即便公主抓住了他,御王也不一定会上当。”

    “本宫没有聋,御王和昭岚帝那些事儿,天下半信半疑,本宫确是深信不疑。你曾觉得两人似有不妥,但未做深究。但是本宫见过,只要见过,就不会将那两个人眼中的情意弄错。而且梁都那些谣言也是本宫散布的。”

    嘉凰公主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渐浓。“这样大胆乱伦之事也做得出来,不愧是本公主看中的人。即便寻找的并非昭岚帝,御王出征之后,被囚的昭岚帝难道不可能落到我们手里?只要场面做得够像,消息传得够广,相信的人够多。”

    三天后,昭岚帝落到丹玺军中的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虽然昭岚帝即位三年政绩褒贬不一,有些措施操之过急,手段过于血腥,但是落入丹玺手中却是万万不可。

    “他在丹玺军中?”

    不可能!

    东里御天眼神一暗,送情报来的斥候不由得身子一颤。他也不敢耽搁,继续道:“几日前,丹玺嘉凰公主入军中,确实带了人,单独关押,重兵把守。属下没有直面天颜,但远远望去,和陛下身形确实很像。”

    东里御天几乎可以断定那个人不是莲珏,既然能从容离开,就不可能被丹玺抓住。若是这样,十二楼也不可能查不到丹玺异动。

    他有一百个理由否定这条情报的真实性。但是想起来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就在丹玺手中,以两国交战的情况,必定受尽侮辱。之前,自己已经尽负于他,又让他落入丹玺,那么,以那人的性子,又会伤得如何?

    而小河村中的青军也传得沸沸扬扬。

    孙同道:“你听说了吧,被囚的昭岚帝落入丹玺之手?”

    恩?莲珏抬起头,茫然不知所说。带着点呆滞,又有点的迷茫。昭岚帝?哦,朕?

    “朕……”张口欲说,莲珏突然清明过来想起自己目前的身份,于是道:“正好没听说,究竟如何?”

    孙同细细说了一番,莲珏一听,固然知道这是一个假消息。可是天地之大,能够证明这消息的,除了自己还有谁呢?

    只是,只是……

    以那个人的心智才识,必能识破吧。

    【第七十七章】别时容易见时难

    秋夜,开始凉了起来。莲珏立于小小的院中,看起来分外的单薄。他轻咳了两声,面色在夜色下更加惨白,但目光灼灼。

    白正道:“青军明日之举想必你也知道了,我本不应该私下见你,让孙同见了必定再生疑顿。但,孙同欲将三万青军带入战局,留下一万余人的老弱妇孺驻留在此,万一遇到丹玺军队,后果不堪设想。孙同不欲见我,但一向敬你,也许你说会有用。”

    莲珏缓缓开口,目中似有倨傲。

    “我不会说,孙同也不会听。青军既然是一支军队,它就将完成自己的使命。”

    “一只军队的使命,不是为了保卫他们的亲人和国土吗?”白正讶异。

    莲珏却面带悲悯之色。“保家卫国,何来国,何来家?住在边疆的子民,今日珈蓝强大,便归顺珈蓝。明日其他国家强大,又被夺去。他们的血液中,混杂了许多的血液,早已分不清这是属于哪一国,哪一家了。如果回到两百年前,五百年前,一千年甚至一万年之前,谁能分得清,你的身上留的是哪一国的血。”

    声音缓缓,缓慢而轻柔,不急不躁,不卑不亢。

    白正已经无法明白眼前这个人的想法,他只是看见,这个单薄的人影被月色拉得很长。

    “帝王将相,将自己的欲望称作国,称作家。所谓国,是一家之国。家,是帝王权贵之家。芸芸众生,从来不知道自己是没有国家的。”

    说道这里,声音渐稀,像铺在地上的一层月光,浅而透明。

    “没有国家,没有信念。以帝王将相之国家为国家,以他们的信念为信念。以杀戮和奴役异族作为对国家的忠诚,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他似喟叹,又似再问自己。莲珏说到此,也不再多说。回想自己半生,一代帝王,起伏跌宕,居然生出这样的念头。可是,他无法抑制。

    人生天地间,知我者,却寥寥。

    白正瞠目结舌,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本不应该说出来,可是从那人口中说出,又仿佛浑然天成。从那个人身上,他看到浓重的孤寂。他不能完全明白,所以无从辩解

    莲珏回过神,又哑然失笑。他轻轻的摇摇头。近来总会有这些想法,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快要死去,所以忧思过重。

    过了半晌,他道:“一只独立的军队,不可能带着这些老人和妇孺。我会劝说孙同,多留一部分人下来,护送这些人往梁都方向撤走。”

    “我会留下来。”白正坚定道。

    第二日,孙同便安排了一部分人留下来护送老弱妇孺转移,白正还未主动请缨。孙同便道:“天衡兄,后方之事关系到军中稳定,希望你能留下来护送他们。”白正苦笑一下,虽然自己本人也准备留下,孙同已经忌惮自己至此了吗。

    顾大娘之前照顾锦公子一段时间,眼见无法再照顾,也一时心中难受。孙统领要锦公子随军而行,他的身子也不一定吃得消。很多次,顾大娘在夜里听见锦公子难受又隐忍的声音,但问起来也说没事。这样子,怎么可能没事,甚至有时候能看见衣袖上的红痕,像是血迹。

    青军并非正规军队,因此即便上战场,也不会起到什么主要作用。孙同对此还是看得开,他曾修书御王,也禀明青军加入战事是为尽一份保家卫国之力,可以从旁协助,建筑工事或者埋伏偷袭。这样既可以保证青军的独立性,又不至于引起御王的忌惮。

    当然,这些话都是莲珏准备好,孙同再稍加修改抄写。东里御天看见这样的修书,也暗道一声有趣。这支起义军还挺有意思,不知这统领是何人。东里御天不会放着这支青军不用,他虽没有将青军编入军中,但是用途确是有的。他本想照会一下青军统帅,但由于这几日那人的消息弄得心神不宁。

    东里御天一连派出了十拨斥候,继续打探丹玺营,一边催促十二楼派出最优秀的探子,探明那人的下落。可是消息总是似有若无。嘉凰公主暗中散布了许多消息,真真假假,对于那个人的行踪,也故布疑云。

    丹玺军充分利用这一块地势起伏地形复杂的因素,避免与王师的正式冲突。一旦停战一日两日,丹玺军又派人叫骂,或者散布昭岚帝被羞辱的传言。引得王师之中人愤怒不堪,因此对昭岚帝落入敌手深信不疑。东里御天也不敢贸然进攻,若是刀剑无眼,伤到那人,就算拿下丹玺,也毫无用处。

    此时,青军却展示出非同寻常的战斗力。青军之人,本不是行伍出生。多是乡野之人,对于复杂的地势,有着极其敏锐的判断力。因此,锦公子向孙同谋,让这些人组织起来。夜间在丹玺可能撤退的地方布下陷阱。大柱在从军之前是青州猎户,本来在军中也是个小兵。可是自从青军将这些人都重新编排了,他们的作用就大了。

    大柱将脸上的泥一抹,回头向锦公子道:“这他娘的,丹玺那群小崽子要是往这里走,一定会掉下去的。我的陷阱,捕捉狡猾的狼都是小菜一碟。”

    锦公子看着他憨厚的笑容道:“军中危险,又劳累,你还这么开心?”

    “咋不开心。锦公子,不说别的。现在有吃的,又不会随时丧命,还能干自己能做好的事儿,日子虽然苦一点,但人快活啊。”

    “这样就是快活的日子?”

    “当然啦,最重要的我还受人尊重,不会随便被欺负。还有姑娘说喜欢我呢。以前我老爹最担心我的婚嫁,说我家穷送不起聘礼,现在好了嘛。”

    “是啊。”莲珏听大柱说话,也心中一动。此次出来,真是心情改变了许多。好像自己多年来,都是自己为难自己一样。

    “要是战争结束了,你要做什么呢?”

    “当然是娶妻买地,生几个崽儿啦。”大柱想到这里,又眯着眼笑了,好像战事结束后的美丽景象。

    莲珏想起,被敖烈救走的卿瑶。她肚子里面的孩子,虽然并非自己所愿,但终归是一个小小的生命。居然,第一次有了希望见到那孩子的感觉。

    大柱见天色也很晚了。便道:“公子,你还是先回去休息罢。这些陷阱马上就挖好了,不用你守着。”

    “我只是睡不着,而已。”

    但是,睡不着的人不止一个,王师大帐内,军情瞬息万变,斥候来了一次又一次,而那个人生死未卜。嘉凰公主终于忍不住,她派人送来书信,希望能用手上的“昭岚帝”,换取丹玺有时间撤出绵江。嘉凰公主早连夜命人伐木造船,希望能通过手上的人,换取御王停战三天。

    御王军中,有一人,名余新。自新军训练时即表突出,战中英勇,后迅速升为将军,执掌一千多人。他收到战报,得知青军的陷阱。他寻思,这青军中人居然和王师配合得如此密切。御王发令偷袭,时机和方式总是出其不意,那青军就能将陷阱放在撤退的道路上,亦不可小觑。

    夜里,御王召见各将军,余新道:“这青军之中,必有神人。否则怎么能将陷阱布置得如此巧妙。若是能得一见,相互合谋,必能如虎添翼。”

    东里御天便将此事交给他,不再过问。但提起嘉凰公主以陛下换取对丹玺停战三天,此事将军们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余新第一个反对。

    他单膝跪地,道:“御王殿下,属下要说之话,恐怕极其大逆不道。但属下不得不说,半年前殿下出征回来,将陛下囚禁之后,登基之事就势在必行。梁都贵族或者说天下百姓,都希望掌握军权的殿下继承大统,而不是手无兵权行事暴虐的陛下。军中将士,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大帐之中一片肃穆。这样的话,已经是极其大逆了。若非在御王面前,余新不会说。落针可闻的沉默之后,其他人也表示了同样的想法。他们惴惴不安,可是心中也带着些许的躁动。如果御王登基,自己又是怎么样的光景。

    东里御天如何不知道,可是天下对于那人,居然是那样的评价。他心中有种怒气,怒百姓的不知好歹。但最深处,是对自己的怒气。

    他脸色铁青,道:“我意已决,尔等不必多言。将余新拉下去杖责二十大板。”

    余新自觉无错,杖责之时也不肯发出求饶。

    帐中其他人,皆不敢再出声,摸不透御王心中所想。

    “两日后,本王带人亲自去见嘉凰公主。”

    丹玺连着几次被伏击,嘉凰勃然大怒。派人前去查探。探子来报,伏击之事,皆是一直自发组织的义军所为。嘉凰因为没有即刻收到王师回复,心中也颇为不安。她想着自己手中的筹码,应该越多越好。于是,她分派了一支千人的军队,由木枫带领,想要抓住更多珈蓝百姓,万一失败,总得另有退路。

    余新伤还未愈,但军中不敢耽搁,派人向青军提出要求,希望一见军中统领和军师。而白正带领的老弱妇孺,正缓慢转移。

    【第七十八章】已凉天气未寒时

    夜里,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这雨一过,不久,珈蓝土地上稀疏的粮食就要成熟。本来雨季也算过去了,但这雨来得又猛又烈,最急的时候,白花花一片,路都看不清。才从小河村转移的白正一行,人太多,因此一下雨,遮雨的器具就完全不够。虽然很多姑娘都心灵手巧,用路边的茅草桅杆扎成雨具,但是也顶不过一万多人的消耗。第二天雨小了不少,但是泥泞的路还是寸步难行。

    这转移的队伍收拾了两天才走出小河村,才走两天又遇见了大雨。陆续的,一些身体较弱的女人就生了病。一行之中,没有大夫,所以生病的人越来越多。白正本想带着人回小河村,至少那里条件好得多,但是回去了,也没有药材,还必须得往城镇上跑。

    白正看了地图,走出小河村,往南一点,有一个较小的城镇,名为石头镇。这里出产大理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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